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箫吹梦寒》分卷阅读50

    竹儿却忽然笑了,“人一辈子,喝酒打架,报仇从军,只求自己活得问心无愧即可。”

    “他们恩将仇报,你们自当讨回公道,他们营营汲汲祖产家业,量小气窄,能有多大出息?又哪里知道什么叫快活肆意,坦荡人生?!”

    “等将来你们战场立功,看他们后悔不悔?!再说了,就算你们一样有心经商,凭着自己的本事再打出一番天地,顶多多耗些时日,不比他们强百倍千倍?!”小小少年懒散的躺在石上,言语间带着笑意,一副的漫不经心,却仿佛正站在群山之巅,俯瞰云海,有一种天地江山尽入胸怀的豪情气魄,“男儿立于世,理当胸怀天下,向行处行,自闯出一番天地,才不枉此生呢!”

    吕家仪这些日子被自己绕在愤恨里,本是颇有些走了极端,觉得世上好人没有好报,不值得真心相待;此时闻言先是一个愣怔,旋即抚掌笑道:“问心无愧,潇洒肆意,你若真能这般看得开,逃得过,就是条汉子!”言下虽有调侃意,心中却不知为何爽朗许多,带了几分豪情肆意。

    “你……可有什么打算?”

    竹儿眨眨眼,咧嘴儿一笑,“这是银子……你先别急着推呀,我可是有求于你们呢。”

    “我想和你们一起去从军。”

    “好小子!”吕家仪只当是自己说动了他,大笑了拍竹儿肩膀。

    “你们用这银子在京郊先住下,我收拾好了,便去寻你们。”竹儿笑嘻嘻的说道。

    “仪儿,你们在那儿嘀嘀咕咕什么呢?!臭小子,都不知道拾一下柴火呀?”吕家信把三只野兔扔给吕家仪,大声埋怨。

    皮毛带血的野兔在吕家仪身前落下,吕家仪嘟囔一声,认命的捡起野兔去远一些的水边处理,路过吕家仁的时候不忘压低声音威胁一句,“你刚才什么都没听到,听到没?”

    吕家仁老实的,“没听到。”

    吕家仪气得一个踉跄。

    竹儿好笑的看着兄弟三人大眼瞪小眼,这三人历经困苦却不改的积极乐观,吕家仪嘴上说得凶狠,却最是心善不过,唠唠叨叨咋咋呼呼的。

    兄弟三人在一起相处的感觉,那几乎要满溢出来的温馨和睦,这样美好。

    竹儿顺路和酒儿打了一声招呼,给自己打足了气回府,不出所料的三堂会审。

    王爷和王妃端坐在椅上,李氏一脸憔悴的站在一旁,竹儿在王爷的怒吼声中跪下,左右环顾不见闯了祸的载沣。

    “说吧,为什么?”王爷声音平静,听不出喜怒,只是言语中似乎就已经给竹儿定了罪。

    竹儿低声问道:“二弟可还好?”

    “天可怜见,沣儿在一个人在京郊的路边晕了过去,还好叫人寻了回来,这会儿已经无碍了,劳大公子挂念。”李氏的声音犹带哽咽。

    竹儿扬眉,晕倒?他正想说话,就听到一阵喧闹嘈杂,转头见载沣扶着小丫头面白气弱的给父王母妃请安,然后低声道:“是孩儿自己贪玩,不关大哥的事情,要不是大哥及时赶到,只怕……大哥回来就好。父王要责罚就责罚孩儿。”

    说罢又转而对竹儿道:“沣儿方才对大哥多有顶撞,本是想让那贼人误会,免得对大哥不利,大哥千万莫要往心里去。”小小孩儿神情恭谨诚恳中带了几分委屈小意,喘息了继续说道:“后来沣儿见大哥……所以就索性先回来给府里报一个平安。”

    “沣儿年纪小,思虑不周,大哥海涵。”载沣说着,顾不得体弱就给竹儿深深鞠了一躬。

    一晴觉夏深

    竹儿看着二弟,十来岁的孩子,比他还要小,前一刻还是傲慢无礼冰冷无情,这一刻却谦逊有度兄友弟恭,若不是竹儿亲眼所见,只怕也因着二弟的一脸诚挚而信了二弟。

    “兄弟之间,哪里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竹儿见王爷王妃只是沉默,李氏一脸的柔弱疼惜,慢慢笑了开口,“你既然叫我一声大哥,大哥就说两句。你口中的贼人,乃是你的救命恩人,往后行事做人,多留个心眼,莫要恩将仇报,错怪了好人,莽撞慌张的,也不是一个皇孙该有的气度。”

    “是我慌张之下错伤了好人。”载沣垂着头满面歉意,“他们……没事吧?沣儿改日亲自登门道歉才是。”

    “他们行踪无定,也不喜欢人打扰的。大哥已经替你道歉了,此事便算揭过,往后留心便是。”竹儿仍是略微有些不自在,载沣的表现前后相差未免也太大了些。

    这就是皇家吗?那么,载洵哥呢?载汀呢?竹儿内心懊恼,他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多疑了?

    “谢大哥了。”载沣赧然一笑,“大哥为了沣儿奔波劳累,沣儿实在是内心有愧的。”

    “你这孩子,要你歇着不歇着,回头落下了什么病根可就不好了。大公子仁厚,教训你的话,可都记下了?”李氏抽噎了骂道:“不省心的东西,好端端的谁让你跑到云蒙峡玩儿的?尽日里招惹是非,没的让大公子为你操心。”

    “是孩儿的错,请父王责罚。”载沣咬着唇叩头,欲言又止的偷眼看竹儿,却没有说话。

    “我听说,是你邀了沣儿去云蒙峡玩的?也难怪你们父王生气,想要玩儿去哪里不好,这甩了下人去那里玩,都是金尊玉贵的王子皇孙,可不是闹着玩的。从小儿读书,千金之子坐不垂堂,竟是白读了么?”王妃的话音温柔中带出一丝严厉,训斥完了两个孩子又笑了对王爷道:“小孩子顽皮淘气呢,王爷教训两句也就是了,犯不上生气的。”

    “玩儿就玩儿,干什么非得要往那深山里跑?”李氏小声的嘟囔,“也不知哪个泼皮惫懒,把个陷阱造在山路上,害得沣儿成了这般模样。”

    竹儿微一挑眉,冷笑,“是我做的,本想着逮一只熊啊虎啊的和二弟玩儿,不曾想……”竹儿为难的叹口气,“二弟,我不是约你在山脚下的么?怎么就……”

    载沣一愣,抬头看竹儿,半天才讷讷的道:“莫不是沣儿听错了?”

    “你的侍卫呢?”张墨瑛终于开口了,问的是竹儿,他的语气平静,听不出多少怒气,仿佛对两个孩子的争论也没有分毫兴趣。

    竹儿低头不语。今天早上他便借故引开了暗卫,这才是他无从辩驳的原因。如果不是因为载沣,如何解释他避开暗卫的做法?万一王爷起了疑心,他怕连王府都出不去!

    载沣诧异的看一眼竹儿,也听出了是大哥身边没有暗卫,他眼底闪过一丝懊恼,早知道这样,何苦这般忍气吞声的?

    张墨瑛冷笑道:“胆大包天,肆意妄为!”

    竹儿只是低头沉默。他知道他应该说点什么,比方说自己是不想被人看着,或者其他一些理由,但是面对王爷,他所有的辩词都哑在喉咙,王爷既不在乎他,他说什么,还有何意义?总之载沣受伤了,所以他就必须要受罚了。

    因为载沣是王爷的儿子。

    “把大公子关进柴房,思过!”张墨瑛冷冷看竹儿一眼,淡淡吩咐。

    李氏不甘心的想要开口,却在张墨瑛沉冷的目光下哑然。

    一时间只剩下夫妻两人,张墨瑛淡淡叹口气,问,“为什么?”

    夏氏一愣,笑道:“王爷这是什么意思?”

    “竹儿不是这样的孩子。”张墨瑛淡淡的道,竹儿这孩子骨子里傲气,没必要对载沣做出这等把戏。

    “王爷就这么相信他?”

    张墨瑛一怔,自己信他吗?旋即微微黯然了,他理智上从不敢信竹儿,可是感情上却总也不自觉的相信。

    竹儿是个好孩子,善良,纯粹,有情义有担当,事关大局,他错疑了他,他没有后悔,就算是现在,他一样会疑竹儿。可是他不能容忍别人伤害他!

    他可以错疑竹儿,他有这么做的理由,可是旁人不行,更何况是布局伤害这孩子!哪怕是自己的儿子也不可以!

    察觉到内心的愤怒,张墨瑛心中一凛,竟有些说不出的苦涩无奈。这小子的死活,他竟是这般在意么?大哥若是知道,怕不是会笑死。

    “王爷,我在京郊的庄子里养病,却出了这样的事情,是我的失职,王爷要怪我,也是应当。”夏氏掩饰了内心的那一丝酸妒与杀意,清清淡淡的道:“可是王爷若说是其他什么,我是万不敢当的,我是景国的公主,将来我的孩子,注定了跑不了一个亲王,王爷是我们母子的依靠,竹儿是府中的长子,如今又得万岁赏识,也是府中的希望。”

    她和王爷,晓之以情是没有用的,却可以动之以理。王爷并不知道她再不可以有孩子,所以她说自己和竹儿没有利益冲突,只能互帮互助也是极为合情合理的,不怕王爷不信。

    她本想着利用这个机会调开竹儿身边的暗卫对竹儿下手,却没想到竹儿竟然肯亲自去寻找载沣,更没有想到竹儿身边一早没了暗卫,害她平白错失良机。夏氏想到这里也有些懊恼的,早知道竹儿是如此重情义好拿捏的性子,她就……

    再叹了口气,夏氏抬头看向王爷,这个对她而言永远是远在天边一般的男子,“孩子们淘气,妾身失职失察,只图了自己自在,王爷要罚要怪,也是应当。”

    沉默良久,张墨瑛冷哼一声,头也不回的出门。夏氏端坐在椅子上,良久良久,唇角流露出一丝苦涩的笑。

    “说吧。”张墨瑛靠坐在檀木椅上,面无表情的轻轻开口,可是湛卢心里明白,这是王爷极致愤怒的时候才有的沉冷。

    这两日王爷为着账本的事情就没有合过眼,十日之期已至,没有了账本,就没有了证据,无论是何方势力所为,王爷都准备强行处置相关人员,然后再自行请罪。王爷心里有一本账,算计着得失处置,只是在圣上那里,没有呈报而擅自行动,怕又是一重无君无父的罪失。

    可是王爷宁愿这样,也不愿意把差事办砸,不愿意拖延时间。很多时候湛卢都觉得王爷在这一场逐鹿中很难取胜。

    因为王爷的骄傲和不适时宜的善良。手段狠厉刻薄寡恩的裕亲王爷,在外人眼里比温雅谦和的定亲王爷要心狠手辣百倍千倍,可是只有他明白,王爷比起大爷,还差了太多太多。

    王爷那么疑心大公子,却一面为难大公子一面小心派人护他周全;不肯利用,不肯处置。王爷多疑,轻易不许人接近,却为了他这个见不得光的下属只身赴死。

    王爷的骄傲注定了他从不低头,从不解释,也注定了他成为孤王,孤臣。得不得圣上的心还未可知,因为王爷还是圣上手中的利器;可是盘根错节的百年世家几乎都不与王爷交好。

    本可以借着大公子拉拢势力,可是就连这个王爷也不屑得。

    湛卢的沉默有一点久,张墨瑛的目光落在窗外,淡淡的问,“他知道了?”

    跟在竹儿身边的暗卫,其实也是众所周知的侍卫,只是护竹儿周全和打掩护的,真正了解竹儿行踪的,另有其人。

    “大公子去了一趟桐莠小筑,呆了半晌,回府之后就去了云蒙峡。”湛卢低声,“三七为了拦住刺客,跟丢大公子。”

    桐莠小筑是衡文书院的地界,就算据说柳辰达已经不是衡文书院的山长,也没有哪方势力敢轻易窥探桐莠小筑,惹那个柳魔头。所以他的人无法接近桐莠小筑,在这个非科考年份里,只有小猫三两只的桐莠小筑当然更不可能有其他势力了,何况据说柳魔头还在京城,传言极有可能会复出。

    虽然近十年的时间人们打听不到有关柳魔头的一丝半点讯息,可是柳辰达就算是沉寂二十年,也不影响他们对柳辰达的忌惮。

    至于云蒙峡,二公子在场,也没道理有外人插足。二公子是王爷之子,利益相关,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对王爷而言,二公子要比大公子得王爷信任得多。

    “这小畜生,顽劣不堪,任性得无法无天了!”张墨瑛冷冷道,却不知为什么心中有了松口气的感觉,他收回视线,看向湛卢,“那个奴才呢?”

    “在刑房。”居然被大公子下了药迷倒,就算是外围弟子,也足以让他丢脸了。

    “留他一条小命给竹儿。”张墨瑛淡淡吩咐。

    湛卢诧异的抬头,面带恭谨的询问。

    张墨瑛却有些烦乱的冷硬道:“下去吧。”

    这小子淘气甩开了侍卫,要是知道侍卫因此会丧命,只怕心里会不好受。

    想象中那个一脸机灵无伪的小家伙咬唇的模样,张墨瑛叹了口气揉着前额,也罢,这小子心性善良,对他,对王府,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夜深沉,夏夜的星光透过高高的窗户洒落,干草堆上,竹儿抱膝坐着,他的目光有些微的疲惫,这个小孩子,到底不适应这重门深掩的地方。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要计较小心,竹儿揉了揉扁扁的肚子,叹气,早知道大吃一顿回来了,可是他哪里知道是被关起来呀,还以为是一顿好揍呢,特地不肯吃什么东西的,甚至都做好了节食的打算。他甚至还很乐观的想过,如果他被揍得下不了床是不是就可以趁机跑了。

    《御宅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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