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箫吹梦寒》分卷阅读51

    想法是美好的,现实却无比残酷。

    竹儿努力不去想可怜的肚子,想要养精蓄锐,可是一闭眼就是王爷那严厉的沉冷的不屑的神情,竹儿懊恼的睁眼又闭眼,迷迷糊糊中,仿佛听到王爷阴冷的声音,来人,把这小畜生扔出王府!

    竹儿惊醒,模糊的星光中见到一双亮晶晶的大眼睛,他愣了片刻,才反应是做了噩梦。

    就算是明白这只是一个噩梦,竹儿仍旧忍不住恨恨的想,他稀罕呆在这鬼地方?他巴不得走得越远越好呢。

    鼻子抽了抽,竹儿闻到一股肉香面香,抬头,正对上载沣的小脸,竹儿退了皱眉,“你?”

    载沣沉默的把手中的夹肉烧饼递给竹儿,也不说话。

    竹儿挑眉,没有动。

    载沣掰了一块自己吃,“没有毒。”

    竹儿红了脸,接过烧饼啃一口,笑话,就算是有毒他又有何惧?

    “说吧,什么事?”肚子不再唱空城计,竹儿问道。这小子好端端的来找他,又想什么坏招呢?

    “你今天,为什么放我先走?”半晌,载沣讷讷的问道。他怎么也想不明白,又没有暗卫在边上,这家伙明知道自己对他不利,为什么就敢放自己先走?应该借刀杀人才是对的吧?

    竹儿眨眨眼,就为了问这个?惊笑出声,“留着你,和我抢野兔肉吃?”说起野兔肉,竹儿忍不住咽口唾沫,这死小子,只带两个烧饼,还不够塞牙缝的。

    载沣看着竹儿,看了一眼又看一眼,直到把竹儿看得不自在了才尴尬的撇过头去。他一早习惯了算计人和被人算计,所以怎样也不明白这家伙有什么目的。

    示好?有必要吗?在明知自己要害他的情况下?怕担风险,不敢轻举妄动?可是也该带着自己一起走免得自己提前布置才对呀。

    思考无果,载沣大半夜的带着两个烧饼来谢大哥的“不杀之恩”,顺便看看能不能刺探出大哥的目的所在。

    竹儿见载沣不肯说话,歪头想了想笑道:“王子皇孙,天之贵胄,行事首重气度心胸,你说是吧?”这小子人前一套人后一套也便罢了,因为有人坏他计策便起意杀人,小小年纪视性命如草芥,实在有那么点狠毒小家子气的意思。当然竹儿自己狠不下心,所以看载沣就格外不顺眼。

    载沣不屑的撇撇嘴,大话谁不会说呀,听着听着也就习惯了。

    竹儿眼神好,偏偏就看到了载沣一闪而逝的不屑,气得直翻白眼,他有病吧,和载沣说这个?

    顿了顿,竹儿悠悠开口,“我就奇怪了,究竟是谁邀你去云蒙峡的呢?害得我和二弟一块儿被训。”

    说吧说吧,谁拿你当枪使呢?他就不信载沣一个人能挖那么大个坑,也不信载沣没有反应过来。

    载沣一怔,旋即笑了,“大哥莫不是糊涂了,是大哥邀我的呀。”

    竹儿仰头望瓦片,一根蜘蛛丝晃晃荡荡在他眼前,反射出淡淡星光。

    载沣轻声,“大哥教训我狭隘狠毒,我也不妨告诉大哥一件事情。”

    “在我之前,王府总共夭折了五个孩子,母妃入府后,王府先后降生了五个王子,都没有活过六岁。”

    “大哥嫌载沣不够磊落吗?载沣今日就光明磊落一回,我与大哥,注定了……”载沣的话还没有说完,被竹儿捂住嘴。

    竹儿待载沣平静了才放手,淡淡的,“你烧糊涂了。”

    到底还只有十岁,载沣僵直着沉默了。

    竹儿垂头,呵,无一幸存。一股凉意从脊柱升起,这富丽辉煌的王府背后,还有多少他不知道的肮脏?

    载沣轻微的鼾声响起,竹儿这才回过神,一面扒了载沣身上灰扑扑的下人衣衫,一面忍不住恨恨踹了载沣一脚:要不是这小子,能害得他计划延迟,能浪费他一瓶好药?

    就这么迷晕过去,真是便宜这小子了。迷药的药效只有两个时辰,希望这小子能机灵着点,毕竟他偷偷来看自己可不敢让府里某些人知道的。

    叹了口气,竹儿悄然飘出房门,夜空下,竹儿的住处一如既往的冷冷清清,竹儿犹豫了片刻,咬牙溜进屋子。

    但愿迷药还有用,但愿那个暗卫被关在某个地方,但愿王爷今晚能睡个好觉。

    他之所以回王府,固然是因为怕连累到酒儿,更多的原因却是他誊抄的账本还藏着呢,他得放在王爷找得到的地方。

    唔,放在那个该死的暗卫经常藏身的地方。

    飘如陌上尘

    梧桐树枝叶繁茂,为燥热的夏夜平添了几分清凉,树影深处,桐莠小筑一如既往的清淡安静。

    竹儿脚步轻快的往桐莠小筑走去,满心是即将逃离的轻松欢喜——他都没有想到,自己竟然走出来得这么轻松!是呀,谁能想到大半夜的会有人想要逃离荣华富贵无限的王府呢?

    满心雀跃的竹儿翻身上墙,利索的找出一早藏着的行李,然后唇角的笑容凝固。

    酒儿的房间,冷冷清清。酒儿不可能先走的,这么晚了,她一个女孩子,能去哪里?

    练功吗?明知道他们有的奔波,这小丫头还不好好休息?竹儿按捺住内心的慌张,没有敢惊动熟睡的赵伯,奔往西面的一个废园——那是不知哪朝哪代留下来的园子,枯草满阶,荒废已久,因着一些不洁的传说,也没有人敢动,所以那里就成了孤单的酒儿的乐园。

    酒儿不怕这些魑魅魍魉,她说战场上的将士哪里有怕这些的,只有魑魅魍魉怕她才对。酒儿喜欢一个人坐在这里练功,发呆,偶尔也会半夜来这里练胆。

    酒儿说,这里是只有他们两个知道的地方。如果废园里也找不到酒儿,竹儿就准备不顾一切的报官了。

    夜色下的废园,老树的阴影和遍地的杂草钩织出别样的森冷,哪怕是在炎炎夏夜也让人觉不到暖意。

    残破的石子小径两旁是疯狂生长的花树,遮蔽了深深浅浅的小路,却再看不到昔日花团锦簇的繁华。

    水池里的水早已干涸,铺了厚厚的腐叶,夜色下荒凉而孤独;吱吱呀呀的木头小桥带着岁月陈腐的味道。

    竹儿找遍了前院,没有人。他推开了主厅的门,说是门,只剩下了半截木头,门开,扑面是尘埃,仰头,亮晶晶的蜘蛛网微微晃着,一览无余的房内空荡荡的,没有人。

    窄小的后园几棵大树缠绕在一起遮住了星光,逼兀得留不下哪怕一点空隙,竹儿摸黑唤了几声,没有人应。

    竹儿急了,一面高声叫着酒儿一面返回前院准备再找一遍,安静的废园里回荡着竹儿清脆的童声,更添几分诡异。

    走过一棵树下,脑袋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生疼生疼,竹儿捡起一看,是把扇子。他仰头,浓密的树冠里什么都没有。竹儿咬咬牙窜上树,看到酒儿缩在枝桠间,顿时又笑又恼的把扇子扔回酒儿身上,“喂,不带你这么玩儿的,吓死我了。”

    见酒儿不吭声,凑近了,“我厉害吧,这都能逃出来。”

    酒儿依旧只是沉默,小小的人缩在枝桠间,目光茫然涣散,再没有了以往的灵动。

    “你走。”酒儿的声音沙哑虚弱。

    竹儿发觉了好友的异常,沉默片刻,“要走也是咱们一起走,我们说好了的,一起去边关,一起杀敌一起立功,生死相托同进共退,你不能赶我走。”

    , “你走!”还是这两个字,却含了焦躁与绝望,酒儿抬头看竹儿,稚嫩的小脸满是泪痕,她一字一顿的,“你走,我哪里也不会去。”

    竹儿苦笑,“喂,咱们是朋友。我只是个无家无姓的浪子,你让我走到哪里去?”

    “我就你一个好朋友,除了你能收留我,还有谁能?你要是也赶我走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竹儿一面说着,一面偷眼看酒儿,见酒儿神色略微松动,叹气道:“总之你不能抛下我不管的。”

    “你不会愿意和一个失贞的人做朋友的。”酒儿的平静的声音在一片蝉鸣中间,阴惨惨的。

    竹儿抬头,正对上酒儿的眼睛,涣散没有光彩,他一多半的时间都在山里,与寻常富贵人家十来岁的孩子不同,竹儿于风月之事极其懵懂,他只知道失贞对于女儿家是天大的事情,知道这世上失贞的女子是不容许活着的。

    所以竹儿挠了挠头,半晌道:“你听谁说的,该不会是你自己想差了吧,你功夫这么好,怎么可能……”竹儿的话哑在喉咙,因为他看到酒儿微微颤抖的身子。

    酒儿推开竹儿,“你走!”不,她谁也不想见,她只想躲在一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一个人坐着,直到地老天荒。

    她再不想见任何人。酒儿一闭眼就仿佛看到了所有人看向她的鄙夷,不屑,他们逼着她去沉塘,他们大笑着对她指指点点,赵伯痛心的看着她喃喃,丫头,你不能活着呀。堂哥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真是家门不幸,爹娘竟养出你这样没脸的女儿,九泉之下何以心安?你就算是死了也是蒋家抹不掉的耻辱。

    “是谁?是因为你堂哥吗?”竹儿没有走,他的声音暗沉沉的,辨不出喜怒。

    酒儿没有说话,却颤抖得更厉害了。

    阴森森的园子里只剩下蝉鸣,叫得撕心裂肺,两个孩子在暗夜里相对而坐,空气沉重得近乎凝固。往常只要两个孩子凑在一起,总有说不完的笑话热闹,而此刻,本该是两个孩子笑闹着击掌庆贺的时候才对。

    过了很久,竹儿轻轻笑道:“亏你总说什么心比男儿,却原来连这个也堪不透。失贞怎么了,又不是你的过错,该把你堂哥那帮人千刀万剐才是!”

    “世人觉得女儿家就该在闺阁之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殊不知比起秋瑾楠,他们都要羞愧得无地自容了。女儿家怎么了,一样可以上阵杀敌,一样可以成就一番事业。”

    “你也是这样想的吧?这就是了,这失贞不是和这事一样嘛,都是世人的偏见,不去杀了那该杀的,反而全都怪罪到女子身上,你又不是那等没见地迂腐的人,怎么也傻了吧唧的和自己过意不去?”

    竹儿见酒儿的眼里又有了神采,长舒了口气笑着道:“你担心什么呀,你放心,如果没人要你个丑丫头,我也愿意将就的。”

    竹儿的话还没有说完就惨叫一声飞身下树,“啊,喂,我说你就不能淑女一点?!”

    酒儿直翻白眼,淑女是什么?旋即黯然的,“我不能杀他。”那是她堂哥,是要给她爹娘奉养百年的“儿子”。

    “不杀就不杀,咱们还不稀罕呢,脏了自己的手。”竹儿哄道:“江湖儿女,不拘小节嘛。”

    竹儿从包袱里翻出他带的东西,“你瞧,这是什么?”

    酒儿迟疑了从竹儿手上拿过来看,是两张路引,她莫名的看向竹儿。“这哪里来的?”

    “我做的”竹儿得意的道:“怎么样,足够以假乱真吧?从今儿起,我呢,就叫陆秉章,是哥哥,你叫陆秉竞,是我二弟。”

    “等天明的时候咱们易了容再出去,保管让你个野丫头变成野小子。”

    酒儿盯着竹儿,“现在就易容!”

    “先睡觉。”

    “先易容!”

    《御宅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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