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来不去想我真正需要的是什么。
我需要他好好工作,和同事处理好关系,学会合作,别再自以为是,一意孤行,和大家一起,带公司走出困境。
他哪件都做不好。
不仅做不好,他还把这一切都单箭头在我的身上,只是为了引起我的注意,得到我的喜欢,就脑子发热地做这一切,没有合理的目标和规划,更从没想过这些对我,对他自己,意味着什么。
由于我个人的一些经历,我对这种人是全无好感。
所以那时我当然没有喜欢他。我甚至想,我怎么会喜欢这种任性的家伙。
这还不是最糟的。过了几个月,因为一件事情,我们的关系跌至冰点。
起因是在一个跟工作有关的场合里,又一次,他为了跟我炫耀,胡乱领导,最终导致了他们整个团队的溃败。
我是直接击败他们的人,但结束之后,我自己倒心灰意冷了。这次事件不止是让我生气,还让我失望,极度的失望。对他,更对以前相信他的自己。我看人都挺准,第一次,是感情大于理智了。
然后我们大吵了一架。混乱中他把从我那儿抢走的东西扔在地上,踩在脚底,说他不要了。
我气疯了。
我这人吧,有个特点,越是生气,面上反而越冷静,笑得嘲讽,嘴巴还毒,特别欠揍。
他完全相反,只是看着凶,说的话其实是没有一点杀伤力的。因为他嘴太笨,而且口是心非。
那时候我明明知道他说的是气话,可还是没能控制住自己。
公事上,我对他说了很重的话。不仅如此,在另外一件突发的私事上,我还说了非常难听的话。
有人专门总结过我的垃圾话,还按照毒舌程度排了个序,其实那些真不算什么。
我自知性格里有一部分恶劣因子,但那句话,是恶毒了。
究竟伤人到什么程度呢?十年之后我们再聚在一起,当时情况比较复杂,各种客观主观因素加起来,基本是箭在弦上没得选择了,他忽然说出这一句。
那时我的心情就是开头第一句话,啧,别提多酸爽。
教训完人我就走了,他怎么样我不知道,应该哭了。
我以为我们就这样了,从此除了工作不会再有交集。这个念头在脑子里一晃而过,老实说,没太大感觉。因为工作太忙,想不到那么多,又或许是在潜意识里,我从来不认为他真的会离开我。老实说,这种想法,很糟糕,也很危险。
当然,事情要真这么发展,我也不会来回答这个问题了。没多久,因为一次意外,他在我眼皮子底下吃了个大亏,之后我不放心,去找他,赶巧又碰上这傻孩子把自己给折腾病了,忙活着照顾了一晚上。
第二天醒来他看见是我,那高兴得,哎。
我有一点心软了。
那时我意识到,不管是不是喜欢吧,这孩子在我心里终归是不一样了。我生他的气,教训他, 欺负他,总归是没办法放着他不管。换别人,我没有这个兴趣和时间。
之后整整一年,我俩之间都没再出什么幺蛾子。他摔得狠了,晓得错了,渐渐学到些东西,慢慢在改。我都看在眼里。
那期间我常常想,如果他年纪再大一点,就他做的那些不经大脑的蠢事,我应该会更不客气。
这里说一下,我们这个行业比较特殊,入行都早,他那时才不到二十岁。
二十岁青涩,三十岁成熟,四十岁稳重,什么年纪做什么事,我像他那么大的时候,可比他疯多了。他其实是个乖孩子,只是年轻气盛。
年轻气盛,这是个很美好的词。
嗯,这里双标了,但事实就是如此,年轻是人生中最宝贵的东西。
可惜,因为对手是我(哥被赶出来之后自个儿创了个业),他到底没能挽救公司。好在他年轻,实力也是被业内公认的,很快就被另一家大公司挖走。我松了口气。
直到那时,我们的关系依然没有更进一步。眼看着就要去另一个城市了,虽然也不远,就在上海,但我看得出来,他是很失望的。
我没点破,想着走了也好。我对他的那点动心,和他对我的喜欢,实在差得太远。再说我也不打算真的和小朋友有什么结果。我个人经历比较复杂,早就没有那个心思了。
该说我们就是注定要在一起吧,每到这种时候,总会出意外打乱计划。他临走前的一个晚上,洗澡出来不小心被我看见了**,之后又是打雷闪电下暴雨又是停电,他送我到门口,又不小心碰掉了塑料袋,掉出来一盒安全套。
这气氛就尴尬了。
这么多意外加在一起,根本不用谁再多说什么,我也忘了是怎么开始的。
我们做了。
看得出来他很舒服,第一次,又怕又高兴。我一般吧,生理上当然是爽的,不过也就那么回事。
直到他说:“y哥,让我试试吧。”
窗外打雷闪电,偶尔掠过一道白光,照亮他的脸。
他不说爱,不要承诺,只说,让我试试吧。
我说好。
就是在那时,我确定我是喜欢这孩子的。既然喜欢,那就可以试试。
反正只是试试。
我不会要他的。
我们心照不宣在一起了。我的公司在那时遇到一点困难,他偷偷帮我解决了资金问题(他没跟我说,我后来才知道),然后高高兴兴地去了上海参加新工作。
我们谈了一年,这一年我们小吵大吵,工作上的,感情上的,都有。唯一雷打不动的,是每周他都会开车来杭州看我。我从没主动去看过他。
我确实比他忙,但我比谁都清楚,这不是理由。我是不想给他希望。
正好,拼完那一年我就准备退行,水到渠成地离开,自然而然地分手,这就是我的打算。
而他呢,事业开始回升,还遇见了一位新同事,小伙子在业界非常厉害。之前我是行业第一人,那时是他了。对了,长得还很帅。
这人喜欢他,我一眼就看了出来。
挺好的,当时我想,既然我迟早要甩掉他,有这么一个接手的,既对他好,对我来说,也减少了后顾之忧。
这太混蛋了,我知道。
那时我已经不是试试了,我是和他玩玩。至于我喜欢他,这种已经没有任何意义的事,我不去想了。
我开始刻意冷落他。他傻啊,想不明白怎么回事,就越来越用力地对我好,可他不明白,在一个装聋作哑的人面前,做什么都是没用的。
那是种什么感觉呢,你轻易掌握着另一个人的喜怒哀乐,反倒要求他别太过火。
这种状态持续了没多久,我明显感觉到,他几乎成了惊弓之鸟。他不懂,自个儿瞎琢磨,琢磨不出所以然,越急越没章法,我又不说。他对我越好我越冷漠。恶性循环。
如此过了一阵子,就在他跳槽的一年后,我们全行业的精英聚在一起做了个国际项目,赢了国际大奖。假期第一天,他来我房间找我。毕竟得了奖,我心情也不错,就对他和颜悦色了一点。只这么一点,就让他高兴得不得了。他一边计划出去玩,一边偷偷量我的左手无名指。
我心里咯噔一下,那点心思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那天我彻底下定决心,无论如何,必须抛下他了。
回国后,行业内部决定给我们办个表彰会。就因为这,我原本计划的分手也成了一出狗血的意外。
表彰会下午,我和我弟在办公室聊天,谈起我的打算。
猜到了吧?对,他就在外头,全听见了。够狗血吧?我妹喜欢看这样的电视剧,但轮到自己变主角嘛,呵呵。
他没有和我闹,我很吃惊。他一向是冲动鲁莽的性子,那时却冷静得完全不像他。他看着我,问:“试试的机会用完了吗。”
我除了说“是”,还能说什么呢。
这就是我想要的。终于结束了。
晚上,表彰大会,之前都好好的,一切按着台本来,就在快结束的时候,他突然走到我面前,说有话要说。
他总共对我说了三句话。
“对不起。”
“谢谢。”
“再见。”
他不说爱,不要道歉,只说再见。
说到一半他哭了,之后边说边哭,满脸是泪。全场几万人,还有媒体。那场面你们自己想吧。
原本,他打算在这个场合跟我求婚的,戒指都买好了,结果呢,变成了分手现场。
我站在他面前,那些眼泪像是从他的眼睛全流进了我心里。我第一次知道他有那么多眼泪。
他说完了,转身往前走,舞台灯光罩着他,让他的背影看起来有些模糊,离我越来越远。
我有一种感觉,他正在一步步走出我的世界。
体会过万箭穿心的感觉吗?所有的武器都朝着我的心窝子捅,而这些利器都是我曾经施加在他身上的。
那时我才明白我早已爱上了他,但我已经失去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