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旦》分卷阅读8

    ☆、此生与君共白首

    夜来双燕宿,灯背屏腰绿。香尽雨阑珊,薄衾难入眠。

    ——《菩萨蛮》

    琬煌自立朝以来,每年秋日都会举行一场祭典,是为供奉天界尚君。

    传说琬煌地界偏阴,自古妖孽横行,便是尚君压制了这里的阴气,使人鬼之息平衡,福泽九州,水土得以养人。所以每到秋日丰收之际,人们会把富余谷物送上帝都北面的祭台,擂鼓阵阵,便有飞天大鹏将其衔走,送至天界尚君处。

    夏侯氏治国二十年,琬煌朝一派繁盛之景,祭典衍出庆丰一说,算得上是当朝最盛大的节日。今年也不例外,朝中贡品琳琅满目,朝外百姓喜气洋洋。

    张家的瑾兰小姐带了一名丫环同游祭典大会,恰巧在北街遇上卖绢丝的叶华。

    她虽倾慕于他,对拒婚一事却不大介怀,只是她爹一时恼怒,断了与绢丝铺子的生意往来,她有些过意不去,便买下三匹绢丝叫丫环带回府。叶华言谢时,她只道不必,还有一事想请叶华帮忙,便是为她弟弟挑个好看的面具。

    偏在瑾兰说笑时,叶华忽闻身后有人跌倒。一个面容精致的小花旦见他回头,几乎是拔腿就跑。叶华捡了他掉落的珠帘,三两步追上去将他抓住。

    成鸢似是误会了什么,夭桃红妆反将妒忌之言染得凄凉透骨。

    叶华胸口一紧,诧然失了反应。片刻的呆滞便叫成鸢脱身,他紧追不舍,却被人群冲得越来越远。

    靖王府的小郡主在祭典上看花灯入了迷,臂上挂的红袍险些滑落,这才反应过来要去戏台前方找成鸢,为那素衣的贵妃添些喜庆颜色。

    她笑盈盈地去了戏台,左右不见成鸢,想他还在游玩,便坐在台阶上等,怕与他错过。她心中期待的,同聚集在此处的百姓们一样,都想看看那惹太后垂怜的贵妃醉酒是个什么模样?

    而这次,贵妃当真醉了。

    帝都北面,成鸢手拎酒壶,摇晃着走向祭台。

    要登的戏台在相反方向,他却毫无意识,盯着堆满谷物的祭台,四周篝火化作团团仙气,火星点点,缭乱人心,鼓声震响大地,使他脚下踉跄,险些摔倒。

    身边有人下意识将他扶住,成鸢却猛地甩手,反身便将酒壶砸在那人胸膛上,“离我远点!”他耷拉着脑袋,颊上本就染了脂粉,如今酒颜将粉面衬得红若彤霞,叫人看了顿生爱怜之心。

    面前人夺过那只酒壶,紧紧将他拥住,“你这般模样,叫我怎样放心离远?”沉稳的嗓音,却温润如玉,落进耳中,便传来一种极安心的感觉。

    成鸢知道这种感觉,只有叶华才能给他,只有叶华身上才有绢丝的蚕茧味,虽不好闻,却是他在身边的标志。

    刹那间,仿佛又到飞雪之时,叶华半跪于雪中,修长的手指点向一片雪白,眸似晨星,言语暖人心脾:“成鸢,于我,这圈中便是你。”

    “不要……”成鸢忽然用力抓住叶华后襟,红透了的小脸蹭进他的颈项,酒气随鼻息冒出,淤出淡淡醇香。

    “不要什么?”叶华轻抚他的背脊,垂首吻住布满细汗的额角。

    “……不要将我当做那颗珠子……不要戏言!”成鸢仰起头,双眼覆了层浑浊的水汽,言语因眩晕而断断续续,“叶华,给我真的话……我是喜欢你的……可你戏弄我,这样不好……我爹,他打人可疼了,我娘做的芙蓉糕极好吃……但你戏弄我,这样会让我伤心……比被爹打了还疼……”

    叶华微微一愣,旋即抬起他的下颌,将唇贴了上去。

    “你要真的话,我便给你。”

    轻吻,缓缓落向红艳的薄唇。

    一如那日榆树下,尘世喧嚣被隔离在外,不同的是,叶华的吻将他吸进万丈深渊,连剧烈的心跳声都无法听见。

    漫天星火,入眼格外朦胧,恰似凋零的烟花,消散时仍留着温度,淡淡的热,像叶华的体温,即便灰飞烟灭,成鸢也想萦绕在这片气息里,贪图一刻安逸。

    绵绵的触感一下接一下,缀进灵魂深处,仿佛要将他整个人融化才肯罢休。

    成鸢醉入恍惚,沉浸在叶华的亲吻中,还想多享受一番,却被头昏脑涨的感觉压住了眼,身子一软,便挂在叶华臂上,像只断了线的木偶,沉沉睡了过去。

    翌日天明,成鸢揉着眉角从榻上起身,看见腕上那层薄薄的里衣袖子,大脑一惊,急忙掀开被子里外察了个遍。还好,他虽被除了外衣,里面倒还完好。

    抬眼四望,此处是靖王府的客房,依旧是他前两日住过的房间,窗口摆着一盘硬了的蟹肉包,灯台下坐着齐林,见他起身,正眯眼打量他,仿佛在看一件稀世的宝贝。

    成鸢与他相视片刻,正欲提问,对方却一合巴掌,率先开了口:“成贤弟,瞧你醒来那反应,莫不是还记得昨夜之事?”

    成鸢凝眉:“……什么事?”

    齐林哈哈一笑,踱步走来床边,面上匪夷所思,语气却十分笃定:“贤弟在大庭广众之下与叶公子缠绵,即是有人造谣,这传播速度也如黄河之涛澎湃汹涌,一夜间便席卷了帝都。贤弟是吃了豹子胆,喜好男色还满街张扬,真不怕成将军动那雷霆之怒?”

    话音刚落,成鸢一筋斗从床上腾到地下,眼睛几乎瞪出血来,“胡说八道!我怎么可能和叶华?!……是谁散播谣言,我要扒了他的皮!!”

    “又扒皮?”齐林摇摇脑袋,“我说你,不管真假,还是先想想应对令尊的法子为妙。要不是叶公子嘱托宁儿将你送回王府,恐怕你早已被大将军打开花了!”

    “我又没做错事,爹凭什么打我?”成鸢提上靴子,拉了衣架上的外袍,“你给我查查是谁胡言乱语,把他抓起来大刑伺候!”

    “当然要查。”

    望着成鸢凌乱的背影,齐林意犹未尽地摸了摸下巴。当然要查,查出来,好让他知道这事是真是假。

    成鸢回到将军府,还未见他爹,便被他娘拉了去。

    府上清净得很,并无齐林说的那般可怕,可成鸢瞧见他娘的眼神,心中颇感不妙。

    “你同娘讲,街上那些流言从何而来?”

    成夫人命下人不许在府中谈论此事,以免将军知晓,但她依然想要确认,成鸢与叶华之事确属谣言,“少年人嬉笑打闹,难免叫人看错,你与叶华虽是相伴长大,情同手足,但论及感情,万万不可越了那条线。”

    “娘,我们怎么可能?”成鸢面上无奈,心跳却一阵快过一阵。

    他沉了口气,拍拍他娘的手,解释道:“我昨日碰上叶华,见他与张员外家的瑾兰相处甚好,人家两情相悦,我这个男儿身的,怎么去倒插一杠?”

    忆起叶华与瑾兰,成鸢呼吸一凉,胸口似被重石压住。他为此事伤心至极,整整灌下两瓶烧酒,醉得云里雾里,却又念着叶华来身边找他,将他紧紧拥住,甚至,送来温软的唇……

    成鸢思维骤停,难以置信自己会梦到如此逼真,连那快被融化的感觉都还在周身荡漾。齐林说,是叶华嘱托宁儿将他送回王府,那,昨晚的事,莫非……莫非是真的?

    成夫人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才安下几分心,忽而又想到什么,眉头便微微皱起:“你前两日住在靖王府,叶华来找过你,你莫不是在躲他?若是,你们又因何事闹了别扭?”

    成鸢有些恍惚,望着他娘半天没出声。

    “罢了。”成夫人柳眉一展,轻拍她儿的肩,“无论何事,都不及你与叶华多年的情谊,男儿家要心胸开阔,不要为小事斤斤计较。”既是谣言,不避不讳,自然散了,“鸢儿,吃早饭了吗?娘做了盘芙蓉糕,得空带些给叶华,你们从小就爱吃,吃了十几年还没腻味,你爹只三年便连见都不想见了……”

    十几年。这一提点,反让成鸢变得透彻。

    《御宅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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