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裹着孙悟空的赭黄袍躲在那些妖魔之中，冷眼看着太白金星那个老好人苦口婆心地劝慰着。
---大圣啊，上次是老汉的疏忽。
---大圣啊，这次你再随老汉上天庭去，若是有什么不妥之处，老汉定给你一个说法。
也难为他了。玄岚在心底有些恶毒的想。当初这个老家伙也是这么和自己说的不是么。几千几万年下来，真是难为他了。和谁都是这种老调子。
---小岚啊，你看，上次是我不对啊。
---小岚啊，你总是修得仙道了嘛，总是应该上天去住的不是？要是这次他们再欺负你，我都不会放过他们。
玄岚把唇角冷冷的勾起一个弧度。当初他也是听信了。于是上天去。但是然后呢？
那些神仙还是不会接受他。他们太难接受一只本来应该是妖精的狐和他们平起平坐。那些仙女更是恶毒，狠戾污秽的词语他现在都觉得不像是女子该说出口的。
所以他还是回到了下界。回到了自己一直生活的地方。
妖就是妖，就算修炼成了仙也一样。他早就厌倦了被那些不可一世的神仙吊着眼睛问是什么原形，然后再淡漠地回上一句“我是狐”的生活。
他是狐。
他是修得仙道的狐。
但却还是狐。
这不会改变。他亦不想改变。
做狐没什么不好的。
☆、中
第九章
“诶那不是小岚么，终于想通了回来住了？”太上老君的声音在身后不远处响起来。玄岚只好停下步子。略略回头看着那老神仙慢悠悠向自己走过来。嘴里还在喋喋不休：“小岚你的院子老君我借了些地方种花草，你不会介意吧。”
笑话，明明应该是问句，却能出来肯定的调子。既是这样何苦来问我的意见。心里这么想着，玄岚脸上却挂起来一副笑容：“哪里的话，老君愿意借用便用吧，我也不常用的。”
“小岚这次是为什么回来？”太上老君已经走到了他身边，抓起他的手腕扯着他走。玄岚略略施力抽了一下，没抽回来。也就由着太上老君了。“难道是为了这次的蟠桃会？”
“蟠桃会？”玄岚把这次词句拿出看来细细品读了一下。才意识到自己真的已经很久没有来天界生活了。“原来又要开蟠桃会了啊。”
“不过…”太上老君面露难色。“恐怕这次…小岚你不在王母的名单之上啊。”
玄岚偏了偏头。火红的长发就顺着瘦削的肩头滑落下来。
其实不只是这次，上次蟠桃会的名单也没有他的名字。蟠桃会对于他来说，不过就是一个计算时间的结点罢了。
蟠桃会，无非是一群老家伙坐在一起喝酒畅谈。他在下界也没少和那些花果山上的妖精们聚在一起胡闹。这天上天下有什么不同。
但对于太上老君带了些的同情的话语，玄岚也不知自己该说些什么。于是他只是淡淡的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听见了。
“对了，老君可知道那个齐天大圣府盖在何处了么？”走了一段路，玄岚突然想起来自己这次回天庭的真正原因。
“就在蟠桃园东边，第一座就是。怎么，小岚你也想去拜会拜会？”
“东边？”
“就是左手边，”太上老君倒是难得的耐心，“你看看，小岚，你久不回来，连这东南西北都不分了。”
“多谢老君。”玄岚略施了个礼，便准备离开，不料又被太上老君扯住了。“老君还有什么见教？”
“小岚啊，”太上老君扯着他的手腕，压低了嗓子语重心长，“那个什么齐天大圣，还是个妖邪，没有成正道的。你可要自己把握住分寸，莫要受他的影响。毕竟么…你们虽都是那下界的灵物，你可是已经成了仙道的。”
“是，玄岚明白。”他低了眉眼，点头道：“多谢老君教诲。”说罢，用些力抽了自己的手，径自往蟠桃园那边去了。
他们是一样的。他和孙悟空，其实没什么不同。
第十章
玄岚到齐天大圣府的时候，孙悟空并不在。想来依照他的性子，准是耐不住寂寞，出去结交新的朋友了。而他府上伺候的那些仙吏见了玄岚，倒也客气。摆上些香茶果品，引他在桌边坐了。
过不多时，孙悟空便回来了。眉目间很是开怀的样子。玄岚见了，心道这肯定又是在哪个倒霉神仙处讨了便宜。却也不挑明，只是倚在桌边自己慢悠悠喝茶吃水果。
见到玄岚，孙悟空是高兴的。立刻凑上来在他身边坐了，语带惊喜。
“玄岚？你怎么也来了？”
玄岚在心里好笑：“我本就是仙，回来住也没什么不对吧。”
“如此甚好！”那猴子抓了他的衣袖欣喜道：“俺老孙还担心没有一个熟悉的呢，这下好了，你来了我也有旧交了。”
“唉，你啊，”玄岚摇摇头，“这天上不比下界…你是无忧无虑惯了的，但是这样下去，只怕会开罪些神仙。”
“这话怎么说？”
“这里规矩太多…”玄岚悠悠叹了口气，直直盯住孙悟空的眼睛。那瞳孔中带着一点纯粹的绿色：“孙悟空，你不该来这里的。”
“哈！”孙悟空却突然笑起来，眉眼间一瞬就睥睨了傲狂。“玄岚，这天上天下，俺老孙自是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这下算是有了分歧。玄岚却也不想和他争辩什么。于是摇摇头，沉默不语。
孙悟空见他突然不再说话，自觉无聊。挠了挠头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来救场---或者说他头脑中毫无“救场”二字存在。便吩咐手下仙吏取了酒来，一边拉着玄岚喝酒，一边给他讲了讲自己最近新结识的那些神仙。
玄岚一边举了杯子慢慢啜饮，一边冷冷在心底皱起眉头。天界规矩众多，玉帝怎么可能允许一个妖猴和天上群神称兄道弟？只是孙悟空的本事也是他们见识过的。怕是不会挑明了说。可这暗流涌动的背后冷箭，心思单纯的妖王怕是防不胜防了。
这么想着，玄岚突然觉得还好自己早早修成仙道。可以在这种时候陪在孙悟空的身边，帮他提防些暗箭冷枪。
那边孙悟空抱着酒坛牛饮，已是有了七八分醉态。玄岚见了，便夺下他的酒坛，扶他往内间去了。
行至床边。玄岚本是想放下孙悟空就走。岂料那妖王酒意上涌，早就分不清对方是谁。伸手一拉一扯之下，玄岚就被他结结实实地拉到了床上。不偏不倚砸在孙悟空的胸口上。
罢了，玄岚心说。他在花果山的时候就试着反抗孙悟空的酒后蛮力，但却没有一次可以成功。这一点，到了天界也不会改变。他在花果山的时候夜夜和孙悟空同榻而卧。早就习惯了妖王手臂的触感。只是现在到了天界，这若是留了宿，不知明日起来那些蜚语流言会变成什么样。不过…他转念又想，就算有又如何呢。孙悟空不会在乎，而自己又何苦去在乎。
这么想着，玄岚便努努力从孙悟空身上翻到里侧，然后枕着妖王的手臂准备睡去。
朦胧间，他觉得孙悟空似乎是翻了个身，然后把他搂在了怀里。就像他们在花果山的时候一样。
这妖王睡觉的时候是喜欢搂着东西的。只是自己从来不知道罢了。玄岚迷迷糊糊地想，其实这样也没什么不好。然后彻底沉沉地睡了过去。
第十一章
狐仙玄岚在齐天大圣府留宿的事情很快就传开了。恶意中伤和无中生有在哪里都会有，这一点无论天庭还是下界都没有区别。再说，一只狐仙和一只妖猴混在一起能出什么事，几乎所有的神仙都会认为自己是心知肚明的。玄岚承认，妖性淫媚，也不怪那些神仙乱想。有时候他自己都好奇为什么和孙悟空同榻而卧肌肤相亲这么久，他们之间却居然依旧清白的好似初雪一般。只是比起这些神仙的猜疑，玄岚倒是觉得花果山上那些妖怪大大咧咧的调侃更让他好接受。
既然外面的流言蜚语已经快掀了天，玄岚索性躲在齐天大圣府一不做二不休起来---反正孙悟空不会赶他走。而每日里陪着孙悟空喝酒聊天最后四仰八叉地睡在一起也是他喜欢的生活。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之前清心寡欲久了，玄岚现在竟然十分留恋和孙悟空“鬼混”在一起的日子。
“玄岚，”孙悟空兴致勃勃地冲来，“你知道么，从现在开始我就去掌管蟠桃园了！”
“哦。”玄岚点点头，也不抬头。拿着剪子自顾自在那里磨指甲。
“走走走，”孙悟空自然是急性子的，说着便抬手抢过了他手里的剪子丢在桌上，“我带你去蟠桃园转转！”
玄岚无奈地被他扯起来就走：“唉…我说你就不能慢一点…”
那是他第一次进蟠桃园。被孙悟空扯着，一株一株看过去。那硕大丰腴的果实压在枝头。无比的讨喜。
游赏之余，眼角冷冷瞥见那些追随其后的土地力士，一个个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眼神好不暧昧。玄岚乃狐仙，在天庭时日虽少却也知自己这副好皮相惹来不少的目光，只是今日突然觉得无比烦心。当下一双赤红眼眸冷冷剜过去，看得那些小仙一个寒噤。
“玄岚，你看这蟠桃园如何？”
“很好。”他点点头。
“好了，你们都下去吧。我要与玄岚在这园里休息片刻。”孙悟空一手拉了玄岚往园子深处去，丢下无比引得遐思的一句话。
“你这是要做什么？”玄岚无奈摇头，这妖王到底是想到什么就会说出来什么。完全不管那些背后的蜚短流长。
“嘘，”孙悟空突然把一根手指压在他的嘴唇上，“小声些，来，玄岚，与俺老孙上树去。”
“这…”玄岚瞪他一眼。“你做这些翻墙爬树的事情倒是得心应手！”
“那算了，你在树下稍等片刻，待俺老孙上去。”说着，便脱了外袍，露出内里那身锁子黄金甲来。一纵身便上树去了。
玄岚见他上了桃树。也不好说什么。权当是孙悟空一时兴起忆起下界那些游耍山林的子孙，自己也来攀木折枝了。于是便在那棵蟠桃树下坐了，看着那一园子的蟠桃出神。
突然，有什么东西砸到了他的头上。玄岚有些嗔怒地抬头一看，便见孙悟空满脸是笑地蹲在一根粗大的树枝上，手里抱了几个桃子。而刚刚用来丢他的，也是其中之一。
“喏，吃啊。”孙悟空说得云淡风轻，好似在花果山上要他喝酒一样。
玄岚愣一下，抓着那个足有孙悟空拳头大小的蟠桃一时间不知所措。
这蟠桃他从未吃过。那一次次的蟠桃盛会对他来说也不过身外之事。可是现在，那个妖王就蹲在树枝上，自己咬着一个桃子不算，还丢给了一个。
《御宅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