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剑鸯鸯》分卷阅读36

    这七年来,她是为了那女人才来药香谷的,至始至终都只是一个过客,而不是归客。

    归人似箭,过客漂浮。这只箭始终不是射向药香谷的。

    司徒迦瑶几乎微不可闻的叹息一声,看着谢凌荏喜笑颜开的面庞,心里突然有些黯然,她点点头,“明天就好了。”

    冷漠的声音随着司徒迦瑶的转身而缓缓漂浮,渐消渐散,只留下一个单薄的背影,让人看不清她此刻神色。

    其实宝儿的药她一直炼不出来,绞尽脑汁才开出一副只能延长宝儿性命一月的药方。不过是为了让谢凌荏能安心养伤,才一直骗她说药还没炼好,因为她知道这白衣女子一旦拿到药,就会马不停蹄的奔向岳阳,奔到斐弄晴身边去。

    本想再多留她几日让谢凌荏再好好养养伤的,可是现在她看见了碧晨,若是不快些将她送走,只怕药香谷又会被闹得翻天地覆,而她自己也不能静下心来为碧晨解傀儡术。

    司徒迦瑶幽幽的叹了口气,谢凌荏这个笨蛋,总是不会照顾自己,这么大的人了,还要别人来替她操心。

    转眼七载春秋,如今,终于到要同她说再见的时候了,这次去了,不知她还会不会……再返回?

    司徒迦瑶无奈的苦笑一下,若是她知道宝儿的药是假的,她会气急败坏的跑回来报复自己吧?为了斐弄晴,会想也不想的一剑杀死自己吧?

    司徒迦瑶敛眉垂帘,慢慢的向着花圃之外走去。

    谢凌荏听见药明天就能炼好,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满心的欢喜外溢,开怀而笑。七年了,终于看到了尽头,心中重担终于可以放了下来。

    然而在她欢喜之余,却察觉出司徒迦瑶的情绪有些低落,正欲张口说什么,才发现司徒迦瑶早已不在原地,那个淡蓝色的单薄身影已经行出了花圃,带着点点沧桑的意味。

    谢凌荏脸上的笑意淡了下来,默默的拾起弦歌掉落在地上的长剑,食指轻叩剑刃,听着利刃发出清脆的嗡鸣声若有所思,总觉得在她离去之前,应该为这女人做点什么了。

    “喂——”她叫住司徒迦瑶,抬手比了个喝酒狂饮的手势,“今天晚上,我们像往常一样,大醉一场吧!”

    司徒迦瑶驻足转身,对着她淡淡一笑,“好啊,谁怕谁。”

    18

    在去赴那赌酒之前,司徒迦瑶决定再去看一看弦歌。

    她轻轻推开弦歌的房门,那沉郁的黑衣女子正坐在窗台之下,抚着自己肩头的一块伤疤。然后,静静地看着那块伤疤——沉思,那眼神,犹如琉璃。

    见司徒迦瑶进来,弦歌若无其事的拉上自己衣襟,将肩头那块伤疤遮去。

    “为什么要骗她?红鸢草明明在我这里……”

    她看着面色苍白的司徒迦瑶,问出了自己心中的疑惑。

    “为什么要帮我?不仅仅是因为我是那人的妹妹吧?”

    司徒迦瑶瞥了她一眼,淡然道:“因为红鸢草对谢凌荏来说,毫无用处,不如将它还给你,用去镇压清峰湖底的恶鬼,那里才是它的归宿。”

    她走到弦歌身前,径直抓着她的脉门,替她把脉。

    脉门是习武之人的命门,最忌讳被人抓住,这一次弦歌却一反常态,任由司徒迦瑶握住。

    或许,记忆中的那一切都是真的?或许,她与这蓝衣女子,她们以前,关系并非一般,因为被她握住,有种温暖而踏实的感觉。

    司徒迦瑶下意识地摸着自己手上的翡翠扳指,然后走到桌边铺盖白宣,提笔沉思一几许,才开始落笔。

    弦歌看着坐在窗台下,埋首疾书的蓝衣女子,嘴角不由自主的上扬,带着淡淡笑意。

    “我们很早之前就认识了吧?”

    她轻轻开口,这是进谷这么久,第一次如此平和的同司徒迦瑶说话。

    司徒迦瑶轻轻点头,头也不抬的继续写着自己的医案。

    她看着那瘦弱的蓝色身影,手指又无意识的摸上了自己肩上的疤痕,有些恍惚,“我……以前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

    司徒迦瑶怔了怔,扭头看着弦歌,轻轻的牵动嘴角,淡淡道:“你在头脑中所看到的,就是你的过去,信也好,不信也罢,那些都是真的。”

    弦歌揉着生疼的额角,幽幽说道:“可是,我好像遗忘了一些很重要的事,一些很重要的人。”

    “司徒谷主。”她看着司徒迦瑶,眼神幽幽的,带着点点求助之意,“你有办法让我恢复记忆吗?”

    司徒迦瑶蹙起眉头,微微迟疑几许,方才开口说道:“放心,我会设法,让你全都想起。”

    弦歌闻言宽慰一笑,褪去了昔日的犀利之气,安静的站在窗扉之前。她的视线透过夕阳的余辉,望着那团如妖似火的彼岸花圃,凝望,发呆,良久才无厘头的冒出一句话来。

    “花下那人,该安息了,你不该这样强留着她。”

    她转过身,看着一脸诧异的司徒迦瑶,接着说:“你也该解脱了,不能老活在过去。”

    司徒迦瑶微微眯着眼睛,似乎不敢相信,眼前这人,居然会给自己说出这样一番话语。然,她只是抱起药箱,冷冷道:“这个,与你无关。”

    司徒迦瑶牵起门帘,遥望着那团妖艳的红花丛,第一次有些迷茫,有些迟疑——错了吗?

    碧声,这样强留下你,是我错了吗?

    她长长叹息一声,却在踏出房间时,听到弦歌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司徒谷主,不要一直盯着花下那人,请回头看看,有人一直站在你身后等着你——除了花下那人,还有人陪在你的身边。”

    有人?碧晨说的是谢凌荏吗?

    司徒迦瑶站在房檐之下,由上到下,轻轻的抚着自己的肩臂,方才不久,谢凌荏就是这样紧紧搂着她,现下,余温尚存。

    其实谢凌荏一直都站在她的身后吧?不然今天也不会出现得这么及时,将她从十三年前的噩梦中拉回。

    原来,不知从何时开始,那人就已悄悄的站到自己身后,从身后向自己慢慢靠近,只是自己不曾发觉。

    或许,只有旁观者,才能看得最明了吧?

    夜郎一带,琅嬛玉洞,几乎遍地都是天然形成的溶洞,这些溶洞是藏酒的好地,窖出的酒一直都是远近驰名的佳酿。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司徒迦瑶接过丫鬟从洞中抱出的一坛“浪子三笑”,微微一笑。

    每年在谢凌荏全愈离谷之时,都会向她提出对饮要求。而作为谷主的她,常常都会尽地主之谊,拿出谷中的佳酿,来给她践行。等她走后,又会把一坛新的“浪子三笑”放入溶洞之中,等着来年对饮。

    红尘间,悲伤事,已太多。

    浪子为君歌一曲,劝君切莫把泪流。

    人间若有不平事,纵酒挥刀斩人头。

    这酒,特别适合谢凌荏这种在江湖上摸爬滚打的亡命之徒了。

    月上高头,夜深人静时,司徒迦瑶坐在翠竹之下,对着皓月,燃起红泥小火,等着佳酿煮沸。

    酒香四溢,谢凌荏拿着一柄被白布包裹的长剑,循着酒香,从远处款款而来。

    药香谷的“浪子三笑”果然是绝世名品,不过才煮了一会,酒香就浓厚酣醇,惹得人垂涎欲滴。

    而且别看司徒迦瑶一副病弱样子,喝起酒来,却让她也自叹不如,因此每年在离去之时,都会与她相约在翠竹之下,一比高下,已经成了一种习惯。

    “来了?”

    司徒迦瑶慢慢拿出碧玉杯,斟满酒水,缓缓放到谢凌荏面前。谢凌荏目不转睛地盯着司徒迦瑶看了许久,见她气色已经好了许多,暗自松了口气,司徒迦瑶能这么酣畅的饮酒,一点也不像会红颜早逝的薄命人。

    同司徒迦瑶对饮几杯,谢凌荏就有些发热,而司徒迦瑶依旧是镇定自若,虽然早就知晓这女人饮酒的海量,但还是由衷的赞道:“贼女人,酒量不错嘛!”

    司徒迦瑶自顾自的喝着酒,闻言牵牵嘴角,露出浅浅笑意,只是头也未抬的淡淡说道:“这酒有活血养肺的功效,清远师父说要经常喝。”说着又斟满一杯,递到谢凌荏面前。

    谢凌荏毫不客气的一饮而尽,对着司徒迦瑶挑眉道:“你不是一直想看夜明珠的碎片吗?”谢凌荏仰着头,眸中带着得意的亮光,“今天就让你如愿以偿。”

    “哦?”司徒迦瑶像猫一样眯着眼睛,疑惑的看着她。

    而谢凌荏只是笑而不语,忽的一拍案几,白布包里的长剑从脚边跃至手上,层层白缎脱落,瞬时一片荧光耀耀。

    谢凌荏的身影化作一道白影,向着竹林中穿梭而去。

    黑曜石般的天空之下,一片流光飞舞,碧影千万,原来那夜明珠的粉末,被谢凌荏抹在了剑锋之上。

    司徒迦瑶看着碧光幻影,片片竹叶簌簌而落,被剑风带入空中,宛如绿蝶满天飞舞。

    她呆呆的看着这如梦亦幻的美景,万载光阴好似在剑尖流尽,在苍茫的洪荒之中化为虚影,在谢凌荏的指尖定格。

    忽的,碧芒一收,谢凌荏的身形又回到了石桌前,拿起一杯酒,饮尽。

    她怔怔地看着手上泛着荧光的长剑,眼神有些恍惚,“这是以前舞给弄晴看的,有八年未舞了,如今舞起来又是另一番滋味。”

    司徒迦瑶静静的听着,不动声色的小呷一口热酒——原来这套剑法是舞给那女人看的,怪不得,如此美妙。

    “当时一直不知道该给这剑法取什么名字好,”谢凌荏对着司徒迦瑶微微一笑,又抬起头来,望月自语,“现在就叫它‘斩前缘’好了。”

    司徒迦瑶闻言一愣,抬头怔怔地看着谢凌荏,而谢凌荏又化作一道虚影飞了出去。

    司徒迦瑶看着那趁兴舞剑的白衣女子。

    皓月之下,好似有一抹流光在她指尖旋转,流转在起落之间,穿梭于丛丛翠竹之中。夜光粉的盈盈光亮在她脸上忽明忽灭,美若虚幻。但司徒迦瑶已是心不在焉,一直在品味着方才的那三字——斩前缘。

    《御宅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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