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玉玦》分卷阅读7

    「欸!仲谋兄还不知道?咱那新科状元,嘿嘿,可是野合私奔的小杂种,在幽州蓟城那里可也算不得什麽隐密的事!」

    这时候,一个人却低声说道:「说到这里,我倒是听说过一些风言风语……」

    那人说话的声音极低,李豫站在门外已听得不太清楚。又站了一会儿,便迈开步伐往楼下走去,只沉声说道:「查查这房里都有些什麽人!」一名打扮做家仆样子的侍卫立即应了一声,留在长庆正店里头打探。

    王元时紧紧跟著李豫走出酒楼外,心里头忐忑不安。「陛下,二更天了!」

    李豫头也不回地说道:「回宫!」

    这时候,沈倬与周氏正路过长庆正店,周氏抬头赞叹地夸了酒楼门面富丽,沈倬在一旁随口附和,忽然一转头,却看见一个华服公子正带著几名家仆浩浩荡荡地走出酒楼。

    「怎麽了?」周氏低头问道。

    沈倬连忙答道:「没事。刚才看见一个人,背影很是熟悉。想来应当是认错的了!」

    「昭儿方才以为看见谁了?」

    沈倬抬头看著母亲慈爱温柔的目光。不知怎麽的,他总觉得自己和那人再三的偶遇应当隐藏著某种上天的启示,而这样的启示不应该轻易地说出口来,即使是最亲近的娘亲,也应该保守这一点小小的秘密。

    沈倬沉吟片刻,终於说:「昭儿也不太记得那人是谁了,只是依稀在曲江宴上见过,应是哪里的同年吧!」

    而在沈倬转身以後,王元时「咦」了一声,李豫疑惑地顺著王元时的目光看过去,只见沈倬正搀著母亲的手顺著人潮前行,忽然调皮地顺手拿了一个摊子上昆仑奴的面具,便往头上戴,不想脸却太小了,只好笑了笑,将面具还给摊子的主人。

    李豫远远望著沈倬,耳边似乎响起瑾妃柔柔细细的嗓音:「孩子的笑容不都是天真的吗?」

    作家的话:

    青玉玦14

    尚未卯时,天色漆黑,清晨的雾气中,传来浑厚庄严的钟声。待天蒙蒙亮时,贡院外已列了一队车马。今科进士的胸前皆系著红色绸带。

    与往年迥异的是,今年圣上谕旨,赐一甲内三位进士乘车。

    事情是这样的:

    一般人像沈倬这样年纪轻轻便金榜题名,内心不免有些醺醺然、飘飘然,想到「一举成名天下知」,游街时必定是「春风得意马蹄疾」。可惜,仍梳著小孩子总角的沈倬对荣华富贵尚无实际的体悟,无法品味同年激动兴奋的心情。上回沈倬「探花」,却剪了野花,差点犯上藐视君恩的大罪。这回礼部很有先见之明地遣人教授细节,而且带了几匹温驯的马儿让状元郎挑选。果然「凡事豫则立」,还没上马,主事就愁了。

    第一、沈倬仅有十四岁。

    第二、沈倬六岁而孤,寄居母舅家,从小没吃几口肥膘那是一定的。

    两点加起来,注定沈倬个子甚小。

    而那马,英姿飒爽,甚是高大。

    周氏牵著沈倬站在那一排马儿前,周氏低头说:「春寒料峭,不如风寒吧!」沈倬抬头看著母亲:「娘,春天快过了,梨花都谢了。」周氏苦恼不已,沈倬忽然摇头晃脑:「马儿呀马儿,孔子退朝曰:伤人乎?不问马。问了马,伤人否?马答曰,骑了马,摔了人。伤人乎?伤人也。」

    最後这件事还是上报吴铮,吴铮写了本奏摺请示,摺子里顺手将沈倬的「马伤人」词写了进去,皇帝看了大乐,赐一甲三人皆改为乘车。

    建德十三年四月初八,卯时一到,贡院奏起悠扬的钟鼓之音,渐渐散去的雾气中,几匹高马上坐著新科进士,队伍中间则驶著三辆牛车,车上雕镂著祥瑞的神兽麒麟,以示帝王仁心仁术。车舆四面敞开,新科状元沈倬安稳地坐在朱轮华盖之中,头戴黑纱帽,身穿绿色的礼服,腰间系黑银腰带,手里持著木笏。队伍浩浩荡荡地绕过中都各个广大的通衢之上,夹道尽是观望的百姓。直至辰时,终於穿过御街,最後由北边拱宸门进入巍峨的皇城。

    到达皇城後,这些新科进士鱼贯而行,进入崇政殿内向君王谢恩。

    沈倬只觉得头上的冠帽异常沉重。执事宦官用细柔的、脆生生的嗓音高喊:「叩首。」沈倬连忙学著旁人跪下叩头。不久,丹陛上传来悠扬的乐声,接著百官纷纷说一些祝贺陛下喜得人才的话。

    沈倬没有特别仔细去听那些官场中的前辈都说了什麽,他感觉到自己全副的注意力都被冥冥中的一股力量拉向高坐御座之上的那人身上。沈倬忍不住抬眼偷觑圣严,不想竟只能看见遥远而模糊的面容,心里没来由的感到十分失落。

    最後又是一连串的「叩首」。

    新科进士谢恩後,帝王赐宴,俗称「甘棠宴」。甘棠宴本意取自召伯的典故,与会的只有新科进士,是个结识同年的好时机。未来发配到同一个地方上赴任的,彼此之间又会更加热络。

    几名召引太监引路,一行人穿梭在重重叠叠的院门与长廊之间,一路往南,太液池宽广的湖面映照著晴朗的天光云影,无数的雕栏玉砌之後,总算来到甘棠院。沈倬跨过院门,左右一看,几个侍卫依著墙边而立,皆面容俨然,目不斜视。

    当中一人身姿卓然,沈倬忍不住细看了几眼。这一看,不由得吃了一惊。

    一般来说,皇帝是不需要出席甘棠宴的。但是出於一种难得的兴致,李豫突然很想知道这些新进官员会聊些什麽。便头戴武冠,在角落扮成一名护卫。此时春风吹拂,院墙旁的梨花纷纷而落。沈倬低声吟道:「寂寞空庭春欲晚,梨花满地不开门。」

    做为有幸巧遇帝王微服、曾与皇帝同席而坐、又曾近距离瞻仰圣颜的一员,沈倬很快发现那张似曾相识的尊贵的脸。接著,他那装满经籍史传的脑袋瓜儿想起一个十分著名的故事──床头捉刀人。

    於是他决定板著严肃的表情,目不斜视,腰板挺直,正襟危坐,保持缄默。

    晚春时节,飘落的梨花铺了满地,明秀的日光照耀著雪白的落花,皎洁光鲜极了!几个新科进士都是姿容端整秀丽的人物,配上春光烂漫的美景,真是说不出的赏心悦目。

    「在下山东举人黄楷,双字正则。」这人声音清朗,举手投足皆流露出百年家学积淀而成的优雅与贵气。沈倬发现在座的一些人不觉流露出歆羡、赞叹的目光。

    接著又一名进士说道:「在下不才,学问浅薄,仅位於三甲第六。吴州人士,李修竹,双字茂林。」

    「茂林兄过谦了!」

    「是呀!说到才学,若要和状元小兄弟比起来,恐怕我们在场诸位皆望尘莫及!」语毕,这人笑著转向沈倬,说道:「愚兄虚长了几岁,湖州人士,吴谐,双字固伦。不知殿元兄弟如何称呼?」

    沈倬见众人直盯著自己瞧,拢了拢衣袖,缓缓站起,神色不慌不忙:「愚弟沈倬,双字昭回,幽州人士。」

    「沈兄弟说是幽州人,是籍贯,还是郡望?」

    从小寄人篱下,让沈倬练就了一双辨别恶意的眼睛。虽然口中不说,还是可以看出这些人眼中的轻蔑。那种高高在上的嘴脸正是年幼的沈倬最为厌恶的!一下子失去了撘理这些人的兴致,只从容坐下,不再应对。

    那吴谐嗤笑了一声,转身找其他人攀谈去了。

    沈倬一人安静地坐著,心里回想著幼年颠沛流离的情况,又想起家中那些旧书上父亲的批注笔迹。回过神来,正见到坐在对面的同年分茶,右手拇指根部生了一颗红色的痣。沈倬轻轻皱眉,打量了眼前的人一番。再往右边一些看去,斜前方的院墙前正站著伪装成侍卫的皇帝陛下。

    沈倬眯了眯眼,忽然大喊:「小心!」

    正递出匕首的刺客被这一声清脆响亮的喊声吓了一跳,随即丧失先机。一直注意著沈倬的李豫听得那声喊叫,立即侧身一闪,拔出腰刀,顺手将刀锋刺入对方心窝。这时又听见沈倬喊道:「後面!」李豫赶紧拔出刀来,旋身横劈。

    「啊!」一个男子惨叫出声。

    李豫慌张回头一看,沈倬跳到石桌上,两手提著预备泡茶的热水一壶,往一名进士的头上砸去,那进士左手袖里藏著的利器掉了出来,落地铿然有声。

    待侍卫拿下刺客後,李豫纳闷地问:「爱卿如何知道那人手中藏有利器?」

    沈倬调皮地答道:「曲江宴写绝句时,他用的是左手,那日分茶,他用的是右手。我喊小心时,众人都是先四处张望,只有他第一眼就往陛下看去,那眼神就像大黄看见大毛。」大毛是养在家乡的母鸡,大黄是托给隔壁人家照看的黄犬。

    帝王大笑乐。

    作家的话:

    青玉玦15

    沈倬等一干新科进士後脚方离开皇宫,吏部尚书罗忠便进宫求见,呈上授官任用的条目。

    李豫翻开摺子看了两眼,随意阖上。「罗卿家先说说对这几人的看法吧。」

    罗忠捋著须髯:「陛下想知道谁?」

    李豫笑道:「那就从三甲来看,谁有继世之具?」

    「顾元,此人云游名山大川十载,阅历见识均超凡脱俗。此外诸人,碌碌之辈而已。」罗忠答道。

    李豫赞赏地点点头:「那麽二甲以内呢?」

    「颜英华,性情温良,静若止水,不骄不躁,可以大用!」

    「其他人呢?」

    罗忠摇摇头:「心浮气躁,自视甚高。居庙堂之上恐其结党营私,处江海之远又恐其为祸乡里。」

    李豫想起那位语气轻挑的「固伦兄」,赞同道:「那几个都授个主簿了事吧!」

    「微臣也是这麽想的。」

    李豫接著问道:「那麽一甲以内呢?」

    「山东举人黄楷。这人文彩斑斓,诗赋俱佳,门第宽广,家学深厚,兼以相貌堂堂,举止文雅,看似有君子之德。」

    《御宅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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