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箫吹梦寒》分卷阅读84

    若说前面的话竹儿不曾经心,只是隐约不喜父王的谋算之心,后面那一番话却看得竹儿忍不住有些哽咽了,父王那样的性子,却不止不责骂他,反而唯恐他想不通一般,他原以为是明渊自作主张来建德,现在看来,当是父王遣他来的。

    父王到底,还是关心他的吧?竹儿撇过头,内心酸涩。他还以为父王真的就不要他了。

    竹儿自幼和师兄一起长大,甚至许多时候,在他心里,只要师兄在,家就在。这一次对于竹儿而言,实在不异于天塌地陷,仿佛从今往后风雨飘摇,也只有他一个人了一般。

    他每日除了练兵就是买醉,可纵算如此,夜深酒醒,也难以安眠,就这样在黑暗中睁着眼,一夜又一夜,他却浑浑噩噩不知疲惫。

    若不是明渊,若不是这一封信,他只怕真的情愿就这么长醉不醒才好。

    竹儿心里想着父王录的那一首诗,眼底突然便有了一丝笑意,父王是在道歉吧?什么谗语能令骨肉离,父王性子刚强,能以这种方式致歉,真是难为父王想了。只是,父王以前对他那么坏,以为两句话就抹过去了呀,竹儿内心哼了一声,这绝无可能。

    明渊眼看着原本如枯木死灰的竹儿看过信后那麻木的表情上隐约流露的喜怒之色,心中亦是微定。

    “皇上是个什么旨意?”沙哑的声音总算带了几分清明沉稳。

    “夺职夺爵,准你戴罪立功。但是接你位置的乃是谢元恫。”明渊淡淡的道:“你若有几分血气,便打起精神,趁着人没有来,打一场翻身仗。”

    竹儿沉默片刻,知道这也是目前最好的法子了。

    明渊满意的看到竹儿没有犹豫反对之色,顿了顿,“走吧。”

    竹儿犹豫了还想说什么。

    明渊沉声,“怎么?”

    竹儿试探了问,“若是我还是将军手下,此番当承受怎样处置?”

    明渊淡淡的,“少主有过,属下之失。主辱臣死,今事有特殊,容属下事后请罪。”

    竹儿先是一愣,忙摆手道:“不,将军何出此言,我是说,我是说……王爷有命,将军不必拘束身份,若我行事不当,可行管教之责。”

    说完这一句话,竹儿懊恼的跺了跺脚,兀自越过明渊向前走去。

    明渊看着竹儿的背影,忍不住微微摇头。旋即他的目光又转向渐渐深沉的天空,神色中流露出几分肃杀。

    落地为兄弟

    关宁城北恃天险,易守难攻,可是东西南三面因是面向国土,防线便弱了许多。

    竹儿负手站在沙盘前,指了关宁城南的建业城道:“兵退的时候,我已命王蒙举将军退守建业,王蒙举将军是老将了,他来信说,哀兵必胜。”

    “今晚突袭?王蒙举有二十万军队,为何只出十万?”明渊淡淡问道。

    “无论是我们还是熙国,都才经历一场大战,将士思乡,粮草难继,想必熙国比我们更迫切的希望能满载而归的结束这一场战争。”

    “若说攻打锦国是不得已,那么与我们对峙,他们道义上无法立足。论粮草,他们胜于我们,论人心,他们不如我们!所以,这不会是一场持久的战争,他们需要的,是一条线,一条拦截我们与鹰族的防线。”

    “锦国此役伤筋动骨,非百年难以复原。熙国以商贾为能,草原上有什么?有皮毛,有黄金,有宝石!最重要的是,有骏马!可是现在的鹰族缺什么?粮食,布匹,碳柴,甚至于盐,所有能让他们活下去的东西!得北防线,实在是机遇远大于危险的一件事情,这位永靖王爷,不简单。”

    “这也是我集中主力在建德的原因,今晚袭击,主力军应当集中在东城门,吸引他们的主力,他们轻易不会攻打南边的建业,但是也防止他们狗急跳墙,真的往南推进。所以王蒙举将军只是策应扰乱之用,十万已是很多了。”

    少年稚嫩的面容比起平素的混闹顽劣,多了一丝沉稳笃定,指点江山,淡定从容,在他身上,看不到失败的沮丧,只剩下谋划的专注。

    明渊似乎在眼前的孩子身上隐约看到了当年楚云潇的影子。他略微有些恍惚,不知怎的微微怅然。名师出高徒,楚兄教导得好弟子。只可惜楚兰庭了。

    “将军也曾叱咤疆场,名动三军,不知此举可还妥当?”

    “嗯?”明渊骤然回过神,淡淡的,“少主所言极是。”

    “难为将军了,若不是我父子,将军何至于东躲西藏,艰难至此?”竹儿叹息一声,深深躬下身。

    “明渊不敢有负所托。”明渊侧身,并没有受竹儿这一拜。

    “将军原就是战场上的勇士,载浛若有万一,还请将军不避人前,替载浛周全一二。以将军名望,若得军功,于我父王亦是大益。”竹儿没有在意明渊的动作,兀自说道。

    “明渊只对少主一人负责。”

    “那么,我命令你。”竹儿沉声道,见明渊微微皱眉,摆手,“将军且听我说,临行皇上曾赐我一杯酒,酒中含有慢性剧毒,载浛至今不知何解。所以载浛说的是,若有万一。”

    “将军放心,既然是慢性毒药,牵制为多,未必是要了载浛性命,载浛告诉将军,也有请将军帮忙探查的意思。”

    “还有一则,我与师……楚兰庭相交十余载,相知甚深。我不信他会……总之,事有反常,只怕……”说到这里,原本还神采飞扬的小孩子黯然了,咬唇垂下了头。

    这个小家伙,笑谈自己生死的时候都是从容不迫光彩照人,可是说起楚兰庭,竟至于此。

    明渊暗叹一声,声音却是冷硬的,“各为其主,有何反常?”

    竹儿一愣,旋即苦笑。

    是啊,在外人眼里,师兄被生父家族所弃,不容于渊国,满身才学幸逢不弃赏识,自当士为知己者死,叛国亦在情理之中才对。

    可是他不信,不论别人怎么想,他就是不信。

    所以,他才会这样的忧虑无助。他想,师兄一定有什么苦衷,有什么是他漏算了,不知道的。

    沉默了一会儿,竹儿安静的,“那么,去准备吧。”

    明渊犹豫了一下,转身出门。小小少年独自立在屋子里,有那么一瞬间,流露出一种无助的脆弱。

    关宁城,将军府。

    秦启晟不屑的将通缉令扔至一旁,“兰庭,渊国既然容不下你,那这里就是你的家!”

    楚兰庭淡淡的,“最迟明日,攻打建德。”

    “确实,不论渊国朝廷派了谁来,都不会比一个奶娃子更好对付。”秦启晟点头笑道。

    楚兰庭面无表情的,“王爷如无他事,我先退下了。”

    “你这小子。”秦启晟无奈笑叹一声,挥了挥手。

    才出府门,秦嵱枫不知从哪里窜出来,“军师。”

    楚兰庭脚下未停,“何事?”

    秦嵱枫笑嘻嘻的,“军师,我听说竹儿这小子那天败走的时候眼睁睁看着军师你拍马进城,拦都没有拦,真的假的?”

    楚兰庭看了秦嵱枫一眼,“若想领兵,自寻王爷去。”

    “呸。”秦嵱枫不屑的,“我吃饱了撑的领兵?没的受他的气!”

    “哎呀,军师,你别走呀,听我说,竹儿这小子没事吧?听说他这次被夺职夺爵了,干脆让他到咱们这来好了,反正渊国也没人待见他。就他那个爹,我看比那老东西还不如呢!”秦嵱枫的油腔滑调在楚兰庭不带冰冷的目光中戛然而止。

    半晌,秦嵱枫悻悻的,“我不过说说而已,说说而已。”

    “你究竟想问什么?”说话间的功夫,两人已经走到了一处深巷,隐约可以听到远处屋子里军士的嬉闹声。

    “军师,我就想不明白了,这天下又不是那老东西的,这边城再好,打下来又不是咱们的,还嫌皇上对他的防备不够不成?到时候又一个拥兵自重,他傻了吧?要是我,肯定做不来这种傻事儿。在这里辛辛苦苦的,到了真一句君要臣死父要子亡?这不是有病嘛!”秦嵱枫嘟嘟囔囔,“军师也该劝着些才是,这都什么馊主意。”

    这小子,还真是敢想敢说。楚兰庭略一扬眉,“怎么,你关心他?”

    “怎么可能!”秦嵱枫打了个哈哈,“这种事情,闹不好可是诛九族的,我可不想——”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听到了雄浑的号角声,静夜里分外悠远。

    秦嵱枫不假思索的跟着楚兰庭跑向城门。

    敌袭!好你个张载浛,敢跟你家小爷玩阴的!

    城楼上已是一片灯火通明。

    出人意料的是,竹儿亲骑骏马立在阵前,英武沉稳。

    主帅压阵,才败过一场的渊国将士非但不见颓靡涣散,反而异乎寻常的士气高涨。

    火把照亮了城头,第一波进攻已经开始。火光中模糊了楚兰庭的面容。

    竹儿没有料到师兄会站在城头亲自督战,他下意识的向前几步,担忧的颤了唇想要说什么,一声嗫嚅却被震天的喊杀声湮没无迹。

    眼看竹儿再上前就要到射程之内了,秦嵱枫微一挑眉,扭头看了看楚兰庭,识趣的闭嘴不语。

    楚兰庭淡淡看着一波一波的人才上云梯便又落下,惨叫声混杂着鲜血,他却兀自冷淡未觉。

    也不知过了多久,楚兰庭忽地一个纵身,竟是单人匹马跃下城墙。

    秦嵱枫压抑的惊呼声中,楚兰庭行若蛟龙一般穿梭在人群箭雨之中,那张扬的白衣在夜色中分外醒目,简直就是活靶子。

    秦嵱枫抿着唇,生怕一不小心就下令停止放箭。他们不能乱,楚兰庭既然此时跃下,必是有成算的。

    直到楚兰庭跃上张载浛的马钳制住张载浛,秦嵱枫这才松了一口气,内心忍不住暗暗骂娘,就算有成算,这是何等危险的事情?居然还他妈不知道扒了那一身亮眼的白衣!

    竹儿眼睁睁看着师兄从墙头跃下,惊恐担忧中甚至忘记了身在何处,直到肩颈要穴被师兄制住这才反应过来,他嗫嚅了扭头看向师兄,夜色那么深,火光杀喊仿佛一下遥远了,才不过几日不见,竹儿却觉得有一生那么长。

    楚兰庭清冷的面容没有一丝暖意,他淡淡开口,“还不撤兵?!”

    《御宅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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