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韧》分卷阅读4

    “我刚能说话不久。”

    武休韧想到了司马神医,既然人家能治好自己的双腿,那么作为他的徒弟,文书郢能讲话并不出奇。

    只是却苦了还不知情的五弟,他想必不知亲手埋葬的人还活着。

    ☆、伍章

    武休韧不知该不该说上一句心里话,自家五弟的品性,说起来长处可圈可点,而短处也并非没有,他这人身在沙场多年,性格沉闷,再者久居南城,他并不懂得皇城之内,朝堂之上的风云变幻。

    他总以为所有的地方都该如南城那般,温润如玉,就像他看到这个文家的丞相,也是那般温文儒雅,即便是刚开始他看不惯文人那种气度,可他终究还是栽在了这情之一字里。

    说来即便是心动了他也不知是为何,不然怎会险些葬送了那个陪他在朝堂之上抵挡刀光剑影的人?

    武休申讲述过一些事情,他道,“休夷不懂那些深深浅浅,他以为君主要他做什么,他尽力去做便是尽忠,他始终不能明白,何谓功高震主。”

    “皇上想让他释放部分的军权,可他一心想回归边疆固守,他执意要回避文丞相,可他不知文丞相不许他带兵出城的为何?倘若再赢得胜仗,那就不是武家之荣耀,而是武家之灾难。”

    “他心思直,因此追问着当事人关于各种谣传,他只听闻文丞相和皇上之间传出各种不堪入耳的传闻,却未曾理会自身的安危,以致皇上想出了要让他去打败图家的办法。”

    “那次出征,其实不管输赢,休夷都不能幸免于难,因为他一直想为大哥报仇,所以他必会冲动的杀了图阔,而图阔一死,那么原本泽国和晋国之间的谈判就会终止,至于皇上为何要在这关键时刻布下这一盘局,听说,是为了文丞相。”

    “文丞相想归隐,皇上不允,所以他走了一步险棋,一是为了削弱休夷的势力,二是为了留住一心想离去的文丞相。”

    武休韧当时听得不是很明白,他那时想问,“那么文丞相究竟是为了谁而留在朝堂上?”

    传闻说是为了文家死去的冤魂,而另闻是为了辅佐君主,而最后一闻则说他为武家的五公子?

    武休韧到这一刻大致明白了其中的缘由,他道,“文丞相为何还不肯见休夷?”

    文书郢道,“我已不是丞相。”

    武休韧道,“你是在担心什么?”

    文书郢道,“武家现在就剩下你和休夷在南城。”

    武休韧道,“你是担心武家从此落寞的结局?”

    文书郢道,“文家当年也是如此,落在我这个废人身上,最终也走向了没落。”

    武休韧道,“文公子既然懂得功高震主,那么自然懂得功成身退的要理。”

    文书郢怔然的看着微笑的公子,都道武家的人善武,个个骁勇善战,然而面前有着武休夷些许英伟气度的男子,他反而有一种文人气质,想必是作为兄长的原因,他似乎比那个人温和许多。

    文书郢道,“多谢提点。”

    武休韧道,“休夷从小被我们放任惯了,他小时候很随意,只是长大后,因为亲眼目睹兄长战死沙场,他性格慢慢改变,以致变成了今天沉默寡言的样子,还望文公子能够多多体谅,他为人其实很正直,想必你也了解。”

    文书郢再无话可说,跟那个人虽然没有过多的摩擦和相处,但是一而再的对碰,还是能理解出其人言行都出于性格使然。

    若是一个十恶不赦之人,或者是拜权之人,想必也不会有现在的结局。

    武休韧那天走后,文书郢便下山了,他下山后,特意去买了一把剑,之前武休夷无意中送给的那把,已经陪葬与死去的文书郢,而今,他复活过来,自然是以全新的姿态去面对那个总是不懂得表达自己内心感情的人。

    也曾怪他固执不懂转圜,居然连别人设陷也看不出来,还一门心思质问你留在这里是不是如那些人所言,就是为了皇位上那个人?

    所以说是木头脑袋,射箭弄枪倒是一流,偏偏对人的弯弯绕绕谋算不懂一二。

    文书郢那日买得了剑,他才想转身去百花楼转转,现如今是冬日时节,离百花盛开还远,他之所以想去那里,完全是想去看一看当年的廊道楼阁,因为是在此地看到那人微笑,也是看到了他随性洒脱的一面,即便那时他还一门心思的针对自己,可那也是性情使然。

    当走回百花楼的环路里,他才想去茶楼喝杯茶,却不想看到了走在街上踽踽独行的人。

    武休夷自顾走在细雨蒙蒙之中,身上未携着佩身□□,亦未撑伞,而是一个人孤独落寞的走着,完全不理会行人的好奇与指点。

    南城的百姓没有谁人不识武家人,只是今时的武家已不再是往日的武家,即便知道这一家人守了这座南城不易,可是如今天下太平,新王减税轻赋,百姓过得也算安居乐业,自然慢慢的就有人忘记了当年努力守住这一切的主人,或者说为他们争取这一切的人。

    在朝堂上的人,很多人不值得百姓信任,他们只信最真实的生活,所以即便看着武家逐渐式微,那也是理所当然的理解,想必又是做了什么错失才被君主下令收回军权。

    很快,这座南城会入住新的镇守将军,总之这里的守护者,会一如既往的守着这一带富饶也繁荣的南城,毕竟当今圣上曾在这里建过一座府邸。

    文书郢默然看着这些人,再默然的跟随着茫然往前走的身影,当小心翼翼的跟随在身后,他们一起来到了莲湖畔。

    文书郢当年不知道这莲湖还有一点风流佳事,而现在通晓了,却没那么好心情,因为那佳事是他武休夷的生母和生父。

    当年的武齐将军就是在此结识了武休夷的生母,也是武家五位公子的生母,后来五个公子个个骁勇善战,他们镇守边疆,保家卫国……

    文书郢不知对方遇到了什么事?想必也不会是好事,如果猜得不错,应该和武家的四公子有关。

    武休韧离家出走,或者说他丢下武家的残局不管,他是决定放下了,那么剩下的最后一个人呢?

    他是要放弃,还是继续挣扎?

    文书郢又犹豫了,假如镇守将军重新请缨,或许当今天子会改变想法。

    毕竟文丞相不在了,他不会再有所顾忌。

    武休夷站在湖水边,他想不明白四哥的选择?

    双脚才刚好,双手不利索,他如今刀剑不能使,他还能去哪里?

    他也想知道自己该如何选择?很多人都告诉他,文书郢已经死了,是你亲自把他埋了,而且他还是为你而死。

    他就是不相信,他觉得他还活着,只是那么久,即便活着,也该见到了,有时候觉得自己在自欺欺人,可又觉得这是最真实的感知,而这样反复的怀疑和相信,久了,他也开始分不清哪里是对,哪里是错?

    文书郢握紧了手中紫竹伞,他将其打开,之后走向站在湖岸边的人。

    武休夷失神的看着波光粼粼的湖水,这里远离北方的凛冬,冬日并不下雪,他从来不觉得南城冷,只是今年南城的冬日特别冷,他似乎冷得有些麻木。

    好像自从兄长离开后,他明白了人活着总会亲眼看着最亲的人还有最爱的人离开,他以为自己能看得开,可是那个人走了一年,他仍旧放不下,就好像注定一辈子活在一个不真实的梦里,在这个梦里,他认定那个人还活着,而在梦外,他独自一人面对着支离破碎的家,还有剩下的三位兄长,他们有的成家了,他们顾及的人多了,为此所做的选择多多少少考虑得七拐八弯甚至远得毫无边际,而没有成家的却落了一身伤残,而且现今他还不知去了哪里?而自己呢?本来一辈子都不会明白爱情这两个字,可是那个让自己明白的人,他亲自死在怀里,而且是自己害死。

    不幸,似乎始终都跟随着;而万幸,还有什么呢?

    是不是该庆幸自己还能活着,活着替那些离开的人看着这个天下,看着这个冰冷的冬天,然后他日复一日的沉沦在失去与得到和错过的恍惚里度日如年?

    文书郢撑着伞,他站在失魂落魄的人身边,他道,“在看什么?”

    武休夷猛然的僵直了身子,当难以置信的转头,他看到了熟悉的人影,那熟悉的眉眼,还有飘飞的墨发。

    文书郢笑着注视吃惊的人,他其实喜欢他的样子,这个让人觉得他对什么都一窍不通的将军。

    武休夷本能的退开几步,当不小心,他直接坠入冰冷的湖底。

    ☆、陆章

    武休韧离开家是在冬季,路上的大雪纷飞,他一步一步走,抬头看着天上飘下的飒飒白雪,当不小心踩了石头,差点摔倒,忽然有人急急忙忙冲出来扶住道,“小心。”

    武休韧握着手中伞,他看着扶住自己的人。

    图拔看着脱下了沙场上的战袍后走在北国万里雪飘的山水里的温润如玉的公子道,“公子一人远行怕不方便,不如与我作伴。”

    武休韧道,“你不是死了吗?”

    图拔跳起来,他说,“谁说我死了,我只是,我只是……”

    武休韧站直了,他本想扔掉手上的伞拍拍袖子上的衣服,可旁边的人抢过了纸伞,他道,“你是出来寻我的对不对?”

    武休韧拍了拍空荡荡的袖子,他双腿在文书郢师傅的医治下可以行走,只是手,却永远找不回来,就像死去的武休韧,他终究是死了,而活着的或许是为了偿还那个说要报仇的人的一丝执念。

    图拔忐忑的看着沉默不言的人,他怕他否认,也怕他还有寻死的念头。

    不是所有的人都能接受身上的残缺,虽然双腿好了,可是能握住刀剑枪戟的手不复存在,那就是他一生的残缺了。

    武休韧看着忐忑不安的人,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在意对方的这点表情,居然会心满意足的看着他为自己慌乱,那是不是就是所谓的喜欢,也是自家五弟所说的归宿?

    图拔被看得有些心惊肉跳,他道,“我跟你说了这么多,难道都没有用处吗?”

    “休韧,除去我们为家国而结出的仇恨不管,我对你从未恨过,我自然能明白那冤冤相报何时了的道理,如果你非得恨我,那我也认了,但是你必须陪我活着,只要我还活着一天,你便不能死,直到我死的那一天,若你还想死,那我便杀了你,随后我们一起去。”

    图拔握紧了手中纸伞,他注视着面前的人,他一字一句的把心里最后的狠话说出来,他道,“当时我看着你一心求死,所以才故意那样打激你,你该明白,我不懂那些温柔举措,所以不懂得去抚平你的伤痕,因为我知道你是男儿,想来你自然明白我的良苦用心,可后来我发现错了,我不该在你伤痕累累时还对你用强,休韧,即便你恨我,那也是我应得,可你……”

    武休韧看着不知所措叨叨一堆的公子,他就想问他,为何当初不一剑了结了我们的孽缘,其实我知道当时你很防备,你想一刀要了我的性命,可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在看清楚我的面孔后突然卸下了那一身杀意。

    图拔看着突然间慢慢扬起嘴角微笑的公子,那是他很久很久没有见到的笑容了,那就像初见,对,那是初见时候的笑意。

    武休韧道,“我是已死之人。”

    图拔不许对方说这样的话,他把人抱住道,“不,你还活着,你还活生生的站在这里,我不许你有这样的念想。”

    武休韧看着猛然抱住自己的人,那是好久好久没有得到的拥抱了,自从这人被削掉了权力,身上的光环被夺去,他就不敢再对自己胡作非为,即便是靠近来,只要察觉自己有一点点僵硬或者不适,他即刻停止靠近。

    《御宅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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