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分卷阅读25

    “你身上,有种我熟悉的味道,跟我的朋友很像。”他沉吟了一会:“所以,跪拜吧,感谢这珍贵的一餐。”

    “……伟大的狸猫先生。”我指了指他的尾巴:“你的尾巴着火了。”

    “嗷!”他一跃而起,转着圈扑打尾巴上的一点点火苗。

    “再不准备就要半夜才能吃上饭了!”他气哼哼的拍掉烧焦的毛:“猫形真是不方便!”

    我咬住前爪,把忍不住的笑声吞回肚子里。

    吉亚把铁板架在坑边,火焰舔舐着金属,泛起微红的光泽,把一丝丝的热气传递到锅底。

    他从另一只罐子里倒出一块豆腐,从土里拔出短刀,在罐子里涮洗干净,微微运气。像是拨弄头发或是轻轻拂拭看不见的灰尘,他轻描淡写的挥刀,刀柄尾部弹出无数银丝,像是看不见的利刃划过,黑暗里充斥着细微的破风声,锐利中带着一丝凄厉,整块豆腐瞬间迸裂了,变成了一朵柔软又娇媚的白色花朵。

    而后他迅速把这捧白花在水里涮洗,又挨个抄起罐子,把笋、鸡丝和火腿丝扔进锅里,静候几秒之后,下进豆腐丝。

    清淡的颜色在夜色里渲染开来,像是一幅带着香味的优美水墨画。

    紧接着,他把清油刷在铁板上,又把香菇和切开的香肠仔细排开,撒上盐和其他调料,浓郁的炙烤香气随着他的动作弥漫了。

    我用力的吞了口口水,豆腐汤清淡鲜美的香味,混合着烤物浓郁的焦香,还有这种宛如刀术又如同舞蹈般的烹饪手艺……狸猫先生的形象在我心目中猛然变得高大起来。

    “好了!”吉亚利落的挥舞汤勺,把豆腐汤舀进小碗里,香菇和香肠装盘,又从背后摸出一把鸟蛋,塞在即将燃尽的火堆里:“一会可以用来做宵夜。”

    我抓起调羹,舀起一勺豆腐汤送进嘴里,柔软滑嫩的豆腐融化在整个口腔中,带起一阵鲜美又醇厚的滋味。

    “好吃!”我大声赞叹着。

    “试试这个!”吉亚笑眯眯的把盘子推到我面前,微焦的香肠静静躺在白瓷盘里。

    我愣住了。

    肉类被炙烤之后仿佛都是一个样子,滋滋冒油,带着微微的焦味……就像波无数次为我准备的晚餐一样。

    “抱歉……吉亚……”我抬起头,食欲好像在一瞬间消失了:“晚餐很好吃……但是……”

    “怎么了?”他也愣住了:“你连香肠也不吃么?”

    “不,不是。”我摇了摇头:“我只是想起了一个朋友。”

    吉亚叹了口气,在我身边坐下,用毛茸茸的尾巴圈住我:“讲给我听听,小蜥蜴,是谁让你连晚饭都吃不下。”

    作者有话要说:

    ☆、chapters 38

    chapters 38

    “事实上,吉亚,我是一只红龙。”我迟疑着开口,尽管出发前波和肯吉的种种行为,都告诉我,不要轻易让其他生物知道我的种族,但面对一只憨厚的,只因为一颗松子就自发照顾起我的狸猫先生,我还是下定了决心。

    “唔,红龙……”吉亚发了一会呆,突然像被人踩住了尾巴,一跃而起:“什么?你是一只红龙?”

    我仔细审视着他的脸,蓬松的长毛和黑色条纹遮住了他的表情,但那双黑溜溜的眼珠里满是警惕。

    “我是一只红龙,被封印了记忆和能力的红龙。”我犹豫着,还是继续说:“我从欧洲霍比特王国而来……”

    “去往西天拜佛求经。”听见封印这个词之后,吉亚明显放松了下来,虽然耳朵还是警惕的保持着竖直状态,但那条毛茸茸的尾巴已经垂了下去。

    “不,我是来找一只叫桦太的鸭嘴龙,也许能从他那儿知道一些关于龙类亲族的事情”我楞了楞:“不过,我以为我是在往东走?”

    “忘记那个吧。”他摆了摆手,重新挨着我坐下:“但是你找不到桦太了,他死了,被……吃掉了。”

    我张大了嘴看着他,说不出话来。

    “也许在听你的故事前,我得告诉你,关于这里的一些事情。”吉亚伸出前爪,赶走停在他胡须上的一只飞蠓:“这是建筑在真实日本基础之上的异世界。”

    他指着远处,地平线泛着蓝白色的微光,那座雄伟的高山几乎要和夜色融为一体,只露出沉默的阴影。

    “那是复制了真实世界中的富士山而出现的,异世界富士山,和欧洲的阿尔卑斯山脉一样,都是依附着这个区域的制造者所存在的事物。”吉亚用前爪在面前画出一个圈:“包括之前突然喷发的地下水,还有那个湖,都是根据制造者的喜好,按照固有的规则出现的。”

    我回头看了看依然水花四溅的地下水,又把眼光放回那汪宽广的湖水上。水波杳渺,漫天星光都在水面上摇晃,摇碎了游船的倒影,又把港口来往的行人身影,拉扯出扭曲的线条。但仿佛是有人把按下了重播键,把一段早已录好的喧嚣街景反复播放般,无论是游船、行人、车马,船头飘荡的布招和白帆,都如最初见到时一样,不知疲倦的行动着,甚至连小船招揽生意的呼喝声,也在不断重复着同样的内容。

    “这只是根据一段记忆制造出的景物,虽然我们能接触到湖水,但你永远也无法进入到那个热闹的港口,即使你驾驶着大船,在这片水域上用尽一生,也只能看见一个遥远的影子。但到了明天早上,随着太阳升起,驱散这些阴影,湖水就会消失,变回你最早看见的那片草地,长满黄色的野花,在湛蓝的天空下随风摇曳,永不凋谢。”吉亚沉默了一阵:“两种截然不同的景色,日复一日交替出现,只有富士山不曾改变,沉默又固执的守护着这些记忆。”

    我默默的看向对岸,夜风浮动,把港口喧闹的人声吹送而至。细细侧耳倾听,混杂在嘈杂的叫卖声中,一把清寂的声音,反复念着一首诗。

    “幽兰露,如啼眼。无物结同心,烟花不堪剪。草如茵,松如盖。风为裳,水为佩。油壁车,夕相待。冷翠烛,劳光彩。西陵下,风吹雨。”

    纯正的中文,咬音清晰,藏在那副繁华街市的背后,却字字句句带着酸楚和清冷,越过幽蓝的湖水,这声音像从深井里传出来的鬼魅之声。

    我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这是制造者还是孤混?”

    吉亚叹了口气,从背后摸出一块薄毯,把我们俩一起包进去:“这个区域的制造者,就是日本神话中的八歧大蛇。”

    “……他不是被须佐之男砍死了么?”

    “那欧洲神话里的红龙还是吃人肉的恶魔呢?”吉亚瞥了我一眼:“看看你自己的脸,你倒是拿出点能吃人的样子来啊!”

    我龇了龇牙:“看看这锋利的牙齿!”

    他从鼻孔里发出一声嘲笑的鼻音。

    我又挥了挥前爪:“看看这充满力量的爪子!”

    狸猫张大嘴打了个呵欠。

    “继续讲故事吧……”我泄气的往毯子里缩了缩。

    “知道薛讷么?”

    我思索了一会:“是中国唐代的节度使?那个很有名气的薛礼的儿子?”

    “真不敢相信你是一条红龙,听上去你像个人类历史学家。”吉亚古怪的笑着,眼睛弯成两条细细的缝隙:“但是别用人类的历史来衡量怪物的世界,听见对岸有人在吟诗么?那是中国唐代诗人李贺的诗。李贺和薛讷,其实都是同一个人。”

    我呆住了:“你是打算告诉我,中国的史学家弄错了,还是薛讷七十一岁的时候去高丽整容,摇身一变成了弱不禁风的诗人?”

    “薛讷曾经在滦河兵败,他在那儿遇见了和自己纠缠一生的女人。旧唐书上说,因为这次失误,玄宗震怒。没有人相信,勇武的薛讷仅仅因为蒸暑和贼盗全军覆没,他和那个黑发契丹女人的纠葛,最终淹没在史学家笔下的寥寥数语中。事实上,众人所认为的屈辱的岁月,却是他漫长的生命中,最为轻松惬意的日子,他们在漫无边际的草原上闲坐,嗅着满地黄色野花的清香,看着云卷云舒。这就是白天你见到的草原的由来。”吉亚停顿了一会:“原则上来说,龙类很少能和人类成为伴侣,人类的寿命如此短暂,就仿佛天上的流云,转瞬间就会被风吹散。在契丹女人死后,他伤心欲绝,史书上记载的薛讷卒于七十一岁,其实只是隐居于黄河的一个渡口,那是他们曾经许诺要共度余生的地方。在沉寂了七十年之后,他顺河而下,假借李贺之名,重游记忆中他们向往的地方。他给自己起了小字长吉,一人一马一布囊,行走在那些或苍茫,或秀美的土地上,用引起后人无限遐想的诗句,去缅怀那个最终死在荒芜的幽州的女人。”

    我望着不远处的水面,这一块水域,想来应该是薛讷,或者是李贺,又或者是八歧大蛇隐居的黄河之边。但那幽蓝的水流,夜色里泛着莹莹水光的浪花,却毫无黄河的汹涌之意,只是轻柔的拍打着,停在岸边的船底,像是一双手温柔的抚摸,又仿佛一个纤细婉约的女人轻轻撩拨古琴。可是这缓缓流动的轻柔,却如同延绵的叹息声,藏在喧嚣热闹的港口之后,藏在平静丝绸般的水底深处,藏在青色草原的每一朵黄色野花下,藏在散发着泥土清香的空气中,把那些刻骨的思念,融进自己的骨血里。

    “为什么你对八歧大蛇这么了解?”我摇了摇头,想把萦绕在脑海里的,一种莫名的烦躁驱逐出去:“连他的过去都这么清楚?”

    吉亚得意的摸了摸下巴,尖尖的嘴边胡须翘着:“好说好说,在下不才,正是八歧大蛇御用书记员一名!”

    “书记员?”我怀疑的扭动脖子上下打量他。

    书记员不应该是长衫玉立,温润如玉,干净整洁,时时刻刻手握一卷竹简的中年大叔么?那这只浑身长满乱蓬蓬灰白相间长毛,背后随时能掏出全套炊具和发霉鱼干,混淆视听甚至不惜用兵器对弱小的红龙进行威胁,坚持自己是一只狸猫的肥浣熊,和书记员这个词完全毫无联想的感觉从何而来?

    吉亚伸手在背后摸索着,这块毯子太小,裹住我们俩之后,他肥硕的身体就像被紧紧绑住了,他的动作看起来格外艰难,但被乱毛覆盖的脸上映着他手中徽章发出的微光,显得无比自得。

    那是用整块翠玉雕琢出的莹润玉牌,玉色澄碧,托在吉亚手中,连肉色的掌心都看的清清楚楚,周围缠绕布满云纹的银丝,在玉牌中心盘旋成一条东方龙的身体,鳞片铮然,两颗晶莹的黑宝石嵌在龙的头顶,隐隐有威压流泻。

    我伸出前爪,翻转玉牌,背面刻着篆体的“龙”字:“为什么是龙?八歧大蛇不是一条蛇么?”

    吉亚愣了愣:“你难道不知道,八歧大蛇就是一条白龙?”

    我也愣住了:“白龙?白色的龙?”

    吉亚把玉牌塞回背后,严肃的看着我,这让他的脸看上去更加苦闷了:“虽然他的原形真的是白色的龙,但事实上名字的由来是因为他能够控制水流、冰与雪和极低的气温。”

    我打了个哆嗦,听上去这个八歧大蛇和我完全无法相处。红龙喜欢较高的温度和炎热的空气,我甚至怀疑在走进他的领域的同时,我就会被冻成一条红龙标本。

    狸猫在毯子里伸着懒腰:“虽然我在减肥,可是睡眠也能有效的消耗脂肪,所以我们可以先睡一会,明天再听你的故事吧。”

    他从背后揪住我的翅膀,仰面朝天的倒下去,我手忙脚乱的抓住了他的胡须,想要保持平衡,但最后还是摔在他软绵绵的肚子上,紧接着,狸猫低沉的呼噜声就响了起来。

    一轮巨大的月亮正悬在我们头顶,清辉中连黑色的环形山都清晰无比。

    不知道在这样的月光照耀下,迷路的波和肯吉是不是能够找到我。

    我叹了口气,把翅膀从狸猫的手心挣脱出来,闭上了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

    ☆、chapters 39

    “啊啊啊啊啊啊!”尖锐的女声穿透云霄。

    《御宅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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