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分卷阅读15

    “别紧张,肯吉,放松点。”波轻轻把手搭在她肩上。

    “哦?我紧张了么?不,我不是紧张,我只是讨厌下雨!”肯吉跳起来:“我等不下去了,我去远一点的地方看看。”

    她在暴雨中纵身而起,然后又骤然落下,像一只沐雨飞翔却被雨水重重击落的苍鹰,一道银亮的光芒突然在她身体上炸开,青紫色的电光随之闪过,照亮她腹部森然的伤口,浓稠的血喷涌出来,在暴雨中拉出长长的血红飘带。

    半截用冰凝聚成的长刀洞穿了她的腹部,冰块映着电光,照出模糊的伤口,而肯吉甚至没来得及发出一声哀嚎。

    浓腥的滚烫的鲜血粘在我身上,仿佛暴雨都无法洗刷。

    “别担心,劳伦。”波扭过头对我笑笑,脸色苍白如同死尸,嘴唇发紫:“冰块冻住了伤口,肯吉不会有事。”

    我颤抖着向肯吉的方向走了两步,她安静的躺在地上,雨流狂落,不断冲刷地面上的血液。

    脑海里一片轰鸣,像有无数惊雷炸开,什么东西在深处挣扎噬咬,舞动着分崩离析。

    远处有银色的亮光闪现,混杂着一丝丝蛇般扭动的金色光芒,成群的黑影在雨中急速穿行,悄无声息的在不远处站定,环绕着一个高大的阴影。

    那是一个披着沉重甲胄的人,银灰色的铠甲上蒙着雨水的微光,仿佛巨灯一样照亮周围的空旷,黑影沉默的在他身后站成两排。

    波把手按在我的额头上:“劳伦,别动,乖乖的坐在这里,我很快就回来。”

    她凑近亲了亲我的脸颊,嘴唇冰冷,而后站直了身体,握紧长剑,剑尖曳地,肌肉像水流般起伏,再绷紧,空气的流动好像突然缓慢起来,她的所有动作,踏地,发力,跃起,水花在脚下四溅,清晰的好像直接映入脑海,她直直扑下平地。

    远处的阴影轻轻挥手,指尖拉出弧形的金色光泽,四周的雨水在一瞬间聚拢在他掌中,阻挡住去路,仿佛瀑布汇聚成压力如山的手掌,冲击在她的正面,她像一片暴风中的枯叶般,被水流推了出去。

    我嘶吼着跳起来,想要接住波的身体,但巨大的冲击推着她直接把我撞开来,我重重的摔在地上。波躺在离我不远处的地面上,雨水毫不留情的泼洒,她已经昏迷了。

    天上地下全是雨,雨水隔绝了一切,除了阴影发出的耀眼光亮之外,就是无边的黑暗,有声音在哀嚎,绝望的,带着烧灼的疼痛,像从地狱里传来。巨大的威压从四面八方涌向我,充满颅内,压力骤增,可怕的内压像是随时爆裂一般激突。

    我猛的喷出一口血,从喉咙里笑出声来,荷荷作响:“你们不是为了她而来,是为了我!”

    “龙类,我讨厌杀戮,但必须要维护封印。”阴影淡淡的说:“你想过么?你是不同与这个世界的存在,异类!你无法获得人类和其他种族的认可,如果人类知道你的存在,他们会怎么样?会感激你隐藏自己的能力么?会畏惧你向你跪拜么?不会,他们会像尼古拉一世一样,想要取得你的能力,或者,畏惧你,避开你,甚至憎恶到要杀了你。”

    我咧开嘴,露出挂满血丝的牙齿:“你想说服我做什么?”

    “不,我不想说服你,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封印守护者,我隐藏在瑟兰迪尔的国度,等待一千年后,再次封印你。尼古拉一世的命令是,如果你的力量不能为我们所用,就只能沉睡。但我并不想借助你的力量,我只是想在你刚刚醒来,力量还未恢复的时候,让你永远沉睡下去。”阴影沉默了一会:“你不该醒来。”

    “力量?”我轻轻的笑,变小之后稚嫩的声音被低沉的笑声取代了:“可笑的言论。”

    我摇摇晃晃站直了身体:“你以为,你在过去的一千年里,提心吊胆的等待我的醒来,以为自己获得了足以压制我的能力,沾沾自喜。而我,被尼古拉一世封印在黑暗里,丧失了勇气和力量。现在,又在我面前伤害了我的朋友和伙伴,我只能眼睁睁的再次被束缚么?”

    漫天的雨水瞬间从我身边激散开,一直在我脑海里咆哮哀嚎的声音发出了怒吼。狂烈的风涌动着,巨大的火焰腾空而起,泥土逆涌,绚丽诡异,火势借助风的力量形成巨大的漩涡,发出刺耳的蜂鸣,仿佛一千万把薄刃穿梭割裂空气。

    被什么压制的暴怒在心底炸开了,我仰起头对着天空嘶吼,无数细小的仿佛绒毛般的鳞片在粉色肌肤下探出头,尖锐如同利刃,刺透皮肤,鲜血淋漓,狰狞的血色和森冷的殷红鳞片交织,随着呼吸开合,血被鳞片的高温蒸发,涌动着粉红色的雾气。

    后背的皮肤撕裂般的疼痛,我咬紧牙,对着阴影打开满是鲜血的骨翼,强行冲破身体的力量撕开了嫩红的膜翼,露出密布的森森白骨,身体的每一寸肌肉都被拉长再拉长,植物根茎一样粗细的血脉暴突,鳞片快速生长,像一具盔甲包裹住无限延展的筋脉,狂潮般的怒气从心里往外钻,凄厉的血色被蚀骨的风和大火渲染开来,四散泼洒,每一颗细小的血珠都宛如尖利的碎片,划过对方每一个人的身体,毫无防备的黑影们被硬生生撕裂,浓黑的血液像是微弱的火苗般扭动,而后被狂风直吹向漆黑的夜空。

    雨水冲刷着血淋淋的地面,散落满地的布块和抽搐着的肢体碎片,已经不能和任何人形生物联想在一起。只有那个阴影还站着,他是唯一的活人了,银色盔甲上满是创孔。

    这就是一个物种绝对压制另外一个物种的优势了。

    我居高临下的俯视他:“龙血浸泡过的盔甲救了你的命。”

    “是的,知道这是用谁的血浸泡的吗?”他掀掉头盔,露出一张青灰色的脸:“你的血。”

    “我猜到了。”我看着他,原本我以为头盔下会是一张苍老可恨的脸,但事实上,他看上去很年轻,只是铁青的脸色,和皮肤下暴起如同怒蛇般的血管,让他看起来有些狰狞。

    “何必苦苦支撑呢?你在用术士的精神力和龙类抗衡。”我扇动双翼,缓缓向他靠近。

    “那么你又为什么苦苦支撑呢?”他没有后退,一块块拆下身上的盔甲:“强行使用不能被自己身体控制的力量,对你和我都是伤害。”

    这代价是显而易见的,我释放了巨大的精神力,除了突破幼小身体的束缚造成的创伤,脑内压急速上升令我双眼充血,不知道是这个原因还是火焰的缘故,我眼前的一切都弥漫在一片血色中。而他为了抵抗精神力,强行释放力量,等于在压榨自己的生命。

    “我只是想要一个立足点,能有梦想有尊严的活下去。”我弯曲脖颈看着他:“我有我自己想要守护的东西。”

    “那和我的理由差不多啊。”他笑起来,眼里却带着哀伤:“你想要守护的,是这两个人吗?”

    我没有回答他的问题:“放弃吧,你封印不了我,这种强弩之末的精神力,你连站着都已经很吃力了。”

    “本来我也没有把全部希望放在封印你之上。”他的眼角已经开始出血,血滴凝结在他脸上,又被狂风吹走:“你知道这副盔甲是用什么做的么?经过咒术凝练的汞。”

    “尼古拉一世这么恨我?”我轻轻的问:“恨到即使过了一千年,即使无法封印我,也要牺牲一个守护者杀了我?”

    “在你之前,曾经有一条龙,去找过尼古拉一世。”他仰起头看我:“那是一条黑龙。”

    “黑龙?”

    “是的,他为了尼古拉一世统治的领域而去,他提出一个条件,但尼古拉一世拒绝了。”他漠然的说:“想知道么?”

    “你在拖延时间?”我问:“你拖的时间越长,你身体所承受的伤害越大。”

    “我离开的时候,就没想过还能回去。”他擦去脸上的血:“其实我很喜欢精灵王国,那是个美好的地方,除了瑟兰迪尔,其他人都对我很好。”

    “那你为什么还要来?”我微微屈膝,俯身,准备发动最后一次攻击。

    “为了……这个!”他的脸突然扭曲了,吟唱在他喉间暴起,原本被火焰压制的雨水猛增,一股可怕的萧杀气息,像是某种妖魔狰狞的笑脸,喷涌而出。

    局面仿佛骤然之间扭转,他微弱的精神力量伴随吟唱熊熊燃烧,脸上密布着暗红色的动脉血管,细细的铁青色静脉缠绕其间,仿佛随时会爆裂开。他脚下,散乱的盔甲残片猛的融化蒸发,形成淡淡的白色蒸汽,那是对一切生物都致命的汞蒸气。

    被碎冰包裹着的银色颗粒深深嵌入我的身体,发出淡淡的微光,我几乎要嚎叫起来,但所有的声音都被迎面而来的,仿佛千军万马驰骋般的力量堵在了喉咙。

    一只手,他唯一一处有盔甲保护的地方,深深的插进我的胸口。我挣扎着想要摆脱他的手,但某种巨大的吸力正在穿过肌肉一直向心脏方向探入,被钝器生生撕裂的痛楚像海潮一**拍打我的每根神经。

    “你太蠢了!把唯一没有鳞片保护的位置暴露在敌人面前!”他咬紧了牙:“知道我手里握着什么吗?贤者之石!”

    我疼的说不出话来,汞蒸气正在侵蚀我的神经,胸口的剧痛也在向全身蔓延,我好像快要死了。

    “我从中国皇帝的陵墓中得到它,唯一能彻底摧毁龙类神经组织的武器,却被中国的法师认为能让死者复活的东西,它号称从一万个少女的鲜血中提炼出来,被深深的嵌在皇帝的心口。”他狂笑起来:“现在这一万个少女的性命值得了!它会夺取你所有的一切!”

    我所有的一切?我还有什么?被封印千年,剥夺了有关于过去的所有记忆,连自己是谁都无法记起。但是,还有什么东西,在心里涌动着?

    藏在白色蔷薇花后面那张苍白的脸,晶莹的浅蓝色眸子,她拍打双手对我说:“这是一场盛大的重逢。”

    乳白色温泉边,她被我的尾巴卷起来,接受洗礼,无数水滴像美丽的结晶莹莹闪光,她开心的用双脚拍打泉水,像一条重获自由的鱼。

    她坐在我后背上,御风飞行,迎着风的鸣响感叹天空的美丽。

    她在暴雨中纵身,却被巨大冰块撞进她的身体。

    她在夜晚向我跑来,狠狠甩给我一个耳光,叫我带着她逃走。

    她在火堆边为我编织一张张舒适的草垫,抬起头对我微笑。

    她讲着她的童年,那个南部小镇,那些漫无边际的薰衣草田和麦田,她说她是个怪物。

    她软绵绵的靠在我身上,点着我的鼻子叫我大坏龙。

    她温柔的抱着我,面颊相贴,她说:“我知道,你会一直保护我。”

    她叫我坐好,然后把一个吻印在我的脸颊上。

    她在湖边仰望星空,夜风轻柔的吹过,从我们身后吹起树叶,吹动水波。

    和现在在我周围鼓动的狂风不同,那个晚上的风那样温暖,像是谁的笑容轻轻绽放。

    我猛然发力,收紧肌肉,阻断了这一记凌厉的穿刺,从胸口深处传出清脆的咔嚓声,他发出一阵扭曲的惨叫。骤然抽紧的肌肉夹断了他的腕骨,他抽不回手,也无法更进一步,那块贤者之石只能永远待在断手里。

    “我刚刚醒来,你也许还不了解我。”我拉扯嘴角嘶声咆哮,脓腥的血淌进嘴里,鳞片咔咔作响:“你想夺走我的一切,可这仅有的一切值得我用命去保护!”

    我震动双翼仰天嘶吼,无数力量灌入胸口,发力,再发力。

    肋骨被不断紧缩的肌肉硬生生折断,带血的骨刺从身体里穿透出来,深深扎进他的左胸,从后背喷出一团血雾。

    他咬紧了牙,把最痛的惨叫含在嘴里,却缓缓吐出一口气,生命的最后一口气息。

    我望着天,雨水逐渐变小了,阴沉的天露出一丝苍蓝,身后的火焰也渐渐熄灭。

    这世界上的一切都是这样,出生,成长,最后消亡,如同从来不曾出现,你所拥有的,灿烂也好,悲伤也罢,都会在你掌心开出绚烂的舞蹈,然后随风飘散,终有一天,再也不会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

    ☆、chapters 28

    我睁开眼睛。

    触目是一片灿烂的金色,头顶帷幕低垂,艳红色的褶皱边上用细密的金丝缠绕,两根明艳的黄色束带挂在黄铜钩上,拽起一块弧形的空间。

    “看的清吗?”一只手伸在我眼前左右晃动,紧接着一张毫无表情的脸凑了上来。

    我吓得一哆嗦,难道龙类的天堂都是这样的吗?这个奢华又诡异的洛可可和巴洛克风格的混搭我还能理解,但是这张和阿曼达一模一样的冰山脸天使是怎么回事?

    “你没死。”阿曼达缩回手,站直身体看着我。

    《御宅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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