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川水》分卷阅读12

    可怜段恩,一动也不敢动。谁让他稍微挪点身子,暻洛就开始在他背后哼哼唧唧。实在没办法,只得认命地乖乖趴了一宿,给暻洛当肉垫。被生生碾了一晚上,好不容等到暻洛放行,段恩这才扶着老腰从卧榻上翻下来,手脚发麻地,还从怀里哆哆嗦嗦摸出银假面扣上。

    “朕准你一天假,你回去睡吧。到时候随禁司管事儿的问起,你叫他来和朕说道。”暻洛看段恩一副任劳任怨的老牛样,就忍不住心里发虚。他尴尬地摸了摸鼻头,忙把段恩推出门外,令他好滚不送。

    段恩就算再木,也不到愚钝。好赖自然也分得清。段恩似是怕暻洛反悔一样,领旨谢恩完就跑得不见踪影了。暻洛觉得现在的段恩看上去特别开心,好像都能看到他面具底下喜笑颜开的样子,连回去的背影都有种蹦蹦跳跳的感觉。

    这个人真是特别好懂。暻洛不禁这样想。

    被酒鬼当了一晚上垫子的段恩别说没睡好,根本就是没合眼,干脆就是睁眼到天明。九五之尊就和自己背靠背,呼吸心跳隔着脊背传到自己这里,那人的心跳咚咚咚像是敲锣打鼓一样。而且大醉酩酊的暻洛睡相和平日严谨的举止完全不同,特别放肆特别闹腾。

    暻洛睡得特别豪迈,翻来覆去一不小心就会掉下去。段恩只能当起皇帝的看护,生怕他一不小心掉下床。这样的暻洛是他不曾见过的,有种陌生的感觉,却又有些似曾相识。他所看到的和听到的暻旻帝都不该是这个样子。

    陆莫城说他千杯不醉,擅于自律,其他宫人的嘴里,旻帝更是恍若天神。段恩不懂为什么人们喜欢暻洛这种疏离的、高高在上的形象。他不由得觉得这皇帝像个人一样,活生生的挺好。

    曾经听说过一句话叫“酒不醉人人自醉”,也许千杯不醉的暻洛也有过找一个放肆的理由。

    暻洛睡相太差害得段恩一宿都没个安生,更何况暻洛一个晚上都在断断续续地“穆颜、穆颜”大喊大叫,间或又低声呢喃着“我好想你”之类的话。段恩并不明白醉后真言的故事,只是不由得鼻头酸酸,甚至连心口都揪紧了。

    这是他自从成为段恩以来,都不曾有过的心情。

    穆颜?到底是谁,能让一国之君牵肠挂肚。段恩也懒得再想,他本来就愚钝。现在只想趴上床睡上一觉。段恩太乏累了,以至于连银面具都来不及卸下来,就带着这样的疑问沉沉睡去。

    段恩本来脑子就不太能转,总是懵懂,也总是忘性大。一觉醒来,就把皇帝望月饮酒自醉对着护卫撒酒疯这事,忘得差不多了。

    说到暻洛还未登基,时年永丰二十九秋先帝暻惠积劳成疾卧病在床久不能愈,便下旨让贤。退位不过数十日就已病重仙去,直到朔德二年秋才满三年。守孝三年期一过,旻帝便奉天命与襄邑和亲。

    转眼诗缈公主入宫届满一年,已是新妃成旧妃,暻旻帝又被各种事物缠身忙得不着四六,差点忘了太妃们的安置。

    前几日皇内司来人上报去年的各宫的用度花销,暻洛正忙着就先放下奏呈。今日上津水利重修一事已经按部就班开始,暻洛刚好闲下,随手翻出来看,才觉得大事不妙。

    少年登基,光是挽救战后损失就已经够让暻洛费尽心力,加上拥趸暻康和暻端的旁系势力一直对暻洛虎视眈眈,几次三番从中作梗想把暻洛从尚不稳固的皇位中拉下,光是扫荡三王余党和扶植己方势力就已经是忙得焦头烂额哪有空闲去想这些。

    以至于到如今,暻洛只封了生母养母两位太后名号,其他在世的几位全都忘了安置归属。几位原应改称太妃太嫔的几位竟仍保留原籍,拿着原先的宫份,这并不合礼,再说了守孝的三年之期已过,就更应当从新安置。

    难得想起这事的暻洛便下旨有子女的就随子女而去,无子无女了无牵挂的愿回娘家安度的也可,或是愿意前往仙山青灯古佛为国祈福更好,当然若是寻不到去处留在宫中的也无不可,只是宫份就大不如前了。

    旨意方下,整个后宫就送走许多,太后也开始哀叹后宫冷清太过无趣。当年最盛,后宫争斗不休,风风雨雨哪里没有经历过,现在退了下来,反而感念许多。

    虽说诗缈不时总会过去陪伴,但老太后仍觉得十分无聊,可惜皇帝政事繁重没法时时刻刻相伴左右,憋得实在难受。小李子便从番国找了只圆滚滚的机灵小猫送进宫给太后养着。有了猫儿陪伴的太后就不总是念叨了,但居然开始催着皇帝想要抱孙子玩。

    暻洛哪回不是打马虎眼?终于把老太后逼急了,连着好几天给早晚请安的皇帝甩脸色最后还给皇帝闭门羹。吃了好几天的闭门羹暻洛也没有办法呀,只能摸摸一鼻子灰回去瞎忙活。再后来见到太后的时候,是女医官来禀太后染恙。

    怕惹太后不高兴,暻洛是入夜偷偷摸摸去的。太后睡得不踏实,暻洛便在床边守着,拧帕子、擦汗都自己亲手做,怕宫人没轻没重地让太后不能安生休息。拿着半湿的帕子,不由得就想起小时候。生母没有名分,只追封了明洛夫人,要不是太后护着,或许他已经走上了和暻端一样的路。如果能回到过去,他宁可放弃天下,放下皇位。错只错暻康野心太大,步步紧逼,不择手段。

    老太后一觉醒来,才看见几天不见的皇帝正靠着床洞雕花板睡得四仰八叉。十分好笑。恍惚回到从前,许久不见这样的暻洛,自由自在的模样。

    “皇帝。”太后撑起身低声喊了一声。

    睡不踏实的暻洛一个激灵弹起身来,身下矮凳一个不稳直接把皇帝摔在地上。幸好内室里没有别人,要不真不知道皇帝的脸面往哪搁。

    暻洛也顾不得疼,一边摸着屁股一边摇摇晃晃站起来摸了太后额头一把,烧退了,病也该去了大半。起身就要召女官进来,却被太后拉住。暻洛转身一脸无解,还是听话乖乖坐好。太后知道这世上谁都会变,唯独这个孩子的心性,和儿时哪有半点不同?

    “咱们娘儿俩多久没有好好聊聊。”太后靠着床,任皇帝为他整理软枕,再掖好被子,才拍了拍他的手背开口说话。

    暻洛只是笑着否定,“明明前阵子是您给孩儿闭门羹吃的。”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太后在皇帝手背上狠狠掐了一把,直到暻洛喊痛求饶才撒手,“自从乱臣暻康……之后皇帝哪次和母亲好好说过话。言不由衷、虚情假意……说的就是你。你对暻康,是恨吧?恨不得除之后快,却感念母亲才没能狠心。你就是……容易心软,哪怕你要狠绝一点……”太后掬一束暻洛散落的发,“一夜白头的理由,当母亲的不是不问,而是心疼。你当真以为母亲久居深宫,就不知道你把哪个死罪乱犯藏匿进宫中?该伤的心已经伤了,该断的执念也就断了罢……”

    暻洛不语,心思太乱。他原来以为自己做的滴水不漏,没曾想还是被人看在眼里。

    “暻康曾经是个好孩子,他也是个好孩子,你也是。但送走的就送走了,离开的就离开了,你在皇城,就该有皇城的担子,再累也要担着。诗缈很好,配得上你,该忘的就忘了吧。”

    “母亲,下个月,我打算召远中王进京。”暻洛垂着眼睛不敢抬头。

    “当初皇帝下过的旨意,罪臣暻康余生只能在远中度过,更不可进京。不可反悔!”太后皱着眉一字一顿。

    “我自己下的旨意,我能悔。”

    “母亲想他,他未必想我。他现下在远中,说不定对你、对我,只有恨意。暻康就是这样的人,执念太深使人不可自拔。你要明白,当初他带兵屠城时,是知道母亲就在宫中的。我于他,权且当未曾有过这个孩子。”

    “洛儿,母亲只有你了。”

    暻洛只能握着太后的手,不发一语。但他并不知道,这段剖心之谈已是最后。

    太后染疾,反反复复不见起色。举国名医甚至是襄邑神药都不能令太后病情好转。众医官只说太后上了年岁,积郁于心,才会药石罔顾。

    暻洛不肯承认,只当太后思念儿子,心病压身才会如此。他甚至召来蓝黎,令其施蛊为太后续命。可惜一切枉然。

    不久太后病危,皇帝紧急召远中王进京,只是还未入城,太后仙去。

    太后仙去那日,段恩陪了皇帝一宿,他听见皇帝一个人絮絮叨叨地说着什么,隐隐听见他说了一句“这世上所有爱我的人,都已不再了。”心脏不由得骤缩地疼痛着。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写到这儿忘记老皇帝去哪儿了,就干脆…挂掉?

    本来中秋打算多些一点的,真没料到莫兰蒂迎着厦门过来,停了半天水电,幸亏住的地方是市中心恢复的比较快,结果后面两天都忙着给朋友送充电宝耽搁了,抓紧时间挠了一章中秋回来七天班,不开心!

    ☆、第十七章

    特赦远中王归京的消息还来不及送出,太后就已仙逝。变故来得猝不及防,送旨的驿使早已上路。得到太后仙去消息的京中驿丞不知该是快马加鞭把人召回还京,还是就遵循先前旨意行事。

    但圣上还在骤失至亲的悲恸之中,再去给圣上徒增烦扰不亚于老虎头上拔毛。但特赦罪臣还京一事可大可小,驿丞怕现在不作为造成过失,到时被问责就真的罪无可恕。时不待人,老驿丞只得硬着头皮请求面圣。

    然而驿丞拿着官品印信过三关六卡好不容易才得以进到宫中,眼见只要有内监通禀得君应允就能面见皇帝,却被贴身伺候皇帝的宫人给拦在伏安殿外。

    正意外,这宫人只说了不必通禀,圣上有旨,谁都不见。这下可把驿丞急坏了,老头儿正急得满头是汗连连打转,见七王爷从内殿走出,仿佛见到了救命稻草,连忙弓着身子三步并两步地迎了上去。

    七王爷手里攒着一本卷起的册子,对着肩上酸痛的地方敲敲打打。被噗通一下跪在自己跟前的老头儿吓了一跳,抬头看了领人进来的内监满脸不解,把驿丞弄起身来,他又着急得说不清话,内监梳理好来帮着重复一遍。

    暻祥青筋跳了跳,“愣着干什么,赶紧找人把特赦令拦回来!”这都什么猪脑子也能当官,暻康真要拿着特赦进京,暻洛的新仇旧怨指不定气上心头。当时穆颜含冤而死,惹太后晚年郁郁寡欢,都有暻康很大一部分原因。

    怕只怕暻康手捧特赦进京面圣,到时候别说特赦了,时过境迁虽不至死,但暻洛不把人关在天牢十年八载都难泄大恨。想到这里,暻祥不由得一个哆嗦,十分后怕。这些天杂七杂八的破事真是不少,真把暻祥急昏头。

    说起太后仙去的事,令人不胜唏嘘。太后病来得狠急,卧病在床的日子里总是糊糊涂涂,宫内所有医官都束手无策。直到某日,太后的病情仿佛有所好转,能坐起身来,也不犯糊涂,神色清明拉着皇帝说了会儿话,还多吃了些东西。这在旁人看来,都是病情大有起色的样子。连日来躬身照料太后的暻洛一颗心也落回去,被太后和其他医官劝慰着勉强回去睡了个安生觉。

    现在想来那日却是回光返照罢了。太后是入夜时分悄然离开的。面容安详好似睡得熟了,所以几次来给太后盖被的医官、宫女们无一发觉。等到早上送药来时,发现太后已经凉了。没能陪太后到最后,暻洛已经是悲恸到无可发泄了。

    医官悲恸大宣太后驾崩,暻洛茫茫然面对着一群呼啦啦跪下来请罪的宫人们,只是抬眼看了看,转身就从内室走出,步履有些踉跄。在那之后,皇帝一个人呆在伏安殿内,茶饭不思,毫无安排甚至接连数日辍朝。作为一个京城呆着的闲散王爷暻祥不得不接手朝政。

    暻洛这些日子以来一面是安排太后祭奠之礼,一面是当天需要紧急批阅的奏折章程,还有每日必行的对皇帝的劝解。混账弟弟暻洛连着几日盐米不进,要不是暻祥连哄带骗让他多少吃些软食,估计这个皇帝也要趴下了。

    但是暻祥有种自己要先于皇帝倒下的错觉,真是累死了。

    接到宫内传来的消息,几位王爷和公主也准备启程回京参加祭典。二王爷暻盛离京近些,当日就赶回京城了。这几日暻洛有时就在伏安殿呆着,有时就在太后停灵的寝宫里守着,总是独自一人,连段恩也不得靠近内院。暻祥一人总揽三职,天天哭累。

    先其他王爷一步回京的二王爷暻盛见七弟暻祥这么一个习惯懒散的人不得不支撑起全局,连日辛劳十分劳累,也忍不住插手帮忙。

    有人分担,暻祥自然是高兴的。见接手帮衬的人是暻盛,虽然有些诧异,也只是投向一个感激的眼神,不再多有盘旋。他知道自己正忙着起草祭典具体事宜,他苦思冥想,偶然一个抬头见暻盛正盯着自己发呆,呵呵一笑也觉得自己或许已经不再在意。

    陆莫城也焦头烂额着。几个边防大营派去的守边大将全是新人,嗷嗷待哺地跟自己要布防规划、要武器、要人手。布防规划对他来说不过信手拈来,但招兵买马这事不归他管,另外兵器司的老头脾气特别臭,哪一个不得由暻洛批注下旨。

    但暻洛心情不好,暻祥怕陆莫城嘴笨惹暻洛不高兴,防着自己跟防狼似的,根本就不能靠近伏安殿半步。闹得陆莫城每天都来宫里碰运气,这不,今天又进宫闲逛。一推门进来,就看见暻盛在侧案上翻阅什么。

    陆莫城特别闹腾,暻祥不用抬头就知道是他,翻了个白眼不吱声,反正他觉得无聊就会自个儿滚蛋了。

    “哟!二王爷,您也在?”陆莫城看着暻盛,小眼神冷不丁就亮了,暻祥那个冷屁股贴到下辈子都热不了,同是兄弟的暻盛就大为不同,虽然暻盛也一样应付不来这个咋咋呼呼的大将军,但偏偏就会绞尽脑汁和他多聊一些。

    “来给七王爷帮忙的,陆将军自己坐。”暻盛笑笑,给陆莫城指了个座儿。

    “前几日给您府上送了一个童生,觉着怎么样?不行再给换一个?”陆莫城突然想起个事,连忙问了问。

    暻盛“哦”一声才想起宫里送来个孩子,专门护卫小染的,有些功夫底子,原来是陆将军手底下的童生。“何泽这孩子,挺好,我想留着。王妃也疼他,已经认了义子,将泽儿当亲儿对待。他很懂事,对小染这个小魔王宠上天。只是,”暻盛有些苦恼,放下笔揉了揉手腕,叹了口气说到,“我们把他当家人对待,可他一步也不敢逾矩。明明是个五岁大的孩子,老成得不得了。”

    “这也……没有办法,哈哈。”陆莫城苦笑,何泽才五岁,却是入童生营五年的老人了。五年前他还在襁褓里,被姓何的营军从海泽石桥墩下捡回来,便随便起名叫做何泽。那些营军们都是糙汉子,哪里懂得照顾孩子,只得把人送到童生营,由老妈子照料。

    何泽渐渐长大,大概是懵懂知道些什么,从来不敢顽皮,生怕再被人抛弃一次,规规矩矩懂事听话,不像个孩子。再说到何泽与小染长大的事,已经是很远之后的故事了。

    太后在宫中停灵七日,加上接连一个月的举国治丧,太后被送入皇陵正好是第四十九天。随着时间推移,暻洛似乎真的慢慢平复过来。太后入土为安之后,暻洛看起来更像个没事人一样,将暻祥没能处理的时一件不落完成,井井有条不曾有差。

    段恩也好像开始回到贴身护卫的位置,就在暻洛身后竖一臂横半身的位置,紧紧跟随,只听不言。但迟钝如段恩,也似乎感受到了,暻洛比以往更加埋首朝政,对自己的健康却渐渐不上心了,有时忘了吃饭就权当忘了,每次要不是小李子看着,他断然不会主动去吃。

    更让人担心的是,段恩好几次夜勤都看见暻洛是睁眼直到天明,他却没法劝慰出口。放在心上,十分焦虑。

    过了一段日子,宫里提前给太后做完对年,那之后暻洛都会在早请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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