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仗势凌人》分卷阅读76

    尸道长死气沉沉地盯了赵七片刻,微微颔首,整个身形如游魂一般飘入门内。

    赵七这才知道自己还需要岳听松担保,心下不免惭愧。他张张嘴,忽而想起岳听松曾经说过人没有必须做恶事的理由,又讷讷地住了口。

    “尸道长行医的时候不许旁人在场。”岳听松将带了一路的包袱打开,抖出件狐裘披到赵七的身上,小声道,“去吧,我在这里等你。”

    赵七点点头,走两步卷起门帘,又回头看了他一眼,方缓缓步入那阴冷潮湿的石屋。

    溪流激越,鸟鸣啾啾,明明是如往常一般的喧闹山林,可不知为何,却总让人感觉安静得过分。

    岳听松倚在墙上,嘴里嚼着甜甜的草根,头一次发现一个人的时间竟然可以过得这么慢。

    赵七在里面怎么样了呢?这屋子由寒石建成,他又一向怕冷,虽然穿着厚衣裳,也不知道受不受得住。

    岳听松想象着赵七出来嚷嚷冷的样子,决定到时候就先抱抱他,好让他暖和一点。

    胡思乱想着,岳听松耳朵一动,目光立刻盯住石屋的门口。

    尸道长幽幽现身门前,却不见赵七的身影,岳听松正待发问,已然听到一个阴冷飘忽的声音。

    “如我所料,丹毒入骨,解药已是无济于事。”

    “什么?!”

    尸不行淡淡道:“缓催花信丹药性猛烈,他中毒日深,早已深入肌理。你若不信我,可断他一臂,取骨燃烧,当有异香不散。”

    岳听松皱了皱眉,试探着问:“道长也没有办法解除药性?”

    “花信丹原是不老药的赝品,除却些许瑕疵,亦可令人容貌经年不变。又何必要解?”尸不行不答反问。

    “……我听他说过,那药发作起来,会让人难受得厉害。”岳听松叹了口气,“他原来受了很多苦,我今后不想再让他难过了。”

    尸不行一怔,随即摇头道:“青春永驻,多少人梦寐以求。呵,你们却一个只害怕自己变心,一个只担心对方难受……也亏你们能凑到一起。罢了,进来吧。”

    岳听松心思一动,急忙跟上。尸不行继续道:“暖香阁那帮蠢材,不懂药性,不明药理,好好一副方子,教他们配得乱七八糟。我改了几味药,又添入一株怀梦草,补全药方——算了,说给你也听不懂。”

    此时两人已经进得内屋。房中香雾缭绕,赵七静静缩在床上,双目紧闭,呼吸均匀,似是熟睡了好一阵时候。

    “香炉里是我配的药,你守在这里。等他醒来,就过你俩逍遥快活的日子去吧。”

    说完,尸不行也不理会岳听松的追问,自顾自拎起桌上的酒坛飘然离去,只留下岳听松一个人坐在床前,看着赵七安静的睡脸。

    赵七睡着的样子,岳听松可以从清晨一直看到晚上。虽然赵七总是拿这种事笑他肉麻,可他心里却不怎么服气。

    “你这个样子很好看。”岳听松小声说,“跟平时各有各的好看。我就是喜欢看,你怎么能笑话我。”

    这些话,赵七醒着的时候他是不太说的。因为有一次他嘀嘀咕咕的时候被装睡的赵七听到了,足足取笑了他一整天,直到夜里两人欢爱的时候,才被他好好“劝阻”住。

    赵七年纪比他大些,有时候喜欢故意端出一副兄长的架子教训他小孩子气,岳听松除了身体力行证明自己不是小孩之外,其它时候也无可奈何。

    “如果能见到你那时候的样子就好了。”岳听松摸摸赵七的手,发现有些凉,索性自己躺到床上,将他小心地圈在怀里,“最好是比我小两岁,我一定好好照顾你,嗯,还有……”

    许是香气宜人,又有赵七在怀,岳听松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小,终于归于寂静。

    他进入了梦乡。

    这里是……

    岳听松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并不在尸不行的石屋中,而是身处一间极尽华丽的屋宇之内。这里的陈设布置有些熟悉,而他却想不起自己什么时候来过这里。

    ——对了,赵七呢?!

    他猛然想起一件事,目光迅速扫过那些奢靡繁复的绫罗珠玉,最终,落在一座金丝笼上。

    金笼足有半人多高,其上珠玉琳琅,宝气灿然。条条金龙或翱翔于天,或盘旋一侧,或双龙戏珠,或翻江倒海,皆栩栩如生,鳞爪具现。更有异兽奔腾,花木繁茂。其中一朵摇曳生香的牡丹,花瓣薄如蝉翼,花蕊细如发丝,一滴露水将落未落,折射出流光熠熠,定睛细看时,却是一粒纯净无暇的水晶。

    然而,无论金笼如何精巧华美、光彩夺目,在笼中之人面前,一切黯然失色。

    玉石不够白润,珍珠不够光泽,水晶略显轻佻,黄金又太嫌笨重。它们只有极尽所能地凑在一起,才勉强成为一件配得上笼中人的举世奇珍。

    那人身形单薄,寸缕不挂,一动不动地缩在笼子里。那些琳琅金玉折射出华光,映在雪白无暇的肌肤上,本是足以令人心动的美景,却只让岳听松油然生出一股怒火。

    “赵七!”岳听松一把攥住雕龙刻凤的金丝,想要将这困住赵七的囚笼扯烂。然而他的手却轻易穿了过去——这冷硬的金笼好似一个幻影,无论他花费多大力气,亦无法触碰分毫。

    眼前的赵七更年轻一些,个头也略矮,或许应该被称作白雪棋。但岳听松还是将他当成自己认识的那个赵七。

    赵七每次冷了或是难受了,就会将自己缩成这样的一团。原先岳听松只以为他是怕冷,看到眼前的一幕,顿时什么都明白了。

    在这样小的笼子里,他只能这样蜷着,连伸直手脚都是奢望。

    岳听松停止了徒劳的呼喊。

    赵七就在他眼前,浑身**,饱受欺凌。而他却没办法救他出来,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用一个屈辱的姿势蜷作一团,继续着不知期限的酷刑。

    不知过了多久,赵七动了动,迟缓地睁开眼睛。仿佛是没有回过神,他怔怔地趴了一会儿,慢慢爬起身,凑到固定在笼底的琉璃盘上,低下头小口啜饮里面的液体。

    金笼狭小,盘子又太矮。他只能像动物一样四肢着地。岳听松看到那盘中盛的是稀薄的米汤,几点翠绿的米粒飘在汤里,几乎一眼就能数出来。

    这根本算不上饭食的东西,赵七却吃得很认真。将米汤喝完之后,还伸出手指将盘底的米粒捏进嘴里,一粒一粒咀嚼良久,才依依不舍地咽下去。

    他这个年纪本就是饭量大的时候,一点点喂鸟似的东西,又怎么可能吃得饱?然而赵七身边堆满珍宝,竟无一物可以果腹。

    喝完米汤,他摸摸肚子,又重新缩回去,两个眼睛呆呆望着前方,也不知在看什么。

    这一看,就看了一个白天。

    中间赵七睡了几觉,醒来之后就发呆,醒着跟睡着没有什么区别。只有一次,他似乎想挠挠自己的后背,便花费很长时间一点点调整姿势,终于在金笼上蹭了蹭。

    除了这一件事,他一整天都没有做别的。

    岳听松熟悉的赵七,总是很喜欢热闹。即便一个人独处的时候,也要么看话本,要么玩些动脑筋的小玩意。岳听松送给他的九连环被他一直揣在身上,时不时就会拿出来把玩。

    可现在的赵七,除了发呆和睡觉,什么都不能做,甚至没办法活动四肢。华美的寝宫内只有他一个活着的生物,连香炉的烟都是笔直地上升,没有一丝变化。

    在这样的环境中,一个人究竟能坚持多久?而昔时的赵七,又过了多久这样的日子?

    岳听松不知道。

    日落月升,殿外华灯初上,而殿内依旧一片漆黑。

    就在岳听松以为这一夜亦会如白日一般度过的时候,赵七突然瑟缩了一下。紧接着房门大开,缓缓走进来一个高大的身影。

    宫人鱼贯而入,点亮明灯。赵七在光亮之下无所遁形,他更紧地缩起来,想藏起自己的身体,可最终只能惶然地看着岳峤行至笼前,自袖中取出一把精致的金钥。

    金笼被打开了。

    任何一个人被囚困了一天的人都应为此而激动,可赵七却反而扒着笼子,似是很不愿被放出去。

    岳峤脸色沉了些许,并未唤人,他躬下身,伸手抓住赵七的头发,亲手将他自笼内拖了出来。

    他年纪较长,身材魁梧,又常年习武,力气岂是一个吃不饱的赵七可以抗衡。赵七两手护着头发,疼得直咬牙,却没有挣扎。

    “今日还是不肯开口?”岳峤松开手,用脚拨了拨随意趴在地上的赵七,漫声道,“莫以为磨平了纹样就无人可以辨认。那玉佩究竟是谁人送你的,朕总有一天要让你亲口说出来。”

    赵七低着头,嘴角却弯了弯,露出个极讥诮的笑容。

    这本是个极隐蔽的动作,可还是被岳峤发觉。赵七根本来不及反应,脸上已经重重挨了一耳光。

    “啪!”

    这声音狠狠打在岳听松的心上,他双拳紧握,后悔最后一次跟岳峤见面时,自己没有给他应有的教训。

    赵七被打歪在地,嘴角磕破了一点,一滴血渗入厚重的地毯。他闷闷咳嗽了一声,很快被人拉直身体,低头跪在岳峤面前。

    岳峤皱了皱眉,不耐地一挥手。几名太监上前,手中各捧一只螺钿漆盘,里面盛放着些稀奇古怪的金银器具,用细细的链子穿在一起。岳峤挑了几件,便有宫人领命而下。很快,那些东西就被扣上了赵七的身体。

    脖颈,手脚,大腿,下体,赵七被捆得严严实实。最后,岳峤漫不经心地牵起被捧到面前的金链一端,不轻不重地拽了拽。

    金链另一端,连着赵七的脖子,他被拽得一个不稳,歪歪斜斜地爬了两步。

    现在的他,实实在在就是岳峤牵着的一条狗。

    岳峤挥退左右,自己牵着他走了一会儿,说了些话。许多是朝堂上的事情,岳听松大半没有听懂,只能察觉他对朝中一些大臣颇为不满。

    他白日遇到了烦心事,夜晚便发泄到白雪棋身上。白雪棋不比后宫那些嫔妃,背后没有家族,更无人可以传递消息。他只是他养的一条小狗,有时候会咬人,可被打了也只会小声哼哼,不会让呼痛的声音传到外头去。

    赵七的身材并不高大,手脚又被束缚,只能用手肘和膝盖爬行,速度不快。有时候岳峤走得快了,他被勒得直抽气,却不敢反抗。

    岳峤手里拿着鞭子。

    赵七显然被打过,看着那鞭子的时候,眼神里有一种明显的畏惧。甚至岳峤只要抬抬执鞭的那只手,他都会被吓得抖一抖。

    终于,心中郁气散尽,岳峤的脸色好了些许。他坐在榻上,让赵七跪在脚边,抬起他的下巴,仔细端详了片刻,从桌上的漆盘内取出一枚玉环。

    赵七的脸色白了一些,还是乖乖张开嘴。岳峤便将玉环放入赵七口内,强行撑开他的双唇。粉嫩的舌尖无助地暴露在空气中,岳峤眯了眯眼,探入二指,慢条斯理地把玩那条可怜兮兮的舌头。

    “不过是为了块玉佩,怎么就赌气了这许多时候。既然不想开口,也就罢了。”岳峤和颜悦色,仿佛这个将赵七虐待至此的人不是自己,“前几日西域进来些东西,里面有一枚铃铛倒是同你相称。你其它地方生得漂亮,只有舌头无甚用处,将铃铛穿在这里,既不易弄丢,又很有趣味,你说好不好?”

    赵七蓦然睁大眼睛,惊恐地看着他。

    《御宅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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