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怎么称呼他们呀？”白果抠着他围巾的边角，说道。
“我喊什么你喊什么。”梁京墨拉下白果的手，捏了捏他的手指。
“真的可以吗？我是个男的呀，他们不会介意吗？哎，好紧张。”
“你不习惯的话，就叫叔叔阿姨。没事儿，他们很好相处。”
“要不我回去吧？你把礼物给叔叔阿姨，不行，我太紧张了，我好怕表现不好。他们要是不喜欢我，让我们分手怎么办？我不想因为你让你和家里关系不好——”
“叮咚。”
梁京墨按下了门铃，笑眯眯地看着白果。
一个长相与梁京墨十分相像的中年女人打开了门，上一秒还打算逃跑的白果来不及思考，脱口而出一声“妈”。
梁母眉开眼笑地应了，“哎，快进来。菜都上桌了，就等你们了。”
白果晕乎乎地走进了梁京墨父母的家，他放下东西、换了鞋、脱了外套，全程都处于一种迷思状态。
梁京墨牵着白果的手，带他去洗手。
在书房坐了半天的梁父打开门，探头探脑地向外瞄了一眼，看到梁母端着碗筷从厨房出来，梁父轻声问道：“人呢？”
梁母瞪他一眼，“你也不出来跟人打个招呼，还是长辈呢。”
“那我不得端着长辈的架子吗？你一会儿叫我出来啊，我要准备准备。”梁父听到卫生间有响动，立刻回到书房关上了门。
梁母摇摇头，把碗筷放在桌上。
卫生间里，梁京墨一边给白果擦手一边说：“我们的事我都告诉他们了。我妈看了照片，夸你好看，很喜欢你。我爸特意找我要看你的画，夸你有才气。他脾气臭，觉得你好不会当面说，嘴硬心软。你刚答应跟我交往，我就告诉家里了，他们那时候就想见见你了。宝贝儿，你别担心，一切有我呢。”
“好，我不担心。”白果深吸一口气，抱住梁京墨。
梁京墨摸了一下白果的脸，又亲了一口。
他们从卫生间出来时，梁京墨的父母一个正站在饭桌旁摆碗碟，另一个则戴着老花镜坐在沙发上看报纸。白果红着脸问了好，跟着梁京墨喊了爸妈。梁父慢悠悠地收起报纸，看似不情不愿地嗯了一声。梁母拉着白果坐下，说道：“来，坐下，先吃饭。梁京墨说你喜欢口味偏甜，我在网上看的菜谱，做了几道你的家乡菜，尝尝看。”说着，对梁父嗔了一句，“老梁，都吃饭了你还看什么报纸，开饭了。”
两位梁姓男士相继坐下，梁京墨喊了声爸，梁父回了个不咸不淡的嗯，连个眼神都没给他。梁京墨一点都不在意，递给白果一双筷子。
等长辈们动筷了，白果才拿起筷子。
梁母不停地给白果夹菜，热情地问起白果的日常。白果的小脸不知是因为暖气太热了还是因为羞涩泛起一团红晕，他微微侧身，认真地回答梁母的问题。只是在说到他的病时低下了头，担心起梁京墨的父母能否完全接受他。梁母看白果是越看越喜欢，她见白果有些不安，便握住了白果的手，问道：“生病的时候身体很难受吗？要是梁京墨上班太忙，你就来这儿，让妈妈和爸爸照顾你。”
白果低着头，小声说道：“不要紧的，已经好很多了。”
梁父以拳抵唇，轻咳一声，“都是一家人，别怕麻烦自己家里人。”
白果偷偷抬眼看向坐在首位、一副老干部模样的梁父，乖巧地点头，“谢谢爸爸。”
梁父害羞了，端起碗喝了一口汤，含混不清地说道：“一家人哪来的谢谢。”
梁京墨不动声色地看着，眼里眉梢全是笑意。
饭后，白果和梁京墨一起收拾桌子洗碗。然后，梁父和梁京墨去了书房，梁母带白果去了梁京墨的房间。
房间不大，正对着门的一面摆着一张单人床和一张书桌，床对面是衣柜和占了房间小半空间的书架，架子上摆着一排奖杯和数量颇丰的书册。墙上什么都没有，床头柜上夹着一盏小灯。
梁母和白果坐在床边上看起梁京墨小时候的照片，她一张一张给白果讲照片背后的故事，说到兴起时，力度很轻地拍拍白果的手臂。
“他上了大学以后，跟家里就淡了，成了个闷葫芦，”梁母翻着相册，语气怅惘，“非要跟男孩儿在一起，我们一开始不同意，他心气儿高，非要证明自己。看孩子过得那么苦，我们就心软了。结果他让那个小少爷弄得生活学习都一塌糊涂，人家还没把他当回事儿，拍拍屁股走了。”
白果蜷起了手指，静静听着。
“人家是走了，他可过得不好了。那时候我都想过要是没这个儿子就好了，就不用操那么多心了。我去找他，打了他一巴掌，可能是把他打醒了吧，好歹活得有个人样儿了。后来他好像想开了，上学呀工作呀，都挺好的，就是不高兴。干什么都不高兴。虽然他不说，但做父母的多少还是能看得出来。”
“过完年没多久吧，他说认识了一个小朋友，我还以为他是遇见了一个合眼缘的学生呢。慢慢的，人就变了。还是在外面自己住，但是回家的次数变多了，也爱笑了，是高兴地笑。不是他和同事一起的时候那种皮笑肉不笑。我就猜他是谈恋爱了。”
“我和老梁想到会是一个小男孩儿，就是不知道是什么样的人，让他变了。七八月份那会儿，他老跟我提到你，说你性格可好了，说你画画好看，说你这也好那也好。我着急啊，他不表白，你怎么知道他觉得你好呢。”
“开学了，他又不高兴了。给我打电话问我怎么追人，我哪儿知道呀。老梁是我爸带的学生，也是我的师兄，我们俩一半是家里的安排一半是自由恋爱，稀里糊涂地就过了大半辈子。梁京墨自己问了自己答了，说早晚有天把人带回家。”
“我们就开始盼呐，盼了好久。他跟我说你答应他了，还跟他住在一起了。然后就两三个月都没回家。中秋节回来一趟，还吃了顿饭就走了。心都在你这儿了，真是儿大不由娘。”
“我以为过几天他就会把你带回来了，哪知道那个负心的小少爷回来了，还给你们添麻烦。梁京墨是我儿子，我最清楚，他不会做对不起你的事，你要相信他。”
“他说要买房子，我们给了他钱，他拿了一部分付了首付，剩下的都还给我了，还说那些钱也会还给我们，非得自己还房贷。他说要迁户口，我们想想也答应了。果果，我能这么叫你吗？果果，我跟你说这些不是想让你心疼他，只是想告诉你，梁京墨从来都是一个认真的人。作为一个母亲，我希望你也能认真地对我儿子。”
白果几次想开口，都没找到机会。这时终于可以说了，他竟然不知说什么是好，只知道点头。生怕一说话要就哭出来。
“好了，别哭，你要是哭了，梁京墨就要找我问话了，”梁母拍拍白果的手背，“对了，爸妈有个礼物给你，我这就去拿。”
看到梁母去了客厅，白果这才揪着袖口擦了擦眼角。
梁母回来时看到白果眼周泛红的皮肤，悄悄叹了口气。她把一个首饰盒子递到白果手里，说道：“你们都是男孩儿，就不讲究什么给媳妇的彩礼了。我们给你准备了一份见面礼，你打开看看。”
盒子里是一条样式简单的手链。
红绳上挂着一把精致小巧的银锁，细看就会发现长命锁一面刻着平安两字，另一面刻着白果的名字。
“在老梁的老家找人做的，不值钱，就是个心意。他们那儿有个说法，说是戴着锁就能把八字弱的人拴住。我们呀，希望你少生病，少遭罪，以后都开开心心、平平安安。我们也不知道现在年轻人都喜欢什么，就按老样子打了模子。你要是不喜欢的话，还能改。”
白果拿起了手链，想要戴上，可是有些颤抖的手指怎么也扣不上那个结。
梁母接过来，攥着他的手腕为他戴上。
“谢谢阿姨。”
“傻孩子，还叫阿姨呢。刚才喊得多顺口。”
“嗯、谢谢，谢谢妈妈。”
下午，梁父外出找朋友下棋，梁母要去菜市场买菜还不许他们跟着，家里一下子只剩下白果和梁京墨了。
成罐的腊八蒜摆在厨房的料理台上，饺子馅拌好了放在饭桌上。
梁京墨手拿擀面杖对着案板上的面皮碾来碾去，不时跟白果说句话。白果在他旁边包饺子，一副干劲十足的样子。然而他捏出的饺子不是胖了就是瘦了。
“这也太丑了吧。晚上你自己把你包的饺子都吃了，我不会帮你的，听见没？”
“没有。”
白果抹了一把面粉，点在梁京墨鼻尖，他看着那一点坏笑。
梁京墨凑过去，把面粉蹭在白果脸颊上，“好啊，你吃不完饺子我就把你吃了。”
白果笑着躲开他，靠在了墙上，“你卧室隔壁就是爸爸妈妈的卧室，我才不信你敢胡来。”
“试试看吧。”梁京墨微微一笑。
晚上吃饭时，桌上除了饺子，还有几道梁母的拿手好菜。家里一个时刻端着架子的丈夫，一个聊天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什么都说好的儿子，整日面对这两人的梁母如今遇到了十足乖巧的白果，按耐多年的慈母之心彻底爆发。
白果的碗，这一晚就没空过。
饺子端上来的时候，白果已经什么都吃不下了。梁京墨很自然地拿过白果的碗，吃光了他剩下的菜，那些形状千奇百怪的饺子也进了他的胃。
于是，他们的腊八节睡前活动变成了互相按摩肚子。
第二天早上，白果醒得很早。
梁京墨不在他身边，客厅里传来他们轻声说话的声音。
“果果能吃咸口的豆腐脑吗？”这是梁母。
“我下楼去买豆浆吧，要是孩子不喜欢呢？”这是梁父。
“他没那么娇气。”这是梁京墨。
“果果太瘦了，年轻时候还是胖点儿好啊。你们俩平时好好吃饭了吗？”又是梁母。
即便听了很多次梁母这样亲昵地称呼他，白果还是会感到羞涩，他把脸埋进了被子里，闻到梁京墨身上独有的清冽气息。熟悉的淡淡香味混着晒过的被子上太阳的味道，形成了奇妙的感受。
他有了一个属于自己的家。
白果痴痴地笑起来。
门被推开，梁京墨走进来叫白果起床。
“醒了？起来吃早饭，豆腐脑和油条。咱妈说一会儿要拍张全家福，你还洗头吗？”梁京墨拉着白果的胳膊让他坐起来，转身去拿他昨晚为白果放在暖气片上的秋裤和卫衣，“咱们吃完中饭再走。”
“咱妈，咱们。”
《御宅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