《明玕君》分卷阅读16

    云扬灵怎会不知他的气量,三千道藏指引不了他仙术精益,还维持不了他心地纯良吗?他这肯定是被戳到心里的痛处了。

    云扬灵笑道:“今后大家便是邻人了,不用客气。”

    老榕树点点头,向云扬灵与谢绎心作了个揖,再归回了榕树里。

    云扬灵拍了拍谢绎心的后脑勺,不由得慨叹,想不到绎心小小年纪,已经背负了这许多压力。他落拓的眼神里不自禁生出几分温柔怜惜。

    几家毗邻宅院隐约泛光,执明负剑归来时,云扬灵正端坐在饭桌旁笑盈盈地等他,虽说他有辟谷之术,但看见此情此景,心里恍然而出几丝慰藉之感。

    沈淑离与谢绎心正兴奋地摆布碗箸,这是谢绎心第一次吃饭,恪遵“食不言”之条纲,就连天门也被他隆重虔诚的模样弄得噤声,只用手指导他。沈淑离一千年后再与云扬灵同桌用饭,心情莫名复杂。这凡人最平常不过的晚膳,却被他们搞得分外神圣。

    云扬灵才不论这些,转头对执明问道:“如何?”

    执明落座,“气息太薄,忽现忽灭,不太明确。”

    云扬灵点点头。为他夹起一块带辣椒的苔芥,“我记得你也是南方人,应该不怕辛。” 修道之分为“正一”、“全真”,而云扬灵和执明这些老仙人,修的自然是原始道教,他们只忌讳“四不吃”,除此之外的荤腥尚可沾。但天庭不吃肉食,这类抛开,对“全真”而言的荤,也就韭、蒜、胡菜一类,却无甚顾忌。

    执明虚拢着碗口,“我不用。”他禁欲已久,此时口舌间陡然生出六味,难免会贪馋上瘾。

    云扬灵收回手,抱臂笑道:“你既不是西方佛陀,又不是道观里的修士,还怕破禁不成。”

    执明开玩笑道:“我便是怕破禁。”

    听到此话,云扬灵心里泛酸,眼神变得寒冽,不自禁难受地抿唇,扒拉了两口饭便再未动筷。他依旧是看不惯执明这样克己奉公的样子,明明已是神仙了,却仍要做出一副束缚自己的禁欲好模样。在天庭是,在凡界却仍要如此。

    “明日我不买这菜了。”意思是今日不吃,明日得跟我吃。

    饶是执明再旷达,此时面色也难看。谢绎心和沈淑离慢慢放下筷子。对面的俩个仙人板板,一个昂首挺胸面若寒霜,一个眼神斜睨面带愠色。沈淑离很久不见他叔叔生气,谢绎心是还没看过云扬灵如此强势的样子,皆被吓得噤声。

    天门岁数不小,又经历过仙魔大战,自然知道云扬灵骨子里带有些霸道蛮横,斥责云扬灵道:“哎,执明神君自律甚严,你难为他做甚?”

    场面莫名尴尬,突然执明诩笑,道:“行罢。”话毕便执起竹箸,轻轻咬了云扬灵为他夹的菜。

    这时不仅天门和两个小辈,连云扬灵也甚感诧异。

    饭后,云扬灵进了书房,“对不起,我不该勉强你。”明明可以好好说,却是要用那种方式。

    “我知道你的性子。”执明像明白他要说什么一般,解释道:“不食五谷,是因要修炼一种秘术。不是我故意要端着。”接着瞄了一眼目光深邃的云扬灵,坦笑道:“不过以后不用了。”

    以往云扬灵未醒,执明必须用这秘术为他传送纯净之气,所以习惯辟谷。如今他就站在自己眼前,确实可以不再用这秘术,自己也不用再禁食。

    云扬灵正想对执明交谈谢绎心的近况,仙鹤送来文书,执明接下,虚虚拢了它的毛发,去了一身辟尘,变得更加光华夺目。它瞥了一眼云扬灵,展翅飞出了窗外。

    云扬灵莫名感到辛酸。执明夜晚处理天斗宫事务,白日还要寻人,即使神仙不会乏竭,但这样劳苦下去难免耗费精元。他含笑道:“明日我去罢,虽说我法力尽失,但还不至于无用到找不到个凡人。”

    执明的注意力全在文书札记上,轻声道:“跑不了你的。破除无极之地的封印,可全凭你一人。”

    这话让云扬灵仿若回到他们年少时,那时的执明虽说也如现在一般冷若冰霜,但言语却是十分有趣味的。执明展了展文书的一卷,抬眸便看见云扬灵对自己粲然一笑,接着步调轻快地出了房门。执明纳闷地思酌一会儿,又开始埋头批阅文书。

    晚间他便让谢绎心到书房,执明问道:“你有惜分阴吗?”

    他刚刚和沈淑离在竹林里捉萤火虫,以为执明是怪罪他的,心里有些发怵,脱口而出道:“有、有的。”等说完才发现自己这是在说谎,惴惴不安地皱巴着脸。

    执明颔首道:“出去玩儿罢。”

    谢绎心一听这于心里答案不一的判词,死死攥住执明的袖子。

    执明何时对他说过“玩”这个字,还以为执明此时是对他失望透顶,急道:“师父,绎心不笨,绎心会背书,您不要嫌弃绎心。”

    执明从谢绎心手里掀回袖子,道:“师父没有嫌弃你,你出去和淑离玩一会儿罢。”

    谁知谢绎心竟呜呜咽咽又哭了起来。

    执明见他委屈的模样,心口隐隐作疼,“你这孩子……”饶是他再心疼,也没勇气把哭得快断气的谢绎心拢在怀里安慰。只摊开一张素帕,轻轻递给谢绎心,自己踱出了门,把哭得撕心裂肺的谢绎心交给了眉头深锁的沈淑离。

    他捻捻袖上藏蓝色的流苏,恍若一人还攥着他的袖子抽抽噎噎说“老师,对不起。”

    盛夏酷暑,万木葱茏。院落秀木亭亭玉立,清清凉凉,井水泛起波光粼粼。一池粉莲花叶扶疏,清丽淡雅。

    执明执窗棂开窗,叹息道:“我不是一个称职的师父。”

    云扬灵从竹席翻身而下,踱到执明跟前坐下,笑道:“呵,怎会?我从未见过你这样好的师父。”

    云扬灵倚在木桌上,撑着头,好似是在抱怨,“难道你要像我师父一般?他向来对我不管不顾。”

    执明沉寂片刻,道:“师兄能教出你这样的徒弟,可见他的确是一个好师父。”

    云扬灵听后滞了许久,“难得你夸赞我一次。”他微微笑了,接着道:“世舒啊,你的学识比我们谁都好,所谓揠苗助长,你该是明白的。他起点太高,历练又少,难免遭人非议诋欺。”之后又补了一句:“你也别逼他太紧。”

    夜也平静,执明淳淡悠然地点了点头。

    街面门庭如市,本是艳阳似火的天,这一喧嚣更是铄石流金。街角拐弯的高轩里,男子成群结队的进进出出,有两位年轻男子在街头上杵着,引得对面楼里的男子对他们目不转睛。

    这俩人便是执明与天门。执明自不必说,举手投足风姿卓雅。天门好歹是神仙,不说话时,的确是仙风道气的模样。

    天门抬头,十分不幸的与一个幼男的媚眼碰撞到,整个眩晕起来。他忍住不适,问道:“忆无端为何会去那种地方?”

    执明的睫羽一闪,面容淡寂,“是鬼魃。”

    这忆无端便是一兮的徒弟,此时执明与天门正寻到他的气息,而忆无端身处之地,却是一道风月场所。

    “这可如何是好?”这鬼魃是认准寻忆无端的会是修道人或仙者,来不得这污秽之地。且此地毗邻闹市,百姓众多,硬闯不得。现在他们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执明面容冷冽,背负的两灵剑双双感应,缯帛上的流苏渐渐抖动。

    院落门“吱呀”一声,随后传来一阵轻快和平的的脚步声。沈淑离拢了拢谢绎心的头顶,目光温柔,微微笑道:“要听话。”

    谢绎心狠狠点头。刚刚一跨过门,沈淑离的笑脸便凝固了,“呃……”

    谢绎心看着沈淑离,疑惑道:“怎么了淑离?”

    沈淑离指了指前方,谢绎心瞪着圆圆的双眼。

    云扬灵从他们身后出现,看着呆若木鸡的俩人,顺着沈淑离手指的方向探去,便与一个蓝衣人打了个照面,那人虚弱道:“救……救我……”

    云扬灵急速奔上前,“愣着做什么?快过来帮忙。”

    云扬灵本是要带他们去寻执明与天门,未料到刚出门便碰见此事。

    那呼救的人肚大如球,面颊四肢却十分清瘦。此时正侧卧在一棵芙蓉树下,面色煞白,周身冒着虚汗。

    “男孩子生宝宝?”

    云扬灵把那男子抱到床榻上,挑眉问道:“怎么?没见过。”

    谢绎心反应过来自家师兄便是从男子肚中出来的,自知说错了话。但他确实没见过,虚心道:“听天门叔提起过。”

    云扬灵轻轻笑了一声,全然不顾床榻上男子痛不欲生的阵阵闷哼。他盘算着什么,面容虽镇定,但心里却对两个小辈不太放心,嘱咐道:“你们在此照看他,我去去就来。”

    谢绎心哪里看过这样的场面,急叫道云扬灵,“师兄、师兄!”

    沈淑离到底比谢绎心阅历深,疾步走去厨房烧水。房间只剩他一个手足无措。那男子疼得流出眼泪,咬着自己的唇不出声,谢绎心一时间不知怎么安慰,只能为那男子擦额间的汗。

    实在不忍看那男子隐忍的模样,谢绎心皱眉道:“大哥哥,别忍着了。”

    话毕,男人下裳染了一大片殷红,浸进被褥。谢绎心被吓得噤声,好一会儿才回过神,紧紧攥住男人的汗津津的手,“没事的大哥哥,师兄会回来救你的!淑离也是!”这话也不知是在安慰自己,还是安慰那男子。

    缙楠被这个小兄弟逗乐了,但腹痛一阵接一阵,他的确是笑不出来。不过他是男子,忍耐力自然比女子好,并没有大声疾呼,可嘴角却被咬得渗出血丝。

    感激地回握了谢绎心的手,示意他不要担心。

    约莫一刻钟后,云扬灵手里端着一碗水走了进来,他坐上床缘,扶起床上的缙楠,问道:“望月了吗?”

    冷汗布满苍白的面颊,额间与两鬓的发已被濡湿,缙楠浑身颤栗,轻轻弹出一个音,“嗯。”

    “喝下此水。”

    缙楠眼睛一亮,他好似是明白这道理,迫不及待地饮了几口 。

    沈淑离提了不少桶冒着热气的热水进屋,谢绎心为他擦了额间的薄汗,不安地守在床帏旁。

    床榻上玄光一现,谢绎心不可置信得张大了嘴,恍然间缙楠面容变得柔和,竟渐渐呈现女体。

    沈淑离召来门外的产婆,一切就绪,云扬灵退出了房门,谢绎心还未回过神,沈淑离抿唇微笑,拉着他的手就走。

    云扬灵在屋外伫立,对失神如入定的谢绎心打了个响指。谢绎心摇晃脑袋,刚一定睛便看见墨丝飘坠的云扬灵,修长的手还端着半碗水。

    云扬灵对谢绎心道:“此水名为阴阳水,可用凉水和开水,或井水和河水,再掺供奉兔儿神的香灰。便可使除人外的男形变为女体。”

    谢绎心正是长见识的年纪,所以稍有他不懂的,大家都会对他细细讲述。

    谢绎心忖度着为何他家师兄不用法力便能让那男子变成女子,他凝视自己师兄不苟言笑的模样,竟被这道貌岸然的式子降伏,认为云扬灵高深莫测得出奇。他小心翼翼接过碗问道:“为何人不行?”

    沈淑离解释道:“人未有法力,是化不出形体的。”

    谢绎心点点头,凡间男子不出意外,是不可能怀孕的,他早猜出那男子不是凡人。他道:“既然如此,不如让那大哥哥自己化为女身?”

    云扬灵耷拉着眼皮,道:“凡医其疾,必寻治本之法。形变实未变,有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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