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照孤舟》分卷阅读27

    “多谢长公主关心。”行过礼,陶舟便招呼墨竹过来。墨竹扑上去,拉着他说个不停,陶舟一概含笑不答。

    接下来,吴阔便带了众人入城。一路上,馆瑶几番欲言又止,陶舟看在眼里,但也佯装不知。

    安顿下来后,吴阔一心想找陶舟说话,左右上来提醒,他才记起吴王周敏正重伤在身。于是只好随便交代几句,吩咐墨竹好好照看陶舟,便匆匆离去了。

    墨竹自从见到陶舟,便又哭又笑一直说,进了屋子还是不停。陶舟一路上偷看他表情和唇形,心里猜他说了什么,倒也觉得有趣。

    终于墨竹也觉出不对劲来,住了口,看陶舟一会儿,问道:“少爷,你怎么……不会是他们,对你又下了什么毒手……”说到这里,嘴一咧就要哭出来。

    陶舟连忙道:“快别瞎猜了,我没事。鞑靼人对我好得很……”

    听到他开口说话,墨竹才放下心来,一副眼泪汪汪,半哭半笑的样子。

    “不过我生了点小病……”陶舟顿了一下,轻轻道,“现在听力不好了,你有什么话,最好写下来给我看。”

    墨竹一时没反应过来,愣在那里。陶舟继续道:“不过你写的时候,也要说给我看,我可以你口型变换……”

    “少爷你是说……你聋了?”

    这句话陶舟看明白了,“差不多。不过也没什么,简单的话我已经能看懂了,比如你刚刚这句。”可是没等陶舟说完,墨竹的眼泪已经夺眶而出,胸脯起伏,抽得透不过气来。陶舟只好叹了口气,过去搂了他。

    墨竹哭得昏天暗地,眼泪鼻涕齐下,湿透了陶舟的衣服,倒好像变成聋子不是别人,是他一样。

    ☆、烂柯之人

    周敏伤的很重,吴阔赶到时还在昏迷,大夫说胸下肋骨全断,熬得过今晚便有转机。如此一来,吴阔便走不脱了。

    周敏躺着床上,气若悬丝,脸色煞白。吴阔看他比当初在宫里时,消瘦了很多,又想起与他的露水之缘,心里五味杂陈,说不出的愧疚和怜悯。

    接下来吴阔衣不解带地陪了一个晚上,中间尽心尽力地喂药,擦汗。撑到四更天,看病情没有恶化,大夫才打发吴阔回去歇息。回到府里,天色未亮,吴阔还是不自觉地绕到陶舟屋前,在黑漆漆的窗前站了半响,才悄然离去。但其实此刻吴阔怅然相对的屋里,只有墨竹一个而已。

    此刻的陶舟,还在馆瑶屋里。

    “我饿了……”

    馆瑶皱着眉看陶舟写的三个字,看的一头雾水。

    “你对外编排我投靠鞑靼,所以府里的厨子不给我做饭吃。”

    馆瑶不耐烦地招呼侍女,找了碟点心端给陶舟。

    “我猜这个,不至于下药吧。”

    “你爱吃不吃!”馆瑶一边说一边写,桌子上沙子横飞,显然已经忍他很久了。

    其实早在二更天,陶舟就来拜访馆瑶了。他深夜到访,也不避嫌疑,一进门行了礼,便大大咧咧坐到案前。馆瑶刚要发飙,陶舟就指着自己的耳朵道:“我这耳朵聋了,公主骂我我也听不见,不如省省力气,先听我说。”

    “你……真的假的?少装神弄鬼!”馆瑶不确定他能不能听见,底气便有点不足。

    “公主有什么话,可以写下来给我看……”陶舟一边说,一边望向案前的文房四宝。

    馆瑶犹豫了一下,没动。

    “我猜到公主有所防备,不想留下只字片语,所以特地准备了这个,来跟公主殿下谈一谈。”说着陶舟从腰间取下一个小袋,撑开口子,倒提了盖在桌上,是一小堆沙子。馆瑶看着他将沙子抚平,用指尖写了五个字,“我要见落烨。”

    馆瑶脸色一沉,从头上拔了根簪子,也在沙上划了,“落烨他,已经回京了。”

    “你交出落烨,我带你去见大哥。”陶舟也不与她周旋废话,开门见山。

    “你见到皇兄了!”馆瑶惊道,连忙抚平了沙子,又写道,“告诉我他在哪里?”

    陶舟不落笔,只是抬起头来看她,丝毫没有通融的意思。

    馆瑶冷静了一下,和颜悦色写道:“他可是你大哥……”

    陶舟笑了,笑里满是嘲讽,又浮着淡淡的苦涩,“他是我大哥,你是他皇妹,照理说我们关系也不浅,可你还不是拿我去换他。还说我是因为灭门之事,对皇上心怀愤恨,所以叛国投敌,投靠鞑靼,摆明了是要断我后路。”

    “啧啧。”陶舟轻轻摇头道,“我一直闻得长公主有勇有谋,是个奇女子。如今看来,传言不虚。你不是还跟答克汗说,你要换回来的人是你的相好……”

    “陶舟你放肆!”说到最后馆瑶实在忍无可忍,跳起来,举手给了陶舟一个巴掌。打完之后,自己还是气得不行,身子抖得厉害,脸涨得通红。

    馆瑶对周然的这份心意,从小到大一直藏在心里。兄妹之实,**之忌,她明白得很,所以对这个秘密严守死防,从不曾对人透露,连最亲近的乳母也没提过。眼下被陶舟这样似是而非地道出,实在是奇耻大辱。

    馆瑶这一巴掌,坐实她对周然的感情,陶舟觉得受的值。答克汗临走时在他手上写了整个事情的经过,他终于明白自己是怎么到了大宁:馆瑶拿他跟答克汗换末空,同时骗答克汗说,末空是她的情人。虽说这个谎倒也撒的合情合理,但怎么听都有种说不出的别扭……

    陶舟抚了抚自己的脸,火辣辣的疼,倒也没怎么肿。看着馆瑶的样子,知道她用情不浅,心里倒生出点愧疚来。于是轻叹口气,伸手在桌子上写道:“我没别的意思,眼下也拿兄弟换我的相好,说得过去吧。”

    馆瑶盯着陶舟,愣了片刻,才又拾起簪子写了,“落烨明日一早到大宁。”心里早已将答克汗反过来复过去骂了个遍。

    想到落烨明天便到,陶舟也恍然起来。自从那日昏迷后,一别多日,中间经历无数。落烨对他撒谎的事,陶舟其实早已放下。然而天上一天地上一年,如今再见,却似归乡烂柯人,无论如何也回不去了。

    陶舟回过神来,又问了一句,“你把他怎么了?”

    馆瑶气还未消,一看此话,当即冷哼一声,道:“我把他怎么了?倒不如说说你把他害成什么样……”但话一出口她便后悔了,脸上又是潮红一阵,好在她旋即想到陶舟听不见,才慢慢松了口气。

    然而这句话,陶舟却是实实在在的,看到了。他低了头,手狠狠掐了衣角,面上却不动声色,“明天带落烨来见我,别忘了先把他的毒解了。”抬头看馆瑶若有所思,又加了一句,“别想着自己去找,弄巧成拙就不好了。眼下吴阔没投诚,还是皇上的人,被他知道了太子在城内,想想后果吧。”

    馆瑶被他看破心事,又有点恼羞成怒,将簪子啪一声拍在桌子上,那玉簪立即应声而断。

    拂晓时分,墨竹被冻醒。睁眼一看,发现自己身上被子全无,悉数被陶舟卷了,缩在床上一角,睡的正香。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房的。

    墨竹无奈,只好穿了衣服起床,出府去街上买早点。自从府里的厨子知道陶舟在鞑靼人那里呆过一阵,便不太愿意搭理他们主仆二人的伙食,要么就给些残羹冷炙敷衍。墨竹急了要到吴阔那里告状,被陶舟拦了,吩咐以后去外面买了便是,不必计较这些。

    墨竹从街边买了些粥饼,回来时看到陶舟已经醒了,穿戴整齐,正站在水盆旁擦脸,旁边陪着的是吴阔。

    吴阔见到墨竹,一边过来接了吃食,一边小声责备道:“你家公子病了,你怎么也不来告诉我,我好请大夫帮他看看。”

    墨竹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望着陶舟支吾道:“昨天晚上……”

    “昨天晚上太累,早早睡了。今天告诉你也不迟,也不是什么大病,我现在已经习惯了。”

    “这怎么能习惯!我……”吴阔说到一半,忽然记起来,重重叹一声气,自顾自喃喃道,“无论如何,我都会想办法治好你。”

    “吴王的伤势怎么样了?”陶舟拿了张囊饼,边啃边说,口齿更加不清。

    墨竹去拿了纸笔来,递给吴阔。吴阔抬笔写道:“伤很重,好在没性命之虞。”一边也抓了碗粥过来喝,喝完后抬头一看,发现陶舟正趴在桌子上,探头看跟前的笔墨,轻轻一笑,又坐回去了。吴阔马上会意,低头看自己的字,的确是毫无长进。但想到与他正是以此结缘,不但没有自惭,反而生出几分庆幸来。

    “吴王怎么会来大宁?”陶舟问道。

    “这个得等他醒了再问。不过吴王一直依附晋王,这是众所周知的,不然这次改封,晋王也不会这么痛快地北上。”

    “那晋王找到了么?”陶舟咕噜咕噜地低头喝粥,眼睛却越过碗沿瞄在纸上。

    “我就是过来告诉你,昨晚上找到了晋王的尸身……”

    看到倒数第二个字,陶舟手一滑,半碗粥撒出来,沿着手腕往下淌。吴阔忙接过碗来,墨竹取了手巾帮陶舟擦手,好在天气冷了,粥也不烫。

    “怎么会……在哪里死的?”陶舟惊道。

    “东营的牢房里,死的不只是晋王,还有他身边的一干亲信,没留一个活口。”见陶舟深思不语,吴阔又写道,“看来是鞑靼人在弃城前下的手。”

    看了吴阔的推理,陶舟心中寻思:答可汗说晋王失踪,应该不假,而且他离城前一直和自己在一起,没什么出手的机会;莫非是巴图后来找到了晋王……但时间仓促,如何来得及取银杀人?不过陶舟见过巴图屠城,知道此人嗜血成性,杀光抢光这种事,他倒是做得出来。

    “你知道齐农死了么?”陶舟没头没脑问了一句。

    “早就得到消息了……”写到这里吴阔停了笔,忽然冲口而出道,“莫非他们以为是我杀了齐农?”这话陶舟看明白了,但吴阔随即匆匆写下来,复述在纸上给他看,他也不拦着。

    “尸体放在哪里,能带我去看看么?”

    吴阔盯着陶舟手上的饼,犹豫了一下才落笔:“可以是可以,但我怕你吃不消……”

    “这有什么,事到如今,我也早不是当年那个陶家少爷。”此话一出,两人心情都沉重起来,惘然相顾,正是时移景迁人依旧,此时此刻难为情。

    尸体没有迁移,在东营不远处搭棚安放,好在眼下已入冬,短时间内还不至于腐烂。但即便如此,陶舟还是被棚内的异味熏得头晕目眩,用手巾捂了口鼻,也没什么用。他生来就是娇贵公子,口鼻一向清净敏感,哪里接触过这个。

    陶舟强忍着不适,一边翻看仵作的验尸记录,一边查看尸体。死者身上都是刀伤,基本都是被砍中要害,一刀致命。晋王是胸口中刀,直刺心脏,看起来也没什么特别。

    吴阔见他脸色不对,正想劝他出去,被一个侍卫冲进来打断,“禀报将军,吴王病情有变,大夫问将军要不要过去看看。”

    吴阔急忙问道:“他怎么样了,醒了么?”

    “好像……是醒了一会儿。”那侍卫说的犹犹豫豫,显然也不是很清楚。吴阔还在踌躇,陶舟早在一旁轻轻推他,挥挥手示意他走了便是。

    “那你一个人……”

    “我没事。”陶舟摇头道,捂着嘴口词不清。

    “我看你脸色不好……”

    “我真的没事,你快去吧,吴王要紧……”陶舟觉得自己再继续说下去,就真的要吐了。

    最后吴阔留了几个人,吩咐他们照看好陶舟,等完事了就送他回府,随即便匆匆离去。

    吴阔走后,陶舟也没撑多久,不一会儿便扑到棚外大吐特吐起来。早饭他吃了不少,所以吐起来有点没完没了。等吐得差不多了,胳膊一软,手巾掉进脚边的秽物里。陶舟无奈,抬手就要用袖子擦嘴,忽然一块干净帕子递到他面前来。

    《御宅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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