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照孤舟》分卷阅读23

    到了府上,对方却外出了。等了片刻,在陶舟快要坐不住的时候,故友才回来,后面跟了个形容枯槁的方士,那人一见陶舟便如获至宝,抓住了不放,说要就此将他尘缘化了去当和尚。

    陶舟被他吓得快哭了,陶晖也有些恼火:一个道士要化人去做和尚,简直不可理喻!故友只好在中间打圆场,此人与他有大恩,不好翻脸,好说歹说终于作罢。最后那个方士对陶晖摇头晃脑道:“你的这位二公子生得龙骨凤姿,贵不可言,只可惜命中带煞,极贵就是极凶。好在他与佛有缘,不若随我将尘缘化去,保你全家平安,不是大善……”

    陶舟听不大懂,不知道怎样“将尘缘化去”,心中却生了无限惶恐,死死抓住了父亲的衣衫,绞紧了眉头,做好了死赖着不走的拼命打算。好在陶晖并不当真,与故友闲话了几句,便匆匆告辞。

    当晚明月当空,月下观潮,八方宾客纷至,盛况空前。对于小孩子来说,潮不潮的另说,此等热闹景象已经让人兴奋之极,陶舟与兄弟们在人群中穿梭嬉戏,让跟在后面的奶妈家丁们叫苦不已。

    陶舟正玩得兴起,却被父亲大声喝止,勒令家丁将他带到身边。就在此时人群一阵骚动,潮来了,陶舟大喊着让家丁把他举在肩上,依稀看到远处的一条白线,似有万马奔腾而来,忽远又近……

    潮头壁立,还未等人反应过来,浪已卷到眼前,将人吞了进去……人群顿时大乱,往后狂奔,相互推挤,又有人摔倒滚翻在地上嚎哭,身后的的巨浪又随即赶到,扑落……

    陶舟被人挤落,倒在地上,早已分不清周围是潮还是人。但在人群退走后,落单的感觉确实如此强烈可怕,如滩上j□j的礁石,无助地等着后面扑打上来的浪花。刹那间,不知为何,他又想起了那句不甚解的“尘缘化去”。

    尘缘化去……

    就是指死么?

    我死了……

    为何叫大善?

    来不及细想,便有东西扑在自己身上。

    是潮水么……为何这么重?压得让人透不过起来。

    又为什么这么暖?暖得让人心酸,酸到发苦……

    被潮水吞没的感觉,没有想象的糟糕,反而暖暖的,舒服得很。父亲兄弟都在身边,人慢慢多了起来,大家原来都在……但不知为什么,别人都是下沉,只有自己缓缓往上。

    光投射进来,刺得眼痛。

    浮出水面的那一刻,却如被活埋那般,全是痛苦与挣扎……

    陶舟这次,足足昏迷了三天四夜。永平城的大夫均束手无策,落烨在百会、风池等多处穴位施针也无济于事。无奈之下,吴阔几乎要上奏朝廷,请周栎派御医过来。

    陶舟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如果不是因为呼吸,胸口轻轻起伏,与死了,也没什么两样。墨竹喂他喝水,看他紧闭牙关,水从嘴角留下,一滴也未进口,急得哭了起来。

    哀,莫大于心死。

    落烨心中清楚,如今是醒是睡,与陶舟而言,实在是无什么两样。他熬了几晚上,眼睛涨得通红,却还是嘶哑着声音道:“你们先出去吧,容我再看看。”

    待其他人出了房间,他起身帮陶舟盖好被子,在他耳边轻声道:“人生八苦中,有爱别离。若你真觉得生无可恋,我也不强求。总归黄泉路上,有我伴你左右,不至于让你孤苦一人……”

    这番话,出家人说的平静,床上人也听的平静。

    说完,落烨将陶舟连着被子托起,走到门口时,门不推自开……挡在面前的是馆瑶。

    “你要走?”馆瑶见了落烨,吃惊道。

    “是,还请公主放我们一条生路。”落烨低头道。

    “可你功力尽失,陶大人也还……”

    “正因如此,我们才更要走。”

    “你怪我在茶里给你下药……”馆瑶听出他话中带刺,也不以为意,依然挡着门,“玉裂散的药效只有一个时辰,但功力恢复后,接下来两个时辰内不能出手运功,否则功力尽散。这个……是吴阔没告诉你,你也怪我?”

    “武功也是身外之物,贫僧对于自己所受,无一点怨尤之意。”

    “那你何必急着走,留在这里慢慢调养,配合我给你的解药,虽说恢复不了全部功力,但六七成还是有的。”

    “我只是……”落烨叹了口气道,“还是请公主让开吧。”

    “我就不让,你能奈我何。”

    落烨叹了口气,放下陶舟,走到馆瑶面前,忽然发现她背后冒出一个身影,忙伸手想将她揽到一旁,谁知馆瑶却一把拉住落烨,死死不放。后面的人出手又快又准,对着他颈侧一击。

    落烨守着陶舟不眠不休,连日劳累,加上功力尽失。吃不住这一下,立即昏厥倒地。馆瑶皱着眉,去查看倒地的落烨,一边道:“下手是不是重了?”

    “放心,死不了。”那人跨过去,走到床边扛起陶舟,往门外走。

    “不管他能不能醒,既然走了,就别回来了,明白么?”馆瑶在后面冷冷道。

    那人不答也不留步,径直出了门,一个转身便不见了。

    越来越虐了,总是担心能不能写好……

    ☆、归去来难

    陶舟醒来时,一股说不清的异味直冲鼻端,熏得他反胃,他忍不住翻身去吐,却因为这几日滴米未进,只是干呕。待他消停了点,旁边有人递了水,陶舟接过来漱了口,又躺了下来。

    没过多久,那味道也渐渐散了。

    陶舟躺在床上,呆呆的望着顶棚,待神智恢复了点他才发现,自己所在的屋子很陌生,不是自己在将军府住的那间。这里的环境幽静,周围寂然无声。

    但他也没有精神细想,疲惫涌上来后,慢慢合上眼。正在昏昏沉沉间,忽然被人抓了肩膀支起上身,接下来往后一靠,便是个结实温暖的胸膛。

    陶舟睁开眼,眼前是个送到他嘴边的勺子,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就被人喂了一勺清粥。待第二勺袭来的时候,陶舟便咬紧牙关,扭了头不接,背后的人却扳住他下巴,又硬灌了一勺进去。

    第二口粥咽下去,陶舟才转过头,看到抱着自己喂粥的人吃了一惊,“答克汗?你怎么在这里……”

    说到一半,陶舟发现自己说不出声音,不由自主摸到喉咙处,试着喊了几声……依然是静静的,没有声音。

    陶舟抬起头,对着答克汗指指自己的喉咙,摇了摇头,却发现对方一脸急切,嘴型不停变换,显然是在跟自己说话。

    然后,周围还是静得可怕,没有一点声音入耳。

    陶舟定神想了想,忽然出手推翻了答克汗托着的粥碗。粥撒了一地,碗也碎了,瓷片四散,但这画面却没有一丝声响伴随。

    原来,不是发不出声,而是自己听不见了……

    陶舟明白过来后,竟有些懵,说不出是苦是悲。

    答克汗在旁边喊了半天,见他毫无反应,怔怔的,一副失了魂的样子。无奈之下,心一横,上前捧了陶舟的脸,低头就吻。几日来卧床缺水,陶舟的唇干裂粗糙,答克汗探舌入内,刚刚尝到些许干涩的苦味,就被咬了一口。

    咬得不重,答克汗放开陶舟,一脸询问地看着他。

    “我……”

    陶舟只说了一个字便打住了。

    十聋九哑。

    陶舟终于明白,为什么聋子通常都是哑巴。听不见自己的声音,会让人失去说话的信心和**。

    他踌躇了一下,还是抓过了答克汗的手,在他手心里写了四个字:我听不见。随后又指指自己的耳朵,摇了摇头。

    “听不见……你,聋了?”答克汗一脸凝重,绞紧了眉头,猛地转身冲了出去。没过多久,就扯了一个老头进来,一把推到陶舟床前。

    老头战战兢兢地为陶舟诊察,又翻眼皮又把脉,还在他耳边敲打了半天,折腾良久才将答克汗拉到一边,解释道:“这位公子的耳聋不是先天的,但是致病原因……或许是熏疗时药用的太猛,也有可能是心疾所致。哎,这个……我也拿不太准。”

    陶舟听不见,但从对方的神色里,也能察觉自己情况不妙,可他却连询问的力气也没有。看着答克汗一脸急色、又喊又叫的样子,困倦一阵阵涌上来,不知不觉又昏昏睡去。

    没过多久,陶舟自己醒过来了。这一次,是因为肚子饿。

    但是几口清粥入口后,陶舟一阵反胃,又翻江倒海地吐了出来。

    老头在旁边看了连连摇头,对答克汗道:“要是这样一直不能进食,恐怕身子很难恢复……”

    答克汗不耐烦打断他,“这个不用你说,我只想知道,他怎么才能吃得下东西。”

    “这粳米粥最是温和,补脾养胃,若是连这都入不了口,恐怕……”老头顿了顿,叹了口气道,“恐怕是这位公子心事太重。”

    答克汗等着他继续说下去,却见他一副束手无策的样子,正又要发火,门口窜进来一个人。那人虽着了一身汉服,却是暗红肌肤,矮小敦实,一看便是鞑靼人,他凑到答克汗身边耳语了几句,两人便出门去了。

    老头留下来照顾陶舟,见他还是不能进食,只好调了点糖水让他喝下去。

    “这是哪里?”陶舟低着声音问道。

    “这里是宁……”说到一半,才记起对方听不见,于是他去找了纸笔来,写了“宁城”二字给陶舟看。

    大宁城,是晋王的新封之地,为什么会在这里?还有鞑靼人……这些困惑一闪而过,随即又回归沉寂。

    即使陶舟听不见,还是可以感觉得到,这是个僻静的所在。屋子里的摆设简单雅致,外面的阳光和煦,毕竟快要入冬,风已带了浓浓的寒意,吹了几片落叶进来,外面的枯枝摇摆,击打着窗户。

    如果说这时,真的感觉到了那一丝骚动,是不是也不过幻觉而已?

    如果说下午的感觉不真实,那么到了深夜,陶舟从睡梦中醒来,看着外面冲天的火光,映红了半边天,浓烟滚滚……这悄然无声的画面,明明无比真切,看来却依然是让人感觉,恍如梦中。

    陶舟撑着走到门口,外面的鞑靼人大声对他说话,似乎是让他进屋,不要出来。陶舟听话地回床了,反正听不见,闭上眼睛就安静如初。

    外面的翻天覆地,终于离自己远去,也与自己无关了。

    也不知睡了多久,陶舟被人推醒,睁开眼睛,天色已是大亮。旁边大喇喇站了个鞑靼人,面色很是不善,张口说了两句,就丢了一身衣服到床上,看样子似乎是叫他起床。

    《御宅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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