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藕痕/新伤旧痕》分卷阅读6

    但是当他轻轻推开门的时候,已经醒来的我还是选择了装睡。眼睛闭着,悄悄眯着极小的缝隙。

    他一步步的走进我的床,我大气也不敢出一声。接着听他轻轻的笑着,有一点点狡黠,“难道你是犰狳吗,见了人就装睡?”

    我把被子慢慢地向上挪动,蒙住头,“才不是。我怎么可能是犰狳——难道现在有蝗灾?我在睡觉,不要叫醒我。”

    杨芜青将被子挽下来,我从额头一直到下巴的每一个部位就在慢慢的暴露于他的面前。

    我的眼睛仍然闭着,但是眼皮却止不住的眨啊眨的抖动。

    杨芜青凑在我的耳旁轻轻问,“那,我穿这件衣服,好看吗?”

    我的眼睛打了鸡血一样睁大,眼前人正穿了一身与我床头那件一模一样的新衣。公子如玉自然已经不足以形容他现在给我的感觉,我自己的那身衣服我也穿过,一样的料子,怎么在我身上就半毫清雅的感觉都没有,据爹娘以及兄妹的点评,只有“懒散颓败之气”,似乎这也成为庆衣绯一直反感这身衣服的原因之一,将它束之高阁到如今。

    不过我坚信,庆衣绯一定穿起来没有杨芜青好看,那是必然的。眼前的杨芜青贵气十足,怎么可能只是个游医郎中。

    我的目光似乎一直没有从他身上错开,直到把他看得毛毛的。

    杨芜青问我,“是——我刚才沐浴了,但是难道我没洗干净吗,你为什么一直盯着我?”

    我眨眨眼,“因为你长得好看。”

    杨芜青像是被噎住了一样,“我又不是女子,何来好不好看之说?”

    我仰望他,“那好吧。那就是因为你英俊潇洒玉树临风风流倜傥谦谦如玉使我不忍错目——这个解释你满意吗?”

    杨芜青拒绝和我继续探讨,“不说这个了。你饿吗?”

    我的胃空空落落的,今天可是水米未进了一天,又加上既惊又怕的折腾,真是苦煞我也。

    我的头在枕头上磨擦着,“饿……”

    杨芜青长长呼了一口气,“我去叫管家弄点吃的给你,等我。”

    我眨眨眼表示知道了,然后稍稍抬着头,目送他离开。

    这一等的时间可真不短。

    杨芜青对老管家说了弄些吃食来,老管家便吩咐下去。

    杨芜青并没有马上进到屋子里来,而是在廊道里和老管家进行着攀谈。

    杨芜青先是向老人家问好,接着得到了老管家的回应。

    杨芜青问老管家在这里呆了多久,老管家平静却难掩自豪的说,“刚刚好二十年整。”

    杨芜青的眉心轻轻一跳,“这么久啊,二十年。嗯,哦,不好意思,这么久了,居然没有问您如何称呼?”

    老管家报出了自己的姓名,“侯夷,您就这样叫我就好。”

    杨芜青一点都没有奇怪或是惊异,很自然的开始念诗,“春洲生荻芽,春岸飞杨花。河豚当是时,贵不数鱼虾。”

    老管家先是微微一愣,接着继续吟,“其状已可怪,其毒亦莫加。忿腹若封豕,怒目犹吴蛙。”

    杨芜青继续念“庖煎苟失所,入喉为镆铘。若此丧躯体,何须资齿牙。”

    老管家不做犹豫,接的极其顺畅,“持问南方人,党謢复矜夸。皆言美无度,谁谓死如麻。”

    杨芜青微微一笑,“我语不能屈,自思空咄嗟。退之来潮阳,始惮餐笼蛇。子厚居柳州,而甘食虾蟆。”

    老管家浅浅舒了一口气,说上了最后一句,“二物虽可憎,性命无舛差。斯味曾不比,中藏祸无涯。甚美恶亦称,此言诚可嘉。”

    两个人你来我往说了一首诗,最后相视一笑,不再讨论这个问题,转而下一个话题。

    杨芜青问他,“既然您在这里呆了这么久,一定对庆家很熟。”

    侯夷点头,“这是自然。”

    杨芜青接着问到关于庆舞飏的事情,“那,你对庆家二少爷,怎么看?”

    侯夷答道,“我在庆家呆着,主要就在围着二少爷转了。二少爷人很好,很好,尽管老爷和夫人都不太喜欢他。”

    杨芜青疑惑道,“为什么?我觉得他就像是个孩子。”

    老管家看着杨芜青,“男人,也许就该像个孩子。要是你有这种感觉,那么,你大概已经知道了他的全部。二少爷比不得大少爷醉心于仕途经济和江湖事务,又不是女儿家,也不如小姐那般的千金明珠。”

    杨芜青有些悲悯的看着老管家,“那岂不是尽管在家,还是离群索居。这么孤零,岂不是很容易被摸到命门所在。”

    老管家很为难的叹气,“是,所以不管怎么说,我不希望少爷他受到伤害。他是我看着长大的,一手把他从尺把带大到这弱冠之年,我可是心疼他啊。”

    杨芜青没有表情,“看来您真是忠仆啊,对二少爷这么好。”

    老管家没有再继续回答,转身离去,“我先去看看饭食准备的怎么样了,您可以先进屋稍作歇息,我随后就来。”

    作者有话要说:文中诗作为宋代著名的现实主义诗人梅尧臣所作的《范饶州坐中客语食河豚鱼》。全诗如下:春洲生荻芽,春岸飞杨花。河豚当是时,贵不数鱼虾。其状已可怪,其毒亦莫加。忿腹若封豕,怒目犹吴蛙。庖煎苟失所,入喉为镆铘。若此丧躯体,何须资齿牙。持问南方人,党謢复矜夸。皆言美无度,谁谓死如麻。我语不能屈,自思空咄嗟。退之来潮阳,始惮餐笼蛇。子厚居柳州,而甘食虾蟆。二物虽可憎,性命无舛差。斯味曾不比,中藏祸无涯。甚美恶亦称,此言诚可嘉。

    ☆、君如我灯

    老管家的背影依旧如旧,动作麻利,杨芜青看着他远去,转身进了屋子。

    我才醒没多久,隐隐约约方才听见杨芜青和老管家似乎说着些什么,但又听不真切。

    倒是喝了药之后,觉得又睡了一小觉,感觉精神确实是好了许多,头也不似先前那么沉重,鼻子虽不大通畅,但也不太堵了。

    但是我实在又不愿起身,就只在枕头上懒懒的躺着,连靠坐也不愿靠着。

    尽管我的眼睛没有睁,但也知道来人是谁,听见门响,我便闭着眼轻轻的唤着,“你又来了。”

    杨芜青转身关上门,接着问道,“你怎么知道是我?”

    我得意地轻轻一笑,“听声音。每个人的脚步声都是独一无二的,一听那步子,我就知道是你。”

    杨芜青几步走到我的床前坐下,“哦?此话怎讲?”

    我说不清,“没什么讲头,就是、哎呀,就是能听出来。”

    杨芜青继续发问,“那若是同一个人换了鞋子,又怎样?”

    我还是不知道如何回答,“我不知道怎么说,总之……哎呀,只要你走路有声音,那步子必然是一样的感觉。轻重缓急都是经年累月的习惯,一听就是那人便是了。”

    杨芜青握着我的手,轻轻呵笑,“哟,合着我们说了这么久的话,你一直在用耳朵看我,连眼皮都懒得掀一下。”

    听到这话的我赶快睁开眼睛,眼前的他却又换了一副样子,简直让我不忍错目。

    那是我挑中的料子,因为富余,给大哥裁了一件衣服。庆衣绯虽然嘴上没说它不好看什么的,很客气礼貌甚至感激地接受了它,却从没给过它一个正眼,更别说拿出来穿了。那布的颜色是微微有些象牙白,但是稍暗,这我可没走眼——绝对是上好的丝,我自己穿着就很是舒服。尽管没有过多的绣花和装饰,但我恰恰觉得那些浅浅的如石纹络,正是它最别致的地方,我也是及其中意那些精巧的暗花,所以才买下来的——我一向很少采买什么东西的。

    但是,庆衣绯怎么就看不上它?气死我了,我自己穿的很好,难不成庆衣绯细皮嫩肉的吹弹可破,穿不得俗人的衣服?

    我一度为此郁闷着,即便我觉得庆衣绯抵触这件衣服是因为他不想和我穿的一模一样,但是也不能因此否定一块好料子啊。

    但是我现在的心中充盈着欣喜之情,因为另一个人披挂了它。杨芜青本身就比庆衣绯长得好,更何况我的衣服本身也好,如此珠联璧合,自然相得益彰的感觉。

    我就那么愣愣的看着他,他显然是刚刚出浴没多久,身上缭绕了细细的香气,必定是洗了我钟爱的花瓣水,发丝上未擦太干的水珠儿将鬓边几丝沾在面颊上,那样子甚至是风情的,修长的脖颈在领口里露了少许,长衣在身,绝代风华。

    不过他穿着那件衣服主要显得雍容贵气,方才雨中的不失潇洒已经完完全全被不折不扣的绝对风度翩翩取代。

    他的手是那么温暖,我简直不想抽回手,而他恰巧也没有松开的意思,这样多好,一直这样多好。

    我不舍得多眨一下眼睛,杨芜青见我愣神,调笑道,“看呆了?我很好看?”

    我在枕头上一串点头不止的调侃,“嗯嗯嗯,太美了——啊!美人,下嫁于我如何?”

    我以为他会不高兴,或是换成一本正经的模样教训我,没想到他接下来的话也是一样的语气。

    杨芜青笑着看我,“没大没小,我嫁你?想得美。我娶你还差不多,你要是愿意以身相许,我也不是不能委屈一下。”

    我望着他的脸,眼神是自己也没有想到的那种深深的渴求,“那,你就入赘来庆家,好不好?”

    后来,杨芜青告诉我,我对他说那句话的时候,眼睛都湿了。

    他说,“你当时看我的那一眼,我这辈子都忘不了,也不能忘。第一次有人看我的时候,眼睛里什么都没有。我在你的眼睛里,除了自己的影子,别的什么都看不到,那时候你都快哭了。”

    我回答他说,“当你看着我的时候,你在我的眼睛里能看到你,因为我的眼里只有你;当你不看着我的时候,你在我的心里能看到你,但在我的心里,还是只有你。”

    当时杨芜青笑我怎么这么酸,我也不好意思再说下去,可是,这些都是真的。

    爱一个人,就是他变成你的全世界。我想,如果我像小狗一样有尾巴的话,只要看到他,一定会止不住的摇起来的。

    杨芜青笑我,“此话当真?你这是叫我倒插门儿呢?”

    《御宅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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