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之冬》分卷阅读17

    两天后的5月3日,施梅尔再次开回了那辆卡车,这一次我和洛忒大胆了一些,放出去了六十多个人。如今战俘营里只有一百五十人左右了。即便如此我还是很小心的,算算日子,现在离安杰丽卡去桑托市区治伤已经过去半个月了,而按照常理来讲她那么大的伤口半个月是绝对好不了的。我给自己留了一周时间,也跟洛忒和施梅尔打好招呼,未来的一周将把剩下一百五十人分成三批送走,洛忒搭最后一批的车。g3区的实验体还没有出现短缺,如果一切不出意外,短时间内不会有人发现。等到被发现时,我大概也可以和这件事撇清关系了。

    我把一切都想得美美的。第二天,我接到了g3区的通知让我到关押桑德士的地方去一趟。想来大概不是什么很严重的事,否则我不会听不到一点风声,所以5月4日我去的时候还是很轻松的。

    这次换了一个领路的人,还是走到楼道尽头,核对密码指纹和瞳孔,打开第一道门,再打开第二道门。不过与上次不同的是,这次第二道门里面不是黑漆漆的,而是亮着灯。带路者在我进去后就关上了我身后的门,不锈钢门关上的闷响在此时听得尤其大,听得我浑身一震。

    但屋子里的人才是我现在浑身冰凉的根源。屋里有四个荷枪实弹的士兵站在圆柱形囚笼的周围,囚笼周围连接的电线通了电,此时连接处不时爆出微弱的电火花,囚笼里的桑德士身体随着一阵阵的电流痉‖挛。安杰丽卡站在囚笼旁边,冷冷地看着我,下巴收得很紧。

    “这两个星期你在干什么。”没有客套、没有开场白,劈头盖脸就是一句质问。却带着可以察觉的焦虑色彩。

    “没有什么特别的事,不过是继续进行我原有的工作、以及新接过来的洛伦佐的部分工作。”我一再地在心里告诫自己不要移开目光,却还是在最后垂下了眼帘,目光由安杰丽卡的眼睛落到了她的下巴上。虽然她保持着一贯公事公办的冰冷态度,但我能察觉到有些东西不一样了。她在为一件事情感到焦虑,这种情绪融入了周围的空气,甚至那四个士兵都能感觉到。

    她深吸了一口气,说:“我离开后的第一个星期g3有人发来消息,说听到了你在审讯犯人时的部分对话,其中涉及了释放亚缇璃战俘的相关内容。这是真的吗?”虽然话很硬,但没有很明显的怒气,甚至我能听出一丝急于得到证实的迫切。我于是壮了壮胆,抬起头斩钉截铁地回答:“不是。”

    “好。”她点了点头,朝那几个士兵做了个手势,四个中的两个走了过来。她让士兵移开金属门,朝门口走去:“你跟我去集散区。哈德曼、施内因,你们跟来。”那两个士兵答是,我也只好硬着头皮跟上她的步伐。

    路上她走得很快,我有时候不得不小跑两步才能跟上。我觉得她周‖身的不对劲感越来越强烈,但一时又指不出原因,于是试图套她的话:“嗯……你的伤好了?”

    她脚步稍微慢了下来,迟疑了一会儿说:“没有全好。只是听说这边发生了一点事情,就提前赶回来了。”我怔住,没法往下接话,我们之间就又恢复了那种埋头走路的状态。

    整个基地其实挺大的,但在她这种走法下没过一会儿就到了集散区。安杰丽卡轻车熟路地找到通往战俘营的小门,伸手敲了几下,过了一会儿门里的人打开了门。最让我提心吊胆的环节开始了,然而这个环节实际上短得可怜,安杰丽卡和洛忒也没进行我想象中的各种对话。他们只是看到彼此都愣住了。

    “……我明白了。”安杰丽卡收起了惊讶的表情,却没有先处理洛忒的问题,转过身面无表情地对那两个士兵命令道:“把她的双手铐住,押到b17仓库,关起来。”

    两个士兵执行了命令,铐住我的双手后其中一个问:“长官,请问g3区那个蛇类实验体怎么处理?”听到桑德士,我心里一紧。

    安杰丽卡似乎瞄到了我的紧张,冷漠地吐出两个字:“电刑。”我猛地抬头看她,她却在接触我目光的时候闭上了眼睛。

    b字头代表的是一大片地下仓库。那两个士兵的方向感一定是超常,能在一间间样式毫无差别的门组成的走廊中不迷路地行走,并且最终成功将我关到了指定的地点。仓库门锁上后我试着挣了挣手铐,完全没有用,于是我放弃无畏的抗争,平复一下心情,开始打量起这个新居所。这间屋子实际很窄小,两边又摆了放置一摞摞纸制品的架子,导致中间能够移动的空地只有两个人错身那么宽。不过沾了存放纸制品的光,这里还不潮‖湿,就牢房来说条件算比较好的了。说实话,虽然现在被关在了这么一个令人感到压抑的地方,但我却很神奇地没有感到害怕。不知道哪里来的自信,我确信安杰丽卡一定还会再来找我,而且我确信她并不是那么生气。也就是说,如果我能和她好好谈谈,出去的希望还是有的,甚至很高。

    于是我开始了在这里“服刑”的生活。过了一天后我发现我的确没有什么怕的理由,虽然地下含氧量不高,但我正好不需要呼吸;一日没有三餐,我也不会被饿死。就连最难忍受的孤独,我也能靠让中央处理器半休眠来勉勉强强熬过去。唯一对我造成不便的是这里的光能不够,我无法转化足够的电能,机体的电很快就会用光了。体内的电池让我坚持了三天,这三天‖安杰丽卡都没有来。到了第四天,电池仅剩的电量已经不够维持我的运动了,我维持着已经有些模糊的意识,双手铐在身后,靠坐在两排架子之间。我仍然确信安杰丽卡会来找我,只希望能多撑一会儿最好能清醒着撑到她来。然而终究是事与愿违,在我的思维还能形成网络的最后,她仍是没有来。

    我不得不放弃了。电量开始一点点趋于零,首先被关掉的是嗅觉味觉,然后是视觉、听觉,最后轮到触觉。我沉浸在一潭黑色的深水里,水是温暖的而我也不会窒息,就像温水里的青蛙最后的死法,最后我会在很温暖的幻觉中陷入沉睡(我比青蛙幸‖运一些,至少我还不会死)。我知道自己现在在幻觉中,但是已经无力挣脱。我听见幻觉里有安杰丽卡的声音,之所以被我认定是幻觉中的是因为我的听觉系统已经早早关闭;幻境中安杰丽卡的声音不复记忆中的冰冷和坚硬,那感觉就像冰湖上裂了一丝缝隙,柔软的水从缝隙中流露出来。

    她说,我并不希望对你这么粗暴,但是我不知道还能怎么办。明明你的身心都诞生在琉慕拉,却阴差阳错地安j□j了一个亚缇璃的灵魂。我不相信那个叫爱丽丝的女孩所带来的一切能那么深刻地进驻你的生命,因此我在你重生的时候将它们全部剥离,自以为将最微弱的痕迹都赶尽杀绝,它们的气息却又一次连接成网,以你自己都不知道的方式开始左右你的行为——那么,你来告诉我,究竟要怎么做才能让你只属于我呢?

    ……

    等我醒来的时候我看到天花板上的灯开得很亮,想必是有人刻意调亮了它们的亮度——一般情况下它们是不亮的,或者最多也只有这种亮度的十分之一。我的机体就是借助它发出的光能获得了动力,使我能够重新清醒。我从架子边站起来,下意识地伸手去扶,这才发现手铐已经不见了。我顿时意识到在我因断电而机体休眠的这段时间里有人来过了,而且很可能就是安杰丽卡,我却没能清醒着……不禁感到十分懊恼。

    我尝试着去回忆休眠之前模糊的记忆,基本上没有什么具象的东西,唯一比较具体的是以安杰丽卡的声线说出的一段话。但是我很清楚,那个时候我已经没有听觉了,怎么可能听到她说什么呢?即使听到了,也不会记得这么清楚的。

    况且那话的内容……那一定不是安杰丽卡。我苦笑了一下。安杰丽卡不需要为此而感到迷茫,她是最清楚的,我从头到尾都将整个身心拴在她身上。她话中的那个爱丽丝我并不记得,对亚缇璃我也没有过多的感情,放走战俘纯粹是出于人道主义。

    ——身为我最在乎的人,却还担心我在乎着别人,安杰丽卡怎么会这么蠢呢?她不会的。

    ——所以那段话,大概也是我自欺的梦境吧。这么想着,我的嘴角微微向上抬起,弯成一个普遍意义上的弧度;却在下一秒,无法抑制地坍塌。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心情好,所以两更

    ☆、颠倒世界

    之后我的处境好了一些,地下仓库的灯会隔一段几天开上三四个小时,恰好够我的机体合成接下来没有光能的几天所需的电。于是在这种有些滑稽的补给之下,我维持住了地下的生活。这段时间里安杰丽卡仍却一次都没出现,渐渐地我也有些慌了,因为她不来就意味着我没有可以谈的对象,待在这里的日子就远远没有止尽。

    同时我也有点忿忿:她把我当什么了?不明不白地就把人关起来,滥用职权也要有个限度!如果她敢来见我,非得出了这口恶气不可。就这么有事没事地想着她的面孔,时间不知不觉过得快了。

    无事件发展、无其它生物的条件下,人造人的机体也会失去时间概念,这一点我之前已经体验过了。被抛在依洛那段时间的情况又一次上演了,我渐渐不知道自己在这个仓库里待了多久;不过比起上回好一点的是,至少我能确定安杰丽卡就在这上面,等待她的“大驾光临”成了我每天的主要任务。

    皇天不负有心人,在我觉得我已经挨过了一个世纪的时间以后的某一天,我终于听见了我希望听见的声音走近。仓库的门还能透过一点声音,万籁俱寂中我听见门外隐约有靴跟磕地的声音,响得是安杰丽卡迈步的频率。我面对那扇门站在已经亮起了灯的房间里,身体不自觉地紧绷起来。脚步声很快就到了门口,接着,在我意料中也在期待中的,推门的声音。

    并没有什么惊天动地的瞬间,所有的一切不过是面前的门被推开了、而且充斥我的头脑连续好多天的人站在了门口而已。我忽然感觉先前的紧张似乎没有必要,于是渐渐放松了身体,但仍然没有开口说话。她也没有,她出现在我面前后的一系列动作分别是进门、在身后把门关上,和把手放在大衣兜里往门板上一靠,接着就没了下文。

    气氛有点压抑,我习惯性地吸了口气。“氧气?”

    “我需要呼吸。”她耸了耸肩,说。

    “蛾摩拉计划第三阶段启动了。”她仍然靠在门上,似是在谈论着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我本想用“那是什么”来搪塞,转念一想既然她都已经坦诚至此,再装糊涂就变成我小心眼了,于是顺水推舟地往下接到:“‘第三阶段’是指——?”

    “第一阶段是理论构想,第二阶段是**实验,第三阶段自然就是批量产出。”她似乎很欣赏我的淡然,“也就是说,第一支真正意义上的‘兽人军团’诞生了。”

    我沉默了。那些我希望救出的人到底还是沦为了非人非兽的战争机器,转头开赴自己的祖国。但是事已至此,我再感到痛心疾首也已经没有意义,最多也只是遗憾罢了。看到我的沉默,她有些不确定地开口:“贝黎洛斯,如实地告诉我,你究竟还记不记得亚缇璃?”

    不是逼问或质问,只是普通但很认真的询问而已。我抬头看她,困惑地摇了摇头:“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我知道有这么个国家且到那里执行过任务,但也仅此而已。怎么了?”

    她的身子离开金属门板,烦躁地抿了抿嘴唇,说:“没什么。不过我有些好奇,你为什么要冒险去救基地里的战俘?”我听到这心一凉,我所做的一切都已经暴露了!在这疯狂的行为之前我想过后果,审讯、关押、甚至处死?难道她此番就是为此而来——为了审讯我?我看她的眼神立即变了,用对待一个潜在威胁的心态朝着她打量了几番,却又变得有些拿不准:看得出来,她特意放低了身段,没有随行、没有武器,甚至连军装都被罩在一件便服大衣里了,如果说是审讯,那么这随意的气氛又不太得当。这让我有些迷茫,不得不小心应答;但是我显然没有编造太完美的谎言的时间,保险起见,最终我还是决定怎么想就怎么说。

    “好吧,这么些天下来我也不知道你们究竟如何看待这件事、研究出了什么或者是否认定我有间谍嫌疑。但是,就我个人而言,我没你们想得多,我通过偶然机会得知了有这样一个计划,当时我还没来这里,只是单纯地认为这个实验的某些部分太……总之,等我到了这里、发现我手里有可以动用的权力的时候,我就做了我认为对的——帮他们逃出去。”

    她的睫毛上下扇了扇,再抬起眼睛时眼神有些冷:“真是善良而且幼稚的想法,临时的信息、临时的计划、临时的盟友——你不知道心血来‖潮是心智不成熟者的专利吗,小姐?而在军队,一般情况下,对这样的心血来‖潮我们采取的唯一措施是剿灭。”

    还是来了!我背在身后的手心攥紧了。“你把那些人……那些逃出去的人,怎么样了?”

    “当然是杀了,原料在洛拉查丽有的是。”她面无表情地回答。

    我下意识地呼出:“那施梅尔也——”

    “他没事!”安杰丽卡打断了我的话,皱起了眉头。我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你……认识施梅尔?”她不说话。我马上想到了什么,下一句话又脱口而出:“你也认识洛忒对不对?”

    “不认识,我剿灭那些出逃实验体时有人逃脱了,而我凑巧听见了其中一个人叫他同伴的名字,可惜最后他死了,他的同伴跑了,就这样。”她流利地回答。我使劲盯着她的脸试图瞧出个所以然来,但怎么看都看不出说谎的迹象,只好作罢。

    “……好吧、好吧,”我摆摆手,有些脱力地顺着仓库里的架子滑下,“所以?接下来你要干什么?随你便,我就在这。”看来是逃不掉了,我对接下来要受到什么样的待遇一点主意也没有。

    然而面对我颓丧的样子,她却笑了出来:“你以为我会对你干什么?逃走的实验体杀掉了,整个过程中也没有机密外泄,该抓的人已经抓‖住,至于怎么处置肇事者,那就是我自己能决定的事了。”我忽地抬起头看她,正好和她居高临下的视线打了个照面,我惊讶地发现她竟然在微笑。那是与我印象中不同的笑容,清清浅浅,却卸去了冰面一样的冷漠,让我想起春季化开的冰湖。

    我不自然地转过头去,咳了一声,带开了话题:“那么……桑德士呢?”

    “谁?”

    “你们口中的‘gmr-01’,”我站直身子,“他的人类名字叫桑德士穆斯塔蓝。”

    “哦,是他。”安杰丽卡点了点头,“死了。”我感到一瞬间的恼怒,后来才想起来我被带来这里的那一天就已经听到了安杰丽卡下的命令,他们用电刑处死了他。

    “别急着生气,我跟他提出这一点的时候他并没有反对。我告诉他杀了他就能救你,他答应得很爽快。”安杰丽卡走到我身边,说。

    我没法接话,只得点了点头。我明白安杰丽卡的意图了,击杀那批出逃的战俘,再处死“肇事者”桑德士,这样就能拿出一个合理的交代,而我这个中间一环便被刻意忽略、得以保全了。但是,即使我知道她是在救我,仍然觉得……“我不值得。”我低着头说。

    “好吧,那或许你可以换个方向想:那些战俘无论如何都会被杀掉,而你的桑德士,他倒有个很有趣的论调。想知道他说什么吗?”安杰丽卡的嘴角噙起了一抹玩味的笑意。我无声地看着她,她继续说道:“他说,他从出生开始就是以‘实验体’的身份活着,整个生命存在的意义就是被利用,然而如今他的利用价值已经结束了。与你不同,拥有一副异常身体的他没法在人类社会中存活,无论往哪个方向走都是死胡同。所以从他被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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