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涅天下》分卷阅读632

    名可秀抬头看了她一眼,眸子深幽幽的,说出的话也幽深:“说起来皇帝虽未立后,宫中妃嫔却也有了七八位,然迄今无子,连公主都未有一个……这确是有些奇怪了!”

    卫希颜呵呵干笑两声,“谁知道呢?……没准是当年清鸿刺杀那一剑,嚇得他双股战战,吓得那个……无能了。”

    她说这话是有根据的。前世时她的佣兵伙伴,身兼考古学家历史学家的秦瑟琳八卦过宋高宗的不育真相,说是被金兵追杀一路逃到海上吓出的性激素失调,“恐惧让男人不举,也能让男人不育。”秦狐狸如是总结。

    名可秀手中的墨玉紫毫笔顿了一下,挑唇,“是么?”

    “很有可能!”卫希颜用力点头,目光认真看着书页,仿佛上面开了朵花。

    名可秀看了她片刻,唇角滑过一抹笑意,低头继续批札。有些事,心知肚明便好。

    卫希颜觑她一眼,暗底吁了口气。

    她手指翻过《三字经》的最后一页,忍不住赞了声:“这书编得好!”

    后世评中国古代有三大蒙学读本,简称三百千,即:《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但直到南宋建炎朝,作为三大蒙学读物中流传最广、影响最大的《三字经》还没有出现,学塾中使用最多的是《千字文》和《百家姓》。卫希颜并不知道《三字经》的编著者是宋理宗时的吏部侍郎王应麟,一百多年后才出生,但这不妨碍她兴致勃勃地向名可秀提出编写《三字经》的建议。

    当然,这活儿她干不了。《三字经》她只记得七八句,“人之初、性本善”“养不教,父之过”“玉不琢,不成器”之类,以名可秀的聪慧,只这几句已能让她明瞭卫希颜提议写蒙书的意图,是要比《千字文》《百家姓》更加朗朗上口、并集劝教经史伦理等内容的蒙学教本。

    名可秀想得更深远。

    孩童如白纸,怎么教就怎么长,这蒙学教本不仅是用来识字写字,更要重于养德性、持性真、贯道理,移风易俗要从孩童做起。

    名花流开办的私塾中,使用的是修订的《新千字文》,卫希颜这个提议无疑让名可秀的想法更成熟了。

    她将著书的任务慎重地委托给了师兄苏澹苏云卿,宋之意进入礼部后,也加入到著书中。

    卫希颜在西川时,由苏澹主笔的《新千字文》第二版修订完成,并以官刻的方式颁行天下,确立为朝廷钦定的蒙学教本之一,但《三字经》却七易其稿仍未定本,卫希颜离京赴海外前,已是修改的第十稿。

    首句“人之初,性本善”,苏澹便和宋之意生了分歧,苏澹持孟子的性善论,宋之意却持荀子的性恶论,争到名可秀面前,这位主儿却是无性论——初婴哪有黑白?

    卫希颜这会儿看到的定版官刻本首行却正是记忆中的“人之初,性本善”,她拍着靛蓝书皮,扭头问名可秀:“还是性本善?”

    作者有话要说:话说,某西要出省干办事务,归期暂时不准,少则一周,多则半月,这一章是存稿箱君发,哦哦,现在才发现此君的好处哇!

    232

    232、蒙养之学

    宣州诸葛制的墨玉节杆紫毫笔在碧云龙尾砚里缓缓濡着墨,名可秀的声音慢慢道:“蒙养是养学童的良知良能,孟子的性善论更合宜。”

    “……哦!合宜,合宜。”

    “怎么?你有意见?”名可秀似笑非笑睇过去。

    “没有,没有。”卫希颜波浪鼓般摇头,心想:不论古今,这真理都有让步于政治的时候。

    她手指翻动着书页,若有所思想了会,倏然明瞭道:“你说的蒙养良知是其一,其二是想借此增加孟子学说的影响力罢?”

    在儒家圣殿里,孟子的地位是逐渐提升的——

    司马迁在《史记》中将孟子荀子合传,《汉书》也将《孟子》置于诸子略,由此可见,汉代儒者只是将孟子看作有影响的大儒,视《孟子》为子书,绝非用圣人圣典的眼光去仰视孟子其人其书。从唐代韩愈起方崇仰孟子,在《原道》文中以孟子为儒家“道统”的嫡传,抬高了孟子的地位。至宋代,以王安石为首的大儒发起孟子的“升格运动”,《孟子》被列入科考,继而孟子配享孔庙,其后,《孟子》从“子书”正式升格为儒家经典。

    宗孟之风劲吹,抬高孟子地位成为大宋儒林的主调,但仍有不少儒者发出对孟子或疑或非或贬的言论,形成“宗孟”与“非孟”的对立。此时,距《孟子》被朱熹列为四书之一,和《论语》《大学》《中庸》平起平坐还有五十年;距孟子成为“亚圣公”还有两百年时光。

    《孟子》有曰:“君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君视臣如犬马,则臣视君如路人;君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仇。”卫希颜对此拍案:对君臣纲常的诠释还有比《孟子》更酣畅淋漓的吗?

    据说朱元璋这泥腿子皇帝读到《孟子》这里时悖然大怒,愤而将之废出科举,真可谓“翻身农奴把歌唱”,却浑不记得“昔年亦曾身为奴”了。

    由此看来,老赵家的诚然缺了几分武功,但论文治的胸襟却比老朱家的阔达,至于老爱家的就不必提了——君视臣为奴才那叫朕器重你。

    大宋文官宗孟宗的是“民为贵,君轻之,社稷为重”,名可秀借士大夫宗孟之力在官学确立了《孟子》仅在《论语》之后,高于五经,哦不,是四经,《春秋》被王安石剥出了官学科目。

    被明清奉为圭臬的四书中,《大学》《中庸》还没有成为宋代科考的科目。名可秀持政后,将《礼记》列入官学教目,但不入科考,说:“曾子《大学》、子思《中庸》,是儒家明德修身至善之道,宜读宜习宜修,却不宜考,否则久之必陷于功利而轻于修心。”

    又说:“治政为策,处世为心。观百家之书,无非治策和修心两要。科考当考策,处世当修心。”

    卫希颜理解她的意思是科举考的是治国处政之道,治德不是做几篇文章考出来的,她心想:明清的八股文,可不正是考出来的道德文章么?

    卫希颜又想起中庸之道,这个中庸思想对后世中国人可谓影响深远,可以说成了国人浸到骨子里的一种性格。

    名可秀对《中庸》持正反两种态度,既说中庸是儒道之至矣,是化易经之髓为人世修身之本,但她又说:“中庸之道鲜有人能悟其真义,失之真义反而裹足不前,过于保全自身而失其勇义。”

    她道:“《中庸》言‘国有道则兴言出世,无道则缄默容身’,吾不取也!”

    《御宅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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