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皮》分卷阅读2

    「世伯。」

    看著慕容桦老泪纵横,慕容玦又坐回原本的位子,瞧也不瞧那儿一眼,迟遥仍守在他身旁,却也不敢开口多说什麽,老庄主一直都是那样,从不将妾生的二公子放在眼里,连亲近一点半分都不肯,庄人眼睛雪亮得很,哪个不跟著来踩两脚的已是善心大发,如今大公子死了,老庄主竟还是如此?连那一个外人齐斐都比自己的儿子更重要?

    迟遥不平,但不要紧,大公子横竖是死了,老庄主还病著,这慕容山庄能当家的就只剩了二公子,老庄主再怎麽糊涂,总不至於将整个山庄拱手让给殊龙寨。

    慕容玦垂著眼眸,却专注地听著慕容桦与齐斐的交谈,此时,门外却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不可能……怎麽会?」

    「你……」

    随著众人惊呼声踏入灵堂的竟是失踪三年的温良玉,他一身蓝衣、长发未束,面色苍白如同幽魂,脚下仍踩著他独步武林的玄迷步伐,飘飘盪盪地经过齐斐身旁。挣脱了同样吃惊的慕容桦的手,齐斐惊愕地跟著他向前走,温良玉却似不曾关心旁人反应,只是一步步走向慕容璟的牌位,直到再也无法前进,他才扶著桌子跪倒在地。

    「璟二哥,我来晚了!」

    「温玉?」齐斐同样跪在他身旁,满脸的不敢置信,他找了温良玉整整三年,心下既怕寻不回他,又怕寻回的会是一具尸首,谁想今日居然……他失了一名兄弟,却找回了另一个!「温玉、温玉,让大哥看看你、让我看看你,你真是温玉?你没事、你还活著?」

    温良玉转过头,像是这时才认出他。「大哥……」

    「我是大哥,温玉,太好了,你还活著!」齐斐一把抱住温良玉,怀中温热的身躯在在昭示著这个人仍活著,他曾誓愿同年同月同日死的兄弟,三年来多少人劝说他放弃,可他一直在等,他相信温玉一定会回来。「大哥一直在找你。」

    温良玉紧紧拉著齐斐的衣袖,一滴泪水划过瘦削的脸庞。「大哥,对不起、对不起,我迟了一步……璟二哥他……」

    「璟兄弟也一直在等你,可惜他再也看不见你了!」

    温良玉转头看向堂上牌位,似乎还想说些什麽,却突然晕厥在齐斐怀中,在场众人顿时乱成一团,齐斐一把抱起温良玉便冲了出去,其他人也都跟著,一时之间灵堂内便只剩了慕容玦及几个庄人,慕容玦微摆摆手,这些人也识时务,知道他很有可能便是将来的当家,忙不迭的都退了下去,慕容玦让迟遥也跟著退下,仍是自己一个人坐在原位,直到所有骚动皆已平息,再也听不见任何声音後,他才缓缓站起,跛著脚一步一步走到灵堂前,手指抚平被温玉公子抓乱的纯白布巾,又想起方才温良玉抓著齐斐的样子,看起来是多麽的兄弟情深、多麽的令人欣羡。

    「齐斐、慕容璟、温良玉。」

    正道中最受称道的三名少侠,年纪轻轻便已是江湖中的一则传奇,都说三人天资聪颖、万里挑一,又说他们情感深笃、生死与共。自己总是躲在园子里偷偷看著彷佛连影子都灿烂无比的三人,看他们切磋武艺、饮酒赋诗,纵情恣意地大声说笑,直到三年前,他以为那样的场景再也不会出现。

    确实不会再出现了,因为慕容璟已经死了,昔日的三人将永远缺一。慕容玦轻声一笑,并紧紧握住胸前衣内的一只小布袋,年轻俊秀的脸庞在一瞬间划过深深恨意,复又如常。

    「迟遥。」

    「二公子。」没敢走远,迟遥就在堂外等著慕容玦叫唤。「有何吩咐?」

    「去看看温玉公子,他若醒了便来通知我。还有,记得提醒药房准时送上爹亲的药。」

    「是。」

    慕容玦走出灵堂,明明仍是正午时分,秋风却起,吹落一地黄叶,看著就凉了起来,慕容玦踏过落叶慢慢走回他冷清的小楼,再不理会山庄另一端依旧纷扰吵杂。

    温良玉直昏睡到夕阳落山时分方幽幽醒来,身旁却不见齐斐,只有坐在桌前不知写些什麽的慕容玦,他记得这慕容山庄二公子不懂武功,遂轻轻地咳了一声,慕容玦这才看向他,也不跟他说话,只让下人来服侍他梳洗更衣。温良玉过往时常借宿慕容山庄,衣物配件一应俱全,待他走出内室,慕容玦见他白衣胜雪,同色发带束住乌黑青丝,一身风骨已是说不出的天姿飒爽,再见他温文一笑,无端端就叫人心中暖热,这便是名满天下的温玉公子……慕容玦转头不再看他,温良玉却走到他面前。

    「二公子,节哀。」

    ☆、脸皮三

    慕容玦笑也不笑。「你知道我不难过。」

    温良玉似乎毫不意外,只将手掌放上少年肩头。「你长大了。」

    「你根本不记得我,何不乾脆把客套话省下?」

    看著自己被甩开的手,温良玉没有任何反应,只静静落坐於慕容玦身旁并为他倒了杯茶,慕容玦看著另一端,碰也不碰茶水,直到终於忍受不了这样的沉默,他才转过头来,正想开口说些什麽,却不自觉地盯著温良玉的脖颈,察觉他的目光,温良玉笑著抚上那道伤疤。「别担心,这是三年前的旧伤。」

    「谁担心你,我只是在想你怎就死不了?」

    温良玉但笑不语,只默默喝茶,慕容玦怎麽也无法收回目光,他看得出来那道伤疤一路延伸到衣领下方,不知当时究竟将这人伤得多重?

    「起风了,你的脚还是疼吗?」

    慕容玦最恨人提起他的脚伤,反手便将茶杯掼到地上,铿锵一声不免引来门外下人,他也不在意,只恶狠狠道:「温玉公子还是担心自己吧,那边厢房里他们还在讨论怎麽处置你呢!」

    「哦?」温良玉的眼直直地看向他。「处置我?」

    「谁知道你是不是真的温良玉!」

    「你若想知道就随我来吧。」

    温良玉站起身就走出房间,慕容玦明明不想搭理他,却又跟在他後面,温良玉走得极慢,似乎仍记挂著他的脚伤,少年皱起双眉,直是气愤,拐杖落地的声响不由得大了一点,温良玉转过头来,食指抵唇让他安静一些,慕容玦这才没好气的放轻了声音。

    议事堂内,齐斐的声音朗朗地传了出来。「各位前辈是什麽意思?」

    「齐斐,你不能怪我们多心,慕容璟方死,温良玉便出现了,又恰是今年,我们只怕是有心人的安排。」

    「前辈何必遮遮掩掩,直说便是。」

    「我们怕他是哪里派来的奸细,只是易容高明,端了张温玉的脸皮而已。」

    慕容玦看向身旁一起偷听的温良玉,以为那张太过俊美的脸上会出现任何不堪的表情,他却还是温文尔雅的笑著,甚至伸手推开了门。

    「让诸位前辈有此疑虑,实是温玉之过。」

    「温玉!」齐斐忙忙朝他走来。「你别多心,我当然是相信你的。」

    温良玉朝著齐斐淡然一笑。「温玉自然也是相信大哥的,只是前辈们既然如此多心,索性便让我在此证明,以绝悠悠之口。」

    高坐堂上的点苍派掌门沉声道:「你要如何证明?」

    温良玉有意无意地看了慕容玦一眼後便走入堂中,当著所有人的面脱下上身衣物,众人皆是一惊,他却毫不扭捏,只指著身上几道伤疤如数家珍。「大哥一定记得,这是我们八年前一同营救道远镖局之子时受的伤、这则是七年前远山双妖的一掌,而这是五年前我为救陈老前辈所受的刀伤。」

    在座的陈济航触及他的目光,不由得别过脸,又是愧又是羞。

    「这……则是我三年前所受的伤。」他指上一道由脖颈延伸至腰间的细长疤痕,单看伤疤便可推测当时的伤定然危及性命。「我与众人在续桐山顶遇袭,来者人数众多且武功高强,我们很快就被分散,知道对方打算逐一击破,我便独自往山腰村庄逃,只希望能找到一匹马下山求救,谁想他们竟将小村庄一把火烧得乾乾净净,那时我被一群人包围,且战且逃,几乎力尽,最後便受了这一剑。」

    齐斐拍上他的肩头,一脸难过,温良玉笑著看了他一眼。「我在最後用了龟息功,他们以为我死了,便将我的尸首丢入大河,有户好心渔家收留了我,可再醒来时我什麽都忘了,直到最近才模模糊糊的记起一切,然後我就赶回来了,可是还是来不及……」

    温良玉不再笑,显是想起了慕容璟,齐斐为他披上衣服,正色道:「我绝对相信温玉,几位前辈若还有意见,不妨直接向著我齐斐来。」

    「大哥,不要紧。」温良玉穿上衣裳,又向著堂上几位前辈说道:「前辈若有疑虑,何不寻来九幻先生,请他看看我这张脸究竟是不是易容而成?」

    「温玉,我们不是不信你,不过今年恰是盟主改选之期,慕容璟本为候选之一,却突遭袭击身亡,而你既归来,便也该在名单之中,为此你便不能怪我们太过多心,九幻先生已在路上,我们只希望你近日不要离开慕容山庄。」

    「前辈请放心,温玉会留在慕容山庄,半步也不会离开。」

    语落,温良玉便转身离开,齐斐仍与那些人争论不休,下人关上门後,慕容玦又举步跟上温良玉,後者却不知究竟要走到哪儿去,吹了冷风,他的腿隐隐疼将起来,这才终於开口:「你到底要走去哪儿?」

    「晚风甚凉,我想著在花园里用晚膳,你也来吧。」

    素来总将温玉公子奉为上宾的下人赶忙就在花园里摆了一席,慕容玦看著温良玉喝酒吃菜,状甚悠閒,忍不住问道:「你不生气?」

    「气什麽?」

    「气他们以为你是奸细。」

    温良玉噙著笑喝下手上的酒,白皙双颊仍如上好脂玉,不起半点红晕,却依旧好看得紧,一旁伺候的侍女反是红了脸,连倒酒的手都抖了,慕容玦看著便来气,直摆手让所有人都退到远处。「你要喝酒就自己斟。」

    见他孩子气的举动,温良玉也不笑,真自己拿起酒壶自斟自饮,慕容玦素不饮酒,只安静挟菜来吃,不知过了多久,喝完整整一壶的温良玉才开口:「正道之人便是这样,不值得动怒。」

    「你也是正道的人。」

    「我们都是正道的人,所以更该习惯。」温良玉拍了拍他的肩,又很快收回。「再说,还有你为我担心,这样专程引了我去听他们说话,我还有什麽可气的?」

    「谁为你担心来著?少往自己脸上贴金!我只怕你不是真的温良玉。」

    「我若不是真的温良玉又如何?」

    慕容玦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你当然是温良玉,你就和以前一样讨厌。」

    故意亲近他、讨好他,表现得那麽关心,好像真将他和慕容璟一般看待,可其实只是客套,半点真心也没有!

    「我以为没有人会讨厌温玉公子?」

    见他故作惊讶,慕容玦抛了筷子起身便要走,又让他紧紧拉住。「二公子,我玩笑的,你别生气,就当我喝醉了酒後失礼吧。」

    「一壶酒醉不了你。」慕容玦甩开他的手,却还是坐回原位。

    温良玉点点头。「既是如此,便让他们再拿一壶来吧。」

    他招招手,远处侍女会意,又取了一壶温酒并一双乾净竹箸来,见慕容玦只是坐在那儿,温良玉也不怕又惹他生气的挟了只鸡腿放进他碗里。「多吃点,几年不见,你身板真抽高不少。」

    「很快就会比你更高了。」

    「确实就差一点了。」温良玉笑了笑,仍旧端著酒。「还是不饮酒?也是,毕竟你还小。」

    慕容玦再一次皱起好看的双眉,随手便夺过温良玉手上酒杯,仰头便一饮而尽,温良玉也不吃惊,只拿过酒杯又斟满,半是刻意半是好笑的拿到他面前。「如何,可要再来一杯?」

    见他真伸手来拿,温良玉却将杯子拿得老远。「一杯尽够了,你还小呢,也亏得他们拿的都是些淡酒,若是烈酒怕你该要倒了。」

    「胡说,才没这麽不济事!」

    《御宅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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