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虽然从未开口问过司徒迦瑶什么，但不代表自己不关心她。
七年了，宝儿的药也快炼好了，如今这一切都要结束了，那么在她离开之前是不是应该为司徒迦瑶做点什么？
“喂，贼女人，你一定是遇上麻烦了吧？”
谢凌荏撑着下巴，看似懒散的说出这句话。想再确认一次，看看自己是不是有什么地方能帮得上忙。
司徒迦瑶闻言，淡淡的瞥了她一眼，语气有些不耐烦，“都说了没有。”
“少骗我了。”谢凌荏依旧是不依不饶。
“我都听绯儿说了，最近有个善鬼教的彝族女人，那个什么左护法的……总是在找你麻烦——要不要我帮你把她打发走？”
司徒迦瑶一挑秀眉，开始收针，“你当我药香谷是什么地方？任何人都可以随意进来吗？”
“等她破了门外的巨石阵再说吧。”
她掀开卷帘，正欲踏出屋时又突然驻足回头，三步并作两步的行至谢凌荏跟前。
“我说，”她斜睨着谢凌荏，语气依旧是一贯的冷淡，“你若是有精力打架，不如赶快把欠我的诊金还了。”说完她摊开手掌，放在谢凌荏胸前，“夜明珠呢？”
“这个——”谢凌荏一面打着哈哈，一面做贼心虚的看着她傻笑。
“诶……迦瑶，其实……”
谢凌荏说得很小声，估计就只有近在咫尺的司徒迦瑶一人听清她说了什么，然后，药谷忽的震动起来。
一声震鸣打破药香谷的沉静，好似受到了惊吓一般，林中各色的鸟儿扑打着翅膀，争先恐后地飞到谷外。
“什么——”
司徒迦瑶的声音在谷中炸开，回响不绝。
“你把它捏碎了？”
又是一声巨大的回响，受了惊的小白凤拍着翅膀从谢凌荏房里逃出，停到了绯儿的肩上，战战兢兢的缩着脑袋。
绯儿看着被声波震得微微发颤的窗幔，和彦儿相望一眼，无奈的摇头叹气。
这两个人又开始了。
谢凌荏每次来时，总会有那么一次两次，惹得谷主失去理智，大呼小叫。
司徒迦瑶听见谢凌荏将夜明珠捏碎在手里后，突然觉得气血一滞，站在原地猛吸了好几口气后才回过神来。
她抓着谢凌荏的衣领，大声吼道：“你个白痴！究竟知不知道夜明珠值多少？”
随后司徒迦瑶又泄气的垂下脑袋，不顾形象的瘫坐在地上，像闺中怨妇一样絮絮叨叨起来。
“我的四万诊金，你不给钱，叫我谷里的一干丫头怎么办？”
“都已经穷得揭不开锅了……”
谢凌荏眼角在轻轻抽搐，急忙跳下床榻安慰这个受了打击的蓝衣女子。
“那个……你要是这么缺钱花的话，不如就取消了收移山阁兵器的看病规定？要人抢移山阁的兵器，太难为人了，你不知道这挡了你多少财路。”
司徒迦瑶捶着地板，恨恨说道：“你以为我不想吗？”
“偏偏清远师父与秦阁主打赌输了，定下了这么个鬼规定，还说一辈子不许改！”
谢凌荏尴尬的笑笑，记忆中好像真有这么回事，药香谷的这个规定的确与移山阁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于是她又嘿嘿笑了两下，心虚的说道：“那，就把诊金再收高点吧？反正你这么的斤斤计较……”
司徒迦瑶闻言握紧了拳头，十分幽怨的瞪着谢凌荏，咬牙道：“还敢提诊金？你先把我的四万诊金还了再说！”
谢凌荏被司徒迦瑶幽怨的眼神看得心跳惶惶，只得小心翼翼道：“你别激动嘛，大不了我以身抵债——”她说道这里，脑袋一扬，开始得意起来，“移山阁的谢姑娘在江湖上还是鼎鼎有名的，武功和人品都是一流的好！”
司徒迦瑶冷哼一声，掸掸身上的灰尘慢悠悠的站起来，轻哼冷嘲，不屑道：“我看你吹牛皮的功夫倒是天下第一。”
“夜明珠捏碎了，碎片呢？你是不是根本就没有夜明珠？”
谢凌荏闻言一阵尴尬，夜明珠的粉末被她抹在弦歌的剑刃上了，她若是这么说司徒迦瑶肯定不信。
司徒迦瑶斜睨了她一眼，见她答不上来，嘴角一扬，讥诮道：“牛皮王。”
谢凌荏见司徒迦瑶一脸质疑的样子，急忙抓住她的手说道：“你别不相信嘛，夜明珠真的是要拿回来给你的，只是出了点意外，被我捏碎了……都说了给你以身抵债，你还想做什么啊？”
见司徒迦瑶双手环胸，半眯着眼睛斜望着她，又是一阵心虚——堂堂移山阁的谢姑娘，在这贼女人的眼里……她不会一文不值吧？
“不要，我认为你不值四万两。”司徒迦瑶摊摊手，毫不留情的揭开这个事实，“还会增加药香谷的伙食负担。”
她看着垂头泄气的谢凌荏，心情突然好了一大半。
此时绯儿和彦儿正躲在门外，就等着谷主一声令下，然后冲进房内，将谢凌荏一脚踢出谷。然而等了半天却是风平浪静，最后看着司徒迦瑶一脸满足的走了出来，嘴里还哼着欢快的调子。
她们二人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的望着对方，似乎在确定自己没有出现幻觉——谷主竟然没派她们去把谢凌荏踢出谷？
根据她们的经验，在谷主和谢凌荏大闹一场之后，通常都会气急败坏的吩咐她们将那女人撵出去，然后晚上又会命令她们打起灯笼把她找回来，不过往往行到谷口，就会看见谢凌荏。
谢凌荏每次都会一个人坐在谷口，安然的等待着司徒迦瑶消气，然后厚着脸皮跟绯儿她们一起回去。
紫荆炉里的瑞脑香已经熄灭，余留的青烟也在袅袅消散。
司徒迦瑶在书阁里翻着药书典籍，从《医经》到《素问》，再到《神农架》等等，所有的医药经书都被她翻遍了，却还未找到完全解除傀儡术的方法。
她瞥了瞥桌上一个从未翻过的手札——那是她的授业恩师，清远谷主的医案手札，只是刚刚伸出手去，就开始摇头叹气。
当年师父就是因为没有解开傀儡术而赌输给秦阁主的，那个手札里肯定不会有记载。
司徒迦瑶突然觉得有些力不从心，这种感觉深深的挫败了她一向的自信，原来药香谷的神医也有束手无策的时候。
毕竟她只是人，而不是神。
想起傀儡术，才发现今天还没去看过碧晨，也不知道她的情绪有没有稳定一些，于是司徒迦瑶撩起裙角，向碧晨房间走去。
司徒迦瑶推开门，慢慢的将卷帘全部拉开，却听见弦歌惊呼一声，撞翻了桌案上的东西，抱着脑袋痛苦的跪在地上。
怕光吗？
她愣了一下，终究还是将帘子拉了下来。
光线一暗，弦歌就立马平静了下来，见来人是司徒迦瑶，立刻显出敌意，吃力的站起身来，反手握住长剑指着她的眉心冷冷道：“红鸢草呢？”
司徒迦瑶微微一怔，淡然一笑，即便是这个时候，也不忘执行傀儡师的任务，芾湘的傀儡术真是越来越不能小瞧了。
“怎么？要杀我？”
司徒迦瑶毫无畏惧的与她对视着，依旧淡定自若。
“能拿得起剑，未必就有力气使剑，试一试看。”
弦歌闻言轻轻皱眉，暗自运气，却发现完全提不起劲，她的百汇穴竟被这女人封死了！
“你……”
她咬着牙，倔强的向前鼎力一刺，手臂却在伸出去时猛然一酸，长剑“哐”的一声坠地。
司徒迦瑶冷冷的瞥了一眼还闪着寒光的长剑，淡淡道：“药香谷是治病救人之地，自然不会拿病人东西。”她若无其事的撩撩发丝，唇角微翘，“但也没蠢到不做一点防范——尤其是在吃过一次亏后。”
弦歌坐在地上，手指插入自己的黑发当中，有些烦躁的抓了抓，缓缓神又提剑站起来，锲而不舍的用剑指着司徒迦瑶。
“把红鸢草交出来！”
司徒迦瑶神色一敛，愣了一下，在弦歌漆黑的眼眸中，透着凛冽杀气，混迹在其中的，还有些许琉璃之色，曾经熟悉而又令她悸动的颜色。
如此绚丽的色彩，让她又想起了十三年前的那个夜晚。
14
十三年前。
司徒迦瑶拼命的跑，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奔跑于崎岖蜿蜒的山道上。
碧声，碧声，小心碧晨，她把你出卖了，芾湘要把你做成傀儡。
她看到山顶的小木屋内亮着火光——小木屋是她们三人的秘密，独自的天地。
仿佛是听见了门外的脚步声，屋内的灯光忽然熄灭。
“碧声！”
她脚步还没停下来，就开始大声呼唤。
《御宅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