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唱的都是假的》分卷阅读79

    面对这种齐辰少有的直白,北河在他怀里挣动了一下。“要说什么?”他轻声反问,“跟你说好累啊,好忙啊这些吗?说了也没有用啊,我不想带太多负面情绪给你。”

    齐辰嗯了一声。

    北河小声嘀咕,“还是别的什么?”

    在齐辰面前的北河就是如此好骗,被问了一句,就开始不由自主地说下去。心里积压的黑泥就算不去想不去看也依旧在那里,齐辰拉开了闸门,想让他把它们排尽,啄尽年轮里的害虫,再还给他一个最干净轻松的自己。

    但是这多难。

    齐辰鼓励似地拍了拍他的背,“都好,你可以说给我听。”

    “你想听哪个方面的?”

    齐辰想了想回答说,“工作和人际。”

    北河抿了抿唇,开始说话,他自己都意识不到他可以讲出这么多。

    “新专辑有首歌我一直唱不上去,到最后扯着嗓子在练,其安一直在教我,但还是差了那么一点点,我不是专业训练出生的,没太多实力,但是我又不想敷衍……最后录音出来再修,大家都说听起来没什么毛病,但我不喜欢,最后我把那几句歌词挪给其安了。”

    “顾辉说我心态有问题,我也觉得。有时候我觉得当不当爱豆无所谓,当爱豆只不过是巧合,是老天爷赏我饭吃,但是一旦到了现在这个位置,再想走就太不负责了,想做到理想中的那么好又不可能,就算尽力了也会一直不满意,想等合约结束跑路算了吧,又觉得会辜负太多人。”

    “就算维持现状,我也觉得我已经对不起很多人了,比如……笑飞。我一直在给他添麻烦,他很照顾我,我也完全信任他,所以很多事情不知不觉就落到他头上去了。”

    “还有……你啊。青叶的事,我完全没想到。说实话,听景姐说起的时候,我吓了一跳。”

    “害怕吗?”齐辰听到这里才出声。

    当知道自己的名字又挂在风口浪尖,不想回忆起的过去可能会被无数人窥视深扒的时候,害不害怕?

    北河使劲摇了摇头,头发蹭过他的手臂,有点痒。

    “我觉得你肯定是有把握才会这么做的,而且为什么要害怕,你替我报仇,我开心还来不及。”

    “嗯。”齐辰抬手摸了摸他的头发,“不要害怕。”

    “任何事情都不要害怕,尽力而为,做你自己。能继续发光的话就继续,累了就停下来。至于别人……楚笑飞的话,如果你有心结,就说出来给他听。你忘记那次见面会他为什么跟你生气闹脾气了吗,你不说,他怎么会都知道呢?”

    北河极小声地嗯了一声,道理他都懂,但被齐辰几句话说出来,他才真的信服。北河揪住他的衣角,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而且我很讨厌现在这种……这种距离,我见不到你。”

    这题齐辰不会答了。工作和感情总有不可调和的部分,这只是最显露的其一。北河说话声音越来越小,齐辰以为他累了,便伸手关了灯,轻轻拍着他的背哄他睡觉。

    但北河其实很清醒,一个月见一次面,他怎么舍得就这么睡着。

    “没了吗?”沉默了半晌,他突然又问出声,“就这些?不问别的了?”

    齐辰顿了顿,“别的什么?”

    “比如……”

    北河有时也会恨自己的记性这么好,每一句他跟齐辰的对话,那些隐瞒,逃避,和推脱,他都记得如此清楚。和爱人在一起他会从完美机器回归清醒的本我,但积压已久的心事就接踵而来。

    他也不信齐辰就这么完全忘了。

    “比如……救护车。不问我到底是怎么回事吗?我说过要跟你解释的。”

    天知道他花了多大的勇气才把这三个字说出来,一瞬间尘封起来的姓名又被尖锐的鸣笛声唤醒,变成儿时芦苇地里响起的童谣,一遍一遍,回荡在向北延伸的河流边。那声音犹如魔咒,盘旋在他耳中,直到他耳鸣,直到他的呼吸渐渐变得急促。

    然后他又被齐辰温和的声音猛地拖回了现实。

    “嗯,不问。”

    北河张了张嘴,过了好几秒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为什么?”

    齐辰把手盖在他的眼睛上,说了在北河听来他一口气说出的最长的一段话。

    他说:

    “因为每个人都可以有自己想保留的部分,这和前面所说的那些,我希望你说出来的生活琐事不同。就像……我的身世,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齐美永远都不知道。这跟有没有知情权无关,被不被知晓应该由我们自己主观来决定,感情再深也无权要求变成透明人,或者暴露**,或者,换句话说,如果有来自过去的噩梦,我希望你不要再想起。直到迫于什么原因你必须将它翻出来剖析的时候,你再说给我听。”

    64第六十六章 北河

    北河从前睡在齐辰身边的每一晚都没有做过噩梦,这夜是第一回。准确来说这并不能称作噩梦, 而是一段回忆, 一个秘密。秘密由温情的对话牵起, 它一直伺机而动。

    北河的秘密有很多, 比如他的真名, 比如他的父母, 再比如, 他曾经十分认真地想寻死。最后这点, 除了他本人, 这世上还真没有其他人知道。

    明明是一件日后一定希望被自己遗忘的事,但他却把这份记忆浓缩,附着在了“北河”这两个字上, 日夜被唤起, 人人口中相传。这两个字是他的新生, 而这两个字所在的地方也代表着他的过去和噩梦, 这是他活到现在最不可调和的矛盾之一。

    他说过好多次, 小时候他做过一个梦, 梦到他在一片芦苇地里迷路。后来有个声音让他往北边走。他走啊走,走到芦苇地的尽头看见了一条河。

    这是众所皆知的部分。

    然后他淌进河里, 没走几步水就漫过头顶, 他想游到对岸,但是失败了, 他就溺死了。

    这是他刚认识齐辰的时候, 鬼使神差地告诉他的部分。

    而事实是, 的确有这么一条河存在,梦不是梦,就是位于不到一百公里外的地域上曾经发生过的现实。现实里十岁的北河踉踉跄跄地跑进芦苇地,这是他日复一日看星辰黄昏的地方,这是他的母亲牵着他哼着童谣走过的地方,他知道河在哪里,向北延伸到他狭小世界的边境,他曾以为河的尽头就是世界的尽头,所以从不敢独自涉足逾越。

    他的童年是在河边度过的,他最初的信仰就是清浅的水中有精灵,而到最后他只看得见自己的倒影。金色的芦苇干枯至残败的亚麻色,到了冬天被白雪覆盖,苍茫一片,这是他记事最初的几年,他对于世界的全部印象。以至于他习惯万籁俱寂,习惯只有风声和水纹,这多单纯,他曾经单纯到不知道寂寞是什么。

    没有欲求的话就不会有痛苦,可是他会长大,他会听得懂咒骂响起的时候那些敌意的由来,他会解析家庭教师看他的眼神里,有着什么样同情或怜悯的内核。他会懂得玻璃能划伤人,血流尽了会死,他会理解母亲在深夜哭泣不是因为客厅里的花谢了,而是因为他自己的存在。

    为什么一个人的存在本身会是罪恶呢,他花了好久来想这个问题,也有刻意偷听大人们的对话。他总结了一下,自己是“不应该出生”的孩子,“不用入户,不可能有名分”的私生子,这都还好吧,最后居然演变成了“最近这么晦气,还不是这个孽子害的”。一年见不到一次的老人家舞动着沉甸甸的拐杖,鄙夷又厌恶地朝他看去,而北河惊讶地捂住了嘴,不为别的,他一直以为那是个死物,就像电影中生物实验室里摆放的骷髅标本,而对方居然是活的人,还朝他说话了。

    人总是要给怨恨找个理由和出口,绝墓死病衰,他被拉出来当作流年不利的孽根。他不知道上一代人发生了什么纠葛,也永远不会知道了。因为在某个冬天,他听说挥舞拐杖的人病死了,来年还未开春的时候,给他唱童谣的人和骂他的人也一起死了。他站在火光里看着他们躺在楼梯下面,离得很近,就像他们真的相爱那般亲昵。其中一方半睁着眼,动也不动,还有一方长长地,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然后跟他说,向北走吧。

    向北走吧,他要去找那条河了。河里有没有精灵睡醒,沿着河走会不会有世界尽头,他淌进水里的时候就知道了:这就是终点,是美梦,是让一切归空的hy ending。他对死亡没有任何恐惧,只当它是个安逸的回归。

    如果真的停留在这里就好了。

    救护车尖锐的声音划破夜空,陌生人七手八脚地抬起他,冰凉的手摁着他的胸口,挤压他的皮肉血脉,溺毙边沿的窒息感太难受了,肺部在被灼烧般刺痛,他生理性流出的眼泪溢满了眼眶,鼻腔里和口中都吐出了水。脏脏兮兮乱七八糟的孩子,被人簇拥庆祝着幸免遇难,但是太痛了,他从没觉得冬夜的风那么冷,冷到刺穿骨髓和神经,芦苇地里满是窸窣的鬼影,它们和他们都在告诉他,活着才是最痛的事情。

    ——为什么要唤醒我?

    你叫什么名字?

    再次恍惚醒来的时候有人这么问他。

    我叫……北河。

    “北河,快醒来。”

    睁眼望见天光,有人把手心贴在他的脸颊上,暖暖的。拇指擦过他的眼角,那里的液体也是热的。他在叫他的名字,北河,北河,一遍又一遍。

    他抿着唇笑起来。

    “你再多叫几遍,你再多叫几遍我就会喜欢这两个字了。”

    北河眼前的世界变得清晰,他看到了齐辰担忧的表情,便把脸枕到了他的肚子上,撒娇似地摇了摇。不继续看也知道男朋友的眉头又皱起来了,他猜测对方在担心,是不是昨晚的谈话让自己想起了生命中最不好的部分。

    可是不是呀。

    我从没有真正忘记它,每一分,每一秒,每一次别人念起这个名字,都在提醒我要记得它。记得我曾经不被期待,不被需要,记得我可能带来厄运和不幸,记得濒死是什么感觉,但也要记得新生,记得逃离,记得灯光和目光,记得活着是最痛苦也可能是最美好的事情,记得我等到了你。

    “不用担心,”北河安抚又讨好地捏了捏齐辰的手心,“我会战胜它的。”

    齐辰必须出门去上班之前的十分钟,北河才慢吞吞地从床上爬起来。他舍不得他走,因为他自己的假也不足一天,下一次见面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他本来连送都不忍心送了,伸伸脚丫就算跟他告别。

    但真当齐辰拎着包准备开门,他还是站在了门口,捧着他英俊的脸亲了又亲。齐辰压下门把的时候又回头看了一眼,北河穿着他的睡衣眨巴着眼睛看着他,还有两只伏在他脚边的猫,成精了似的替主人卖萌,朝他扒拉着爪子,依依不舍地挽留。

    唉。齐辰无奈地叹了口气。他松开门把,把包放在鞋柜上,又把鞋换了回来。入职后很快便被夸为工作楷模的人,就此告假半天。

    然而这半天他们也没做什么特别的事情。北斗星和幸运星趴在落地窗前晒着太阳睡觉,齐辰捧着电脑敲敲打打,北河就乖巧安静地靠在他身边。气氛正好,如此这样就好像能过到天荒地老。

    但是十一点整北河的电话开始响。确认好他在哪和谁在一起在做什么之后,宋以翔又义正辞严地强调了一下归队时间,巴拉巴拉说了一堆劝诫。北河连声应下,把脑袋挤到齐辰怀里闷着,不出声了。

    “我可以周末去找你,”在他挂了电话之后,齐辰安慰着说,“并不是完全没有时间,而且我觉得宋以翔不难说服。”

    北河半晌没说话。

    齐辰以为他还在委屈,便伸手揉了揉他的发顶。而北河沉默了好一会儿,转而小声地问了句,“如果有时间可以回巍城的话,你愿意去个别的地方吗?”

    齐辰的手顿住了。

    北河记得某人拜托过他的事情,只是一直一直没找到开口的契机。就算开口了他也只是点到为止,他相信齐辰一定能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这太难了,齐辰的态度和选择他压根不想干涉,但是事到如今,他同样也开始害怕。

    “我害怕你以后会后悔。”北河轻而又轻地说,“……也不是后悔,我怕你以后会有遗憾。”

    说没有芥蒂肯定是假的,齐辰不是什么圣母心烂好人,不存在一味地恨也绝不可能有想要主动靠近的亲昵。被抛弃这个形容可能不完全贴切,但毕竟主观来看,这就是事实,是无法被轻易原谅的事。

    “她状况恶化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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