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下这头，暂且不说。
小愣子睡醒的时候唐拾月已经起了身，花袭月替她换好了衣服，此刻正坐在内间的珊瑚圆桌旁，葱葱玉指缓缓拨弄着手中的佛珠，双眸轻阖，诵念心经。
“唐老板！”小愣子坐起身来，拉着被子遮起身子轻喊了一声。
唐拾月听到声响，停下口中诵念的心经，睁开双眼扫了小愣子一眼，开口：“衣服，袭月给你拿新的去了。”
小愣子闻言点了点头，目光落回手中的蚕丝棉被上，这里的淡淡呼吸间飘着唐拾月身上的独特香味，一时间让小愣子有些心神荡漾。
“待会儿随我走一遭端王府！”小愣子听见唐拾月开口，抬起头，见着唐拾月又重新合上眼开始念起了心经，便也不在说话。
换上花袭月送来的衣服，小愣子随着唐拾月上了轿，两人一路无话至了那王府偏门外落下。小愣子这才意识到，这一番多半是先来看场子的，到底是外出的场子，这戏台的搭建走场都需得戏班子里先遣人来看一遭才是。
“唷，唐老板，没想到您竟然亲自来了。”偏门里来应的是端王府的总管，一个年约三十的中年人。听口气，似与唐拾月是故交。
“端王爷的戏活，拾月可不敢怠慢。”一如既往，循礼淡漠的语气，小愣子跟在后边知道这是唐拾月不悦的口气，想来这一遭多半是不得已而来。
“而且，我听说，今年王爷拆了福晋原来的院子来搭建的戏台？”唐拾月走在前面，问道，小愣子跟在她身后，脚步一滞，方才那一言，唐拾月的声音分明有生冷了许多。
“是！福晋走了三年，王爷嫌那院子空着看着心烦，索性年前便让人给拆了去。”
“据说王爷不是有准备纳新福晋了吗？怎的，这福晋的院子新福晋不习惯？”唐拾月挑了挑眉，问道。
“哪能啊，这都是王爷的东西，那有福晋敢说不喜欢的，只是王爷想另建一处院子给新福晋住，也好冲冲喜。”
“原来是嫌了这旧屋子里死了人，晦气！”唐拾月眸色一黯，却是无言心想道。
“唐老板，地方到了，您进去瞧瞧？”总管领着唐拾月和小愣子在一处园子外停下。唐拾月抬头看了看院子外还未被拆下的淮月园的匾额，熟悉的字迹，如今却也退了漆，被风尘吹朽了去。
“楚淮安，唐拾月。”小愣子循着唐拾月的目光落到那方牌匾上，脑海里突然闪过这两个名来，心里勾起了一丝疑惑。
“楚枫，你且上去走走场子试试。”唐拾月回过头来伸手朝园子里刚搭好的戏台上指了指说道。
小愣子依言点了点头，刚要转身离开，忽听得园子外传来一声叫唤：“哎呀，我道是谁来了，这不是师妹吗！”
小愣子回头，便见着卫安从园子里走了出来。小愣子素日里少和这卫大爷打交道，但到底是唐拾月园子里的人，再怎么不济也须得知道这唐老板和卫大爷之间，有隙。
“师兄今日不在楼里唱戏，怎跑到这儿来了。”对于卫安的出现，唐拾月似乎并未有半分意外。
“这唱《西厢记》的事儿师妹也没派人知会师兄一声，早知道师妹会亲自过来，师兄也不必错场了”。
“今日看的是王府寿辰的戏场，拾月并未记得这出戏里有师兄的角色，难道师兄这是接了别的班子？”唐拾月眉梢一挑，斜眼瞥了瞥卫安悠悠说道。
“师妹，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卫安脸上的笑变得有些僵硬，他看向唐拾月，满脸疑惑神情。
“师兄听到了什么，自然就是什么意思。师兄知道，拾月不爱重复！”唐拾月却也不看她，兀自领着小愣子进了园子，不冷不淡地说道。
“呵，这么说来，看来是师兄自作多情了？”卫安冷笑问道。
唐拾月没有回她，小愣子知道她这是默认的意思。这出戏打从一开始就唐拾月就没有安排卫安的份儿，这一点小愣子是知道的，不然断不会轮到自己来唱着张生的位置。只是她没有想到唐拾月一直瞒着卫安，知道今日看场，诸事皆成定局方才戳穿。
“不过师兄也勿恼拾月，只是拾月觉着这既是王爷的寿辰，自然有更重要的事需得师兄出面，故才没有排上师兄的场子。”唐拾月在园子内停下了脚步，回过头来，对卫安说道，只是这堪堪一个转身之间，唐拾月脸上又挂上了一抹嫣然巧笑。
“师妹所言当真？我倒是听听是什么重要的事？”卫安压着怒意冷哼一声，道。
“既是王爷寿辰，我玉声楼虽小可也得备上几分薄礼来给王爷道个喜不是？拾月身为女子，这手底下的人会唱戏的不少，但这会说话的却没几个，派去做王爷面前奉礼道贺的事儿未免有些不妥，但师兄却不同，若是师兄在王爷面前表现好了，说不定王爷还另行赏赐，师兄也能在王爷面前留个好印象岂不是美事一桩？”唐拾月细细分析说道。
作者有话要说：
唐老板呀唐老板
继续算计卫大爷
第43章 第四十三折
“这……”卫安听闻唐拾月的话忽又觉得有理，只是唐拾月和自己向来不对盘，如此没事她会就这么让给自己？卫安觉得事有蹊跷，便也开始犹豫起来。
“若是师兄不愿，执意要唱这出《西厢》，那拾月也只能让楚枫去给王爷贺寿了，只是师兄也王爷是向来有好龙阳的传言，拾月手下的几个小生也都长得清秀，若是戏台上扮了相那还看不出些什么，但这若是走近了瞧……”唐拾月说着眼光朝小愣子身上瞟了瞟，顾盼间带着几许暧昧。
卫安循着唐拾月的目光看去，心下也不觉沉了沉，暗自权衡思量。
“这么多年师妹难得找到个称心的，如今好不容易找着了，这万一在王爷说错了话得罪了王爷，到时候王爷怪罪下来，折了师妹的心尖子也就罢了，只是再连累了师兄你……”唐拾月这个你字拖得长长的，看看是如唱戏一般。
戏台上，小愣子的余光瞟到卫安脸上，只见卫安眉头紧蹙，两只眼珠在眼眶里滴溜溜直转，小愣子便心说有戏，嘴角勾起一抹得逞似的微笑朝唐拾月投去。
“既是如此，为了师妹的终身大事，此番还是师兄出面的好，只是这贺礼……”卫安故作为难地皱眉道，他卫大爷虽然不缺银子，但到底是个爱财的主儿，这若是唐拾月要他自己掏钱给端王爷出贺礼，那这笔买卖亏的还是自己。
“师哥放心，既然是楼里送的礼，自然从楼里拨了去，师兄只管筹备，到时候拿了东西让袭人点过登了帐便是。”
“既是如此那这差事师妹就放心交给师兄便是。”未在犹豫地接下，且不论唐拾月背地里打的是什么算盘，单是方才唐拾月那一番说辞便足以点醒了卫安，这京城里达官贵人好男色的事向来不是什么秘密，不然自己怎么可能得了这个王府唱戏的机会，如今既然有机会接近王爷，能在王爷跟前打转露脸，博个彩头，凭他卫大爷的姿容要想能顺着王爷这根藤往上走也就不是什么难事了。
“拾月再次先行谢过师兄了！”唐拾月悠悠然说道，回身朝台上的小愣子招了招手，示意她回来，随后复又对卫安施了一礼，缓缓道：“拾月还有事，今日便先行告辞了。”
“师妹慢走。”卫安抬头，目光落到唐拾月身后的小愣子身上上下打量。
小愣子见卫安抬头朝自己看来，忙低了头，躬身弯腰朝卫安作了一揖算作拜别，随后匆匆跟上唐拾月的步子走了。
卫安看着小愣子的背影，若有所思地眯了眯眼，果然一副好皮囊。
小愣子跟着唐拾月回了汪家戏园，唐拾月径直回了东院，小愣子也忙跟了过去。
“有事？”唐拾月入了外厅，坐在花袭月收拾好的软榻上问道。
小愣子看着她的神色，迟疑了半晌，方才从怀中摸出了一个香囊来，手指指尖在香囊上轻轻抚了抚，随后才递到了唐拾月面前。
唐拾月瞟了那香囊一眼，随后尽是再也挪不开眼神去，那香囊和唐拾月床头挂着的那个纹样有些相似，后面的绣着的唐字小愣子更是再熟悉不过，那是唐拾月专属的纹样。
“从哪得的？”唐拾月扬扬眉头问。
“今日在场子下瞧见的。这是你的。”小愣子将香囊搁到唐拾月身边的桌子上，语气里用的是陈述的口气。
唐拾月看着那一个香囊却没有伸手去拿的意思，她抬头瞧了瞧小愣子，小愣子却别过脸躲开了她的目光。
熟悉的香囊，淮月园的匾，端王府的福晋，京城楚家，小愣子突然间便猜到了这其中的关系，心里像是被人一下子挖空了一般，生生的疼。
“你跟着我做事多久了？”唐拾月突然低下头开口问她。
“过了正月便半年了。”小愣子如实回道，却不懂唐拾月怎突然问起这个来。
唐拾月抬手将那一个香囊拂开，手肘搭在桌沿，手指按在紫檀木的桌沿上头，敲了一敲，这才抬起头来，对小愣子嫣然一笑，带着万般风情：“跟我做事这么长时间，今日却还犯了我的忌讳，当真是该罚了。”
小愣子抬起头看着她，眼神中满是疑惑。
“唐老板可否明说？”她问。
“既然你往后还要继续留在我身边，那我便告诉你。”
“第一，自个儿的心思好生揣在心里，别轻易地就挂到脸上，别人瞧见了，轻而易举就可以掌握到你的心思。”唐拾月唇角勾起一抹笑，弧度却堪堪如小愣子在淮月园抛给她的一模一样，那个得逞似的笑容。
“第二，日后到了别人的地界儿，这东西不是自己的千万别碰，这世间有些东西碰了是会要命的。”唐拾月一双杏眼轻轻眯起，凛然的目光落在那枚被挥开的香囊上。
“第三，别妄加揣测老板的心思。”
窗外一轮清冷的月在屋内洒下一地白光，唐拾月精致的眉目被上一染了白霜，她话语冰凉，冷冷清清的口气，一点一点攀在小愣子心上。
“今日且念你初犯，我不罚你。”唐拾月瞧着小愣子渐渐皱起的眉头，却是冷冷然挑了挑眉，说道。
“只是这些话从今往后都给我记在心里。”她复又补充。
“是，老板。”小愣子额间凝起了一层薄薄的虚汗，她抬头看着唐拾月，唐拾月眉目间一片冰凉。小愣子远远的望着她，突然间心里升起一种莫名的，凄凉。
看过戏场后，端王爷的寿辰也越来越近了。
唐拾月拿到叶袭人带回来的账本的时候，离端王的寿辰也不过只有短短两日而已了。
“小姐，这是卫大爷置办生辰寿礼的账目，您过目。”叶袭人将账本捧到唐拾月面前的时候唐拾月正和小愣子在屋子里对戏。
唐拾月没有伸手去翻那账本，只是收了动作，瞧了瞧叶袭人问：“给你的东西你可放好了？”
叶袭人怔了怔，低头回：“放好了，那些参丸奴婢已亲手换成了十全丹，呈寿礼的盒子也是奴婢亲眼看见卫大爷挂锁锁上的，只等着寿辰前天取出来带去王府献给王爷。方子奴婢也缝在了大爷大氅的夹层里，端保大爷看不出来。”
“如此也好，你办事我向来放心。”唐拾月点点头道，挥了挥手，示意叶袭人带着账本退下。这卫安的帐她闭着眼睛也能猜到个数目，只是此番行事，便是卫安狮子大开口她唐拾月也得照付，没有半分回还余地。
“老板又给卫大爷下了什么套子？”叶袭人退下后小愣子问，自上次唐拾月说了不喜欢她揣测心思的忌讳后，小愣子反倒是学聪明了，凡事需猜的如今都改成了直接问，若是唐拾月愿意答的，自然也都会回她。
“不过是忠人之事演一出连环计的码，只是他卫安自己跳了进来，怪不得别人！”唐拾月悠悠说道，对于这寿辰上要让卫大爷把十全丹和十全丹的房子送进王府的事，她对小愣子没有半分隐瞒。
《御宅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