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分卷阅读54

    “波。”

    阿曼达继续说:“你们之所以分辨不出,是因为你们身处的是三个重叠的幻境,甚至更多。”

    “我不明白。”

    “八歧大蛇所统治的,是第一层幻境,那艘受到召唤的船,是第二层,而被推开被留下的八歧大蛇和巴哈姆特,是第三层。”

    “而我们在那艘船上所见的一切,则是更多叠加的幻境。”

    “是的,而最先意识到你们身处幻境的人是波,她在你们遭遇海上怪兽的时候已经产生了怀疑。”

    我喃喃的说:“而我一点也没有看出来。”

    我应该看出来的,那个夜风娓娓的晚上,她穿着白袍坐在船头,给我讲一个关于遗忘和等待的故事。她在第二天忽然要求我们和肯吉分开行动,我拒绝了她,而她转身离去的背影那样熟悉。船上的拥抱和亲吻,在她唇齿间呢喃的那句“我很想念你”,突如其来的暴雨之后,我们躲进舱底……

    她用她特殊的天赋感应着周围的一切,包括我的思维,她的喜怒哀乐跟随着我,我想到阿曼达,她不开心,我想到我们在山洞生活的日子,她就开心。

    你爱上一个人,你希望她会想着你,仿佛那一刻在她心里的,就是真正的你。

    她只会告诉我:“我不在乎去哪,也不在乎我们在哪,相比起来,我在乎的是路上和目的地有没有你。”

    我低下头,双肘撑在膝盖上,用双手十指从前往后梳理头发,指甲轻轻擦过头皮,然后用力撑开打结的发梢。

    像是要解开无数个被系住的死结。

    屋子里静悄悄的,肯吉和吉亚在隔壁浴室里低声说着话,烛火跳动着滋滋作响,阿曼达坐在椅子上低垂着眼,像是睡着了,又像是陷入了沉思。我看着半掩的门,期待下一秒波就会推门走进来,带我回到那个安静的小岛上,一起牵着手看日升月落。

    可我知道,无论是那座岛,还是我的心里,现在都是空荡荡的,布满灰尘。

    “为什么你会知道这些?”我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还记得巴哈姆特说她吃掉了一个术士?”阿曼达没有抬头:“她在术士的墓碑上写着,最美味的多多。”

    我点了点头。

    “真正的多多,是一只企鹅,巴哈姆特打发它去找你们的时候,遇见了伊莎波,她把所有的猜测都交代给它,让它带信回日本。”

    “她现在叫做波。”

    “但企鹅在幻境中迷路了,当它绕了一大圈回到日本,我们已经和祖先进行了短暂的遭遇战,八歧大蛇和巴哈姆特受了轻伤,而祖先似乎只是为了取得他们身上的某些物件。”她没有理会我,低垂着眼睛继续说:“祖先出现的时候,我已经晕过去了,具体发生了什么我并不清楚,但我醒来之后,仔细检查了八歧大蛇和巴哈姆特的身体,确保他们的伤势并不严重。紧接着,我就动身了。”

    我做了个打断的手势:“可你怎么知道我们在哪?”

    阿曼达沉默了很久,慢慢的开口:“你们在船上的时候,波已经计划好了一切,她把肯吉和宠物留在幻境里,带着你回到阿尔卑斯山,这很简单,一旦识破幻境,只需要一扇门,就可以离开。”

    我扭头看向门后的角落,那个黄铜罐子像一块被卡车碾过的废铁一样躺在地板上。

    “是因为这个罐子,她才必须带我回到阿尔卑斯山。”

    “是的。”阿曼达生硬的说。

    我站起身,慢慢走向那块黄铜,把它捡起来,握在手掌里。

    “不,劳伦。”阿曼达也站起来:“不要再使用力量。”

    我愣了一下:“我只是想把它恢复原状。”

    “还记得我告诉你,这里是平行世界的一个空洞么?看看这间屋子,破破烂烂好像随时都会倒塌。但事实上这间屋子,是十九世纪的一个俱乐部,它不会倒塌,因为人类世界和平行世界的力量交汇支撑着它。”阿曼达接过我手里的铜片:“你的波花了很多精力才找到这里,并用了上百年的时间装饰和伪装它,以确保祖先不会对这座破旧的屋子特别留意。”

    我猛地恼火起来,握住她的手腕:“所以呢?我们就该静静的待着这里打台球?波现在很危险!她很危险你知道么?”

    阿曼达退后了一步,抽回手腕,她静静的站在烛火的阴影里看着我。隔了很久之后,她才轻轻的开口:“我知道。”

    “听着,阿曼达,我很抱歉,真的,我很抱歉……”我颓然的坐回床上,捂住了脸:“我只是,只是很担心她。”

    “我明白。”阿曼达慢慢走近我身边,摸着我的头发:“你需要休息,劳伦,一切都会好的。”

    我擦了擦脸,深吸一口气,用力点了点头。

    窗外是渐渐亮起来的天空,风从破败的窗户刮进来,又从另一扇更破旧的窗户溜走,像是带来波的呢喃:“从此以后,她们幸福的生活在一起……”

    作者有话要说:  上一个有话说里,我忘记提起阿曼达,她也回来了,不知道有没有人期待她的回归,但起码我个人还是很期待的。

    这一章基本上是在解释前文里的一些事件,虽然总的基调比较悲情,但起码狸猫同学和肯吉还在,有这两个活宝还是能起到活跃气氛的作用的(……)

    接下来会插两个番外进来,正文的话,我还在纠结,后面的故事波是不是还有必要出场呢?

    ☆、chapters 74

    “再来一颗单面蛋,我想试试胡椒口味。”

    “嗯。”

    “不要香菇,要松茸,别那么小气,多放一点。”

    “嗯。”

    “汤闻起来不错,加了番茄汁么?”

    “嗯。”

    我在喉咙里叹了口气,晃了晃脑袋,挣扎着从塌陷的沙发上坐起来。

    昨晚的睡眠并不好,我一直深陷在各种混乱的梦境里,一会儿是波温柔的笑眼,一会儿那张脸就暴出狰狞的骨刺,根根分明。我甚至怀疑我睡着的那张床,被祖先施加了什么我不了解的魔法,但肯吉躺在我身边,巴掌大的脸陷在枕头里睡的正熟,吉亚蜷成一团窝在床脚,发出呼噜噜的鼾声,一切都自然的无可置疑。

    我在床上翻来覆去无法入睡,希望有一点亮光能安抚自己,最后只好挪到客厅的沙发上,点上半根蜡烛,才勉强睡着。

    但这些,都比不上眼前的一幕更让人混乱。

    窗框斑驳,雨后初晴的阳光明晃晃的照进屋子,照在热气腾腾的厨房间里。清秀的少年站在薄薄的光线中,低垂着眼,专心的把一颗松茸切成细碎的丁,略长的额发软软的搭在额头上。窗口吹进来的风,拂动着他白色衬衫的领口,也把乳白色的雾气吹散,少年干净的脸上,肌肤仿佛透明。

    清水般的人,在阳光的照射下却好像折射出漂亮的光点。

    每次看见吉亚变回人形,都会让我产生一种强烈的错觉。这种错觉,总是带着难以言喻的、介乎于成熟男人和青涩少年之间的恍惚。即像是老电影里常常出现的男主角,又像是青春电影里露出洁白牙齿的少年。他会在某个夏天的傍晚,捧着大束的郁金香,气喘吁吁的站在你家门口,带着淡淡的羞涩笑容,邀请你去参加一个露天舞会;也会点起一只雪茄,在烟雾缭绕间端着煮好的咖啡,靠在窗边沉思;还会穿着整齐的套装,牵起你的手,跳一支优雅的探戈,在结束的动作之后,把胸前别着的玫瑰轻轻放在你手心里;甚至他会租一辆车,带着你游览整个罗马,在斗兽场的废墟里唱着一支歌,用呼啸的风做为伴奏。

    清秀少年抬起平底锅,小心的把一颗煎蛋放进盘子里,然后放下锅,从笔挺的西裤里扯出衬衫下摆,擦了擦手:“真没有在尾巴上擦手来的方便啊。”

    我扶住额头,在心里默默流泪,什么阳光下闪闪发光的清水,什么成熟的电影主角般的男人,什么青涩的邻家少年,都随着他这个动作被抛到云霄之外了。

    “早上好,大头,昨晚睡的好么?”肯吉叼着煎蛋微焦的卷边,伸出食指蘸了蘸盘子里几滴金黄的蛋液。

    我点了点头。

    “早上好,红龙,我煮了番茄汤,要来一碗么?”清秀少年把沾满番茄汁和油渍的衬衫塞回裤子里。

    “不了,谢谢,我还想睡一会儿。”我倒回沙发上,用毯子遮住脸。

    紧接着,毯子被掀开了,肯吉叼着半块煎蛋的脸凑了上来:“不想和我们出去逛逛么?阿曼达已经出门了,我和吉亚也要出去买点东西。”

    我愣了一下:“买东西?”

    她跳到沙发背上坐下,侧身看着我:“冰山女王安排了今天的行程,她去买点医疗用品,我和吉亚得去买点食物,最后两颗鸡蛋刚刚被我吃掉。”

    “我以为我们不会在这里待很长时间。”

    肯吉翘起脚:“哪怕只待半天我们也得吃饭不是么?”

    我小心翼翼的问:“你们……有钱么?”

    她大大咧咧的挥手:“我有金币和宝石,从你的山洞里拿来的。”

    “肯吉,听我说。你们得明白现在是什么年代,如果你们冒冒失失的拿着那些古钱币和大颗宝石跑出去买一棵白菜。”我深吸一口气:“很明显你们会被当成贼抓起来。”

    “别担心,这个我早就想到了。”肯吉笑眯眯的拎起一只小口袋,从里面摸出一小块金子,看上去是几块古金币被强行捏合在一起了,凹凸不平的表面上指痕宛然。

    “当然还有宝石,我已经把它砸碎了。”她晃了晃口袋:“先去把这些卖掉,然后再去买食物。”

    “我想去刷牙。”我掀开毯子,事实上我想尖叫,我没办法想象店铺的老板看见这些,还留有破坏痕迹的硬通货之后,会有些什么表情。

    “那好吧,你留在家里。”肯吉耸了耸肩:“晚点我们会回来给你投食。”

    我把牙刷塞进嘴里:“知道了,动物园园长。”

    当我从盥洗室出来的时候,屋子里已经只剩下我一个人了。汤锅摆在餐桌边冒着热气,闪闪发亮的白瓷盘里还有肯吉手指刮过的痕迹,门口的破椅子上搭着一件白色长袍,满是凌乱的褶皱,就像头一个晚上有人穿着它翻来覆去无法入睡。

    我坐在桌边发了一会呆。

    屋子里太安静了,安静的就像,就像昨晚还陪伴着我的三个人从未出现过,就像我生命里的每个时刻都只有自己一个人。

    我站起身来,在屋子里来回走动。在心里默默梳理过去的记忆,这么多年来,我一个人,穿过了时间的洪流,看着千百样的人群在身边流逝、消失,但无论是不是重要的瞬间,都只有我,一个人在伦敦桥边,一个人在沙漠里行走,一个人在洞穴里做实验,一个人在海边看着晚归的海蟹被浪卷走。没有父母,因为我的父亲想要吞噬我,没有兄妹,她们都远在我去不到的地方,没有朋友,因为朋友都默默的死去了……

    不安的时候,安静就像一只巨兽的利齿,轻轻咬合,就会把自己咬的粉碎。

    我晃了晃脑袋,准备好好的审视一遍这栋破旧的房子。

    《御宅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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