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见到了我的生母,但那时我还不知道我们间的关系。
她坐在最高的主位上,大幅的石榴红绣金长裙,黑发一丝不苟的盘在脑后,发间金簪摇曳。
她的指甲足有寸许长,用金粉勾出花,点着细小的红宝石,美丽而危险。
我对她行礼,然后就被她抱进了怀里。我闻到一股浓郁的香脂味,是母亲身上从没有的,母亲身上只会有温柔的,茉莉花一样的香气。
我在心中不悦,却还是仰起头,对她笑了一下。
她显得极为惊喜,很是慈爱的摸了摸我的头,然后把我和岑云放到一起,“这是弟弟,你的弟弟,叫季岑云。”
岑云那年与我一样九岁,却比我生的弱小,手腕细细的,脸也小小的,眼睛却圆而大,乌溜溜的盯着你看,像无害的小动物。
他迟疑的伸出手,抓住我的袖子,害羞地笑,“哥哥。”
我没有任何表示,只是侧着头看他。
而我们的母亲,都在一旁愣住了,并没有人这样教过他,而他素来与自己的异母哥哥们也不亲近。
他又喊了一声,“哥哥。”声音里很是委屈,眼睛里水汪汪的,因为我不理他。
我终于伸出手摸了摸他的头,找出自己的一个小玉佩送给她。
没有人知道,九岁时的我,再见到自己唯一的弟弟时,多么迅速而毫不迟疑的,把他划进了我重要的人里,并且天真而倔强地认定,我要保护他。
因为他叫我哥哥。
作者有话要说:
☆、第23章
我记忆里的弟弟就这样永远的定格成了单纯无害的形象,即使,即使他早已长大,变成了手握杀伐的帝王。
一梦多少年,浮华都成空。
我的弟弟啊,单纯无害的弟弟,总有一天会变成我陌生的模样。我如此清晰地洞悉了结局,早早地做好了迎接的准备。
我甚至不太想改变,懒散的,对于未来报以漫不经心的态度。
已经十六年过去了,我的父母死了,昭成太后也死了。而若素,我的若素,他被判下了一个不美好的终结,但在我活着的岁月里,我都可以倾尽所有去照顾他。
就这样吧,已经足够了。我想,外流的皇室血脉,也该截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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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别院,夜已经深了,若素却还没睡,一袭月白色丝绸长袍,眉目宛然,温着一盅酒。
我对他微笑,换下寒气深重的外衣,然后拥他入怀。
若素的身体是温软的,他的心跳声我竟能听到。我感到安逸,自母亲走后再也没有的安逸。
若素不明所以,但还是伸出手,勾住我的脖颈。他什么也没问,就这样安安静静地任我抱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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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素已经困了,喝了一杯淡酒后就睡了。只剩我一人,握着他温的酒,看窗外一片萧索。不合时宜的,想起了另一个,曾为我温过酒的人。
那是个女孩,与若素那种清冷无尘,带着肃杀的美不同,她是温软的,像三月里的春水,笑起来有小小的梨涡,让你联想一切暖的事物。
遇见她时,是在我十六岁,进京见过太后和我的弟弟,闲逛时走到准河边。而她就在河上的一条画舫里。
她只有十四岁,和我第一次遇见若素一样的年纪。是京城最大的青楼绾月阁的花魁,清倌,弹得一手好琴。
她让侍女给我递了请帖,请我上船。
那绯红色旳信帖像一卷绮丽的心事,是属于少女的羞涩美好。
然而我只是扫了一眼,继续走我的路。
她从画舫里追出来,“喂,就耽搁你一会儿的。”气急的在跺脚。
我觉得有意思,回头看她,“有何事,就在这儿说吧。”
她一下子红了脸,眼睛看向别的地方,声音也小了许多,“我看你顺眼,想和你在一起,你肯帮我赎身吗?”
我几乎愣住,有生以来从未遇上这样的事。
她却像有了勇气,继续道,“我是绾月阁的花魁,多少人想我跟他们走都拒绝了,我就突然喜欢上你了。我是清倌,你如果肯带我走,我也会好好学着怎么当一个妻子的。”
《御宅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