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锱·铢》分卷阅读7

    夫子微微摇头,唤道:“小白。”

    许少公子心中一振,不动声色地对夫子揖了揖,道,“夫子请说。”

    “你的功课如何了。”

    “夫子请宽心。少白每日鸡鸣起,三更歇,四书五经不敢荒废,弓马艺业不敢怠慢,虽则夫子说,少白此科未必能中,不过少白想,人生天地之间,若白驹之过却,趁年少多学一些总是有益。”许少公子说得无比诚挚。

    “嗯。”夫子点点头,道,“却也不必太辛苦了。”

    许少公子微微一笑:“多谢夫子关心。”

    夫子似是不经意地又说了一句:“回去后,将你今日所看章节誊抄一遍,明日送来我看看。”

    许少公子登时愣住,花花肠子打了九十九个弯,抬头看夫子时,夫子却早拢了被子背对着他睡下。

    许少公子琢磨了一路,从夫子房里一直琢磨到书房,都没有琢磨透夫子的意思。

    他今日固然拿的是《文心雕龙》的皮封,不过看的却是潘金莲和西门庆。以他这么多年对夫子的了解,夫子会说出这样的话,必然是已经发现他偷桃换李的伎俩了,不过夫子究竟有没有发现他其实看的是《金瓶梅》呢?

    夫子究竟是想让他抄《文心雕龙》还是《金瓶梅》呢?当然,以夫子的脾性,是不会让他抄《文心雕龙》的,因为如果夫子要他抄《文心雕龙》的话,夫子一定不止让他抄“一遍”,但如果是《金瓶梅》的话,夫子他,究竟又为什么要让他抄《金瓶梅》呢?

    是因为鱼片粥的原因吗?许少公子想到这,不由对着桌上的《文心雕龙》泛起一抹堪称温柔的微笑。

    第7章 梅花三弄

    夕阳的柔晖斜落在光可鉴人的檀木桌上,离晚饭尚有时间,许少公子这厢终于为夫子的宽大处理窃笑完毕,着令侍读许旋研墨伺候。将雪白宣纸齐整铺展开来,沿角镇一块白玉蟾蜍,许少公子立在桌前,含笑地扫了一眼窗外角落夫子的房门,从容落笔,写的小楷,每个字都细细雕琢,务求十分完美,运笔更是圆转莹润,韵味十足。他与宣纸脉脉相望,偶一抬头,远目他处,笑意就更深一分。时间安静淌过,许少公子沉浸在写字的情趣之中,满心欢喜不可自拔。

    不觉天色渐沉,到了掌灯时分,梅香来唤他吃饭,许少公子嘴角还挂着笑,抬起头来应了一声“就去”,看得梅香慌忙低了眼。许少公子一门心思全在字上,倒没注意,又低头写了几笔,

    正是:

    “妇人良久暖了一注子酒来,到房里,一只手拿着注子,一只手便去武松肩上只一捏,说道:‘叔叔只穿这些衣裳,不寒冷么?“”

    许少公子笑着摇头,自言自语道:“这法子怕是不好试。”

    许旋探过头去看纸上,他识字不多,只认得几个,没瞧懂上面写的什么,问道:“是什么法子?”

    许少公子看了他一眼,只是笑,又接着写道:

    “妇人见他不应,匹手就来夺火箸,口里道:‘叔叔你不会簇火,我与你拨火。只要一似火盆来热便好。’”

    许少公子又甚是赞许地连连点头:“这法子倒是可以一试。”

    许旋见他一边说,一边若有所思地望向窗外,又问:“什么法子可以试?”许少公子自然是不肯说,又写了半天,方才搁下笔,转转手肘,对许旋感叹道:“古人云,书中自有颜如玉,诚不欺我也。”

    顿了顿,又忽然隆起眉:“莫非……夫子让我抄这些,是别有深意?”

    许旋更加不解:“有什么深意?”

    许少公子瞥了他一眼,笑道:“这个……你自然不知。”

    两人说着话,忽然见走廊陆续涌进几盏灯笼,家丁们猫着腰在寻找什么,二人对视一眼,忙出门去,许旋随意抓过一人问道:“出了什么事?”

    那家丁道:“老夫人掉了一只耳环。”

    许少公子不以为然,他当是多大的事,原来不过是为一只耳环。天黑难以寻物,何况小小耳环,这样劳师动众的恐怕也找不到,说不定早被哪个下人捡了去。

    不过老夫人想找,许少公子也随她,穿过走廊到内厅,老夫人正等着他吃饭,见到他免不了说一句“怎么这么迟才来”,少白笑着坐下,洗过手,接过丫鬟递来的干巾一边擦一边解释道:“中午夫子布置了一些功课,还没有做完,所以迟了些。”

    听是夫子,老夫人的口气立刻柔和下来:“夫子身体不适,却还记挂着你的学业,你更需刻苦努力,不要辜负了夫子一番苦心。”

    许少公子称是,顺手夹了样菜放在老夫人碗里,瞄了眼她空了一边的耳垂:“耳环找不着就算了,改日我带您去风华楼再挑一副。”

    提起耳环,老夫人难免唠叨了一阵,将这耳环的来历对许少公子说了个清清楚楚,无非就是老爷在世的时候,如何地喜爱,如何地珍视,如何地随了她这么多年,如何务必要找到,许少公子听在耳里,安慰几句,吃过饭,扶着老夫人沿路亲自寻找。

    老夫人至今回想不起那耳环是在哪里丢的,砖路上找遍了都没有见,只剩草丛里,若是白天,金耳环被阳光一照,自然熠熠生辉,当是显眼,只眼下月黑风高,目不辨物,许少公子让老夫人站在走廊等着,自己拎着灯笼弯着腰在草丛里走了个来回,依然什么也没有找到。

    忽然一阵起了疾风,乱风刮得门窗开开合合,老夫人站在走廊上,只看到什么东西迎面吹来,忙伸手挡住,抓在手上一看,却是几张纸,不知上面写些什么,老夫人让梅香将灯笼移近些看,草丛里的许少公子突然反应过来,待要阻止已来不及,老夫人只看了两眼,严厉的目光就向许少公子射来。

    书房点起灯,家丁们还在外面忙碌又无望地找一枚小小的耳环,许旋关上门窗,给端坐在藤椅上的老夫人倒了茶,呈上时老夫人却不接,一双眼盯着跪在身前的许少公子。

    “那是什么?”老夫人威严地审问。

    许少公子一言不发。

    《御宅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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