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昼》分卷阅读23

    隐约好像听见他在说话。

    “我这样一步步地退,没有用么?”

    他静静站在高台上,黑夜里。

    像个亡国的君王。

    …………

    楚英终于还是杀到敛茕台下了。

    他站在台阶的第一阶,身边是云暮玉与章绾绾,身后是无数的,热血沸腾的人群。

    而子谈站在最高层上,静静看着下面,他只有一个人。

    他终于慢慢拔出他的剑——那把“轨”,开始一阶一阶往下走。

    楚英也拔出那唤作“英”的配剑,大步踏着往上走,一边说着:“子家主,久仰大名!”

    子谈没有回答,他的掌心不断向轨中灌输着灵气,源源不绝,气若磅礴。紧接着他握住剑柄,直直朝楚英投掷过去。

    楚英见他突然出招,抬剑便挡。那“轨”裹挟一股不可当的杀气,冲到楚英胸口,撞上楚英的剑,发出尖锐的鸣响声。楚英脸色一变,也灌注着灵气想抗住,然而只下一刻,他听见了细微的金属碎裂的声响。

    “嗡”的一声,“英”发出巨大的轰鸣声,断成两截,四散着飞出去。

    而“轨”撞破这道阻拦后,直直没入了楚英的胸口。非常清晰的,血肉与骨头搅和在一起的声音。

    这还不是结束。

    “轨”以一个极为刁钻的角度,以巨大冲力带着楚英向后倒去,剑锋深深没入地面,将楚英其死死钉在了地上。

    楚英睁大了眼睛,他望着天空,张大着嘴想说些什么。

    子谈已经走到他跟前,静静看了会,俯身拾起断掉一半的“英”,对着楚英轻声回了句:“久仰。”

    然后他抬手用那半截剑将楚英的头斩了下来。

    “啪嗒。”

    楚湫的手没有拿住书,任凭它掉落在地上。深深呼吸了几声,楚湫伏在地面上开始干呕。

    他脸色惨白,眼睛紧闭。他是那样用力地在呕,像是要把自己的胃,肺,心脏,以及方才的记忆统统吐出来。

    怎么会这样……

    不该是这样的。

    也许只是过了很久,又仿佛只是短短一刻,楚湫逐渐冷静下来,他伸手去拿地上的书,手抖的厉害,拿了几次都没有成功。

    翻页的时候,手指有些黏住纸张,他才发现自己的手上都是汗。

    …………

    楚英的头在邺都城门口挂了三个月。

    没有人预料到楚英会败得这样快,这样彻底。他往昔两年的盛名仿佛只是一场幻梦,一个笑话。

    也没有人预料到,他的那些朋友与拥趸会千里溃提般地垮下去。楚英死的那一刻,他身后那些人里,以前旧贵族的,迅速露出原本的獠牙,向子谈倒戈去。那些仰慕楚英之名的人,只四散着要逃命。而楚英的朋友们,在血战里一个个力不能支,死伤殆尽。至于那些红颜,没有人去管她们。

    云暮玉,名动天下的第一美人,凄惨死在乱军之中,无数人踏过她的身子,无数马匹碾碎她的每一寸骨头。

    子谈还是护住了章绾绾。

    只可惜美人情深。章绾绾是真爱楚英,爱的死心塌地,一点也不分给子谈。

    她泪流满面着拾起地上的一把剑,刺向子谈,口中啼血一般地嘶吼:“你该死啊!你究竟为什么不死!……你把一切都毁了!”

    然而这次子谈终于挡了,他伸手握住了剑锋,掌心的血一滴滴落下来,章绾绾用尽力气也不能把剑再往前递分毫。

    然后子谈握着这把剑,把它送进了章绾绾的胸膛。

    他一句话也没有说。

    …… ……

    在他一步步的,无限的退让中,一面是前方咄咄逼人着杀近的楚英。一面是他的妻,是埋在血肉中生锈的钉,总等待着一个机会,好从背后刺上一刀,将他置于死地。

    他一直非常踏实地在他所应当走的那条路上好好走着。

    父亲死了,他接任家主,做一切家主所应该做的事。勤勤恳恳地为父母办好葬礼,直到楚英最后攻进来,他身上甚至还带着孝。

    一步步,战战兢兢,小心翼翼,不敢走错。

    他究竟有什么错呢?

    楚英的崛起确是撼动了三门的根基,不过在镇压之后,贵族门阀的机器得到重建与新生。江湖迎来的,是子氏一门独裁。

    子谈没有续娶,没有子女。

    什么也没有。

    …………

    楚湫静静地淌下泪来。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哭。

    《破英碾玉》写的不是贫家子弟搅弄风云光耀人生的故事,而只是贵族地位的不可侵犯。但好像谁也没有得到些什么,楚英,死着,子谈,活着死。

    没有人开心,没有人幸福。

    过了许久,楚湫才勉强平复好心神,他抹干净了眼泪,看着手上的书,紧紧握在掌中,起身往外走。他的身子站不稳,在楼梯上摇摇摆摆地,差点跌下去。

    回到房中后,楚湫点上蜡烛,最后看了一眼手里的《破英碾玉》,伸手将其撕成两半,放到烧了个干净。

    他起身匆匆收拾了一点钱,便打算往外走。

    跨出门的时候,楚湫像是想起了什么,于是折回床边,掀开枕头,小心地拿起藏在下面的一块玉佩。

    这是新年里子谈送他的。

    楚湫小心地贴身放好,往山下走去。他的脚步有些急,呼吸急促,到后来几乎是用跑的。

    脑海里很乱,模模糊糊纷杂地涌上子谈以往那些日子里奇怪之处,缠绕着书里的许多情节,扯的他头疼。

    一定是哪里不对劲了。

    如今许许多多的地方,和书里剧情都合不上。那么最后会如何?朝着更悲惨的地方滑去么?

    楚湫连想也不敢想。

    他只知道,现在他要看见子谈。

    扫山阶的老人看见他往山下冲,有些奇怪,慢吞吞地问:“小公子,你去甚么地方?”

    楚湫只支支吾吾地应了声:“我……我下山给离老打酒。”接着便轻巧地绕过老人,跳上下面的台阶。头也不回地向下跑去了。

    后来楚湫常常想,为什么要去呢,如果当初不去就好了。

    老实待在玉然等他回来,陪他继续把这出戏演下去,就好了。

    27

    楚湫走到子家门前时,朝阳刚刚升起。

    清晨的雾气伴随着阳光散落在空气里,十分清冷,没有什么温度。邺都的街道人群稀落,仿佛还尚未从黑夜里苏醒过来。

    愈靠近青阁子氏本宅,路上就愈静一些。偶尔走过几个人,步履匆匆,脸上森白,没有什么血色。空气里有一些飘散的细尘,无声加重了四周的压抑感。

    楚湫每走近一步,就觉得有什么森冷的东西在胸口压的更深一些,让他喘不过气。

    到底还是走到子家的门前了。

    正中紧闭着一扇巨大的木门,沉黑色,包着铜边,气若千钧地立在那里。门两边的墙高高竖起,向道路的尽头一直延伸过去。墙是那样的高,把阳光遮的严严实实,一丝不露。整条街都浸在阴影里,显出一片幽深的气息,和外面光明的街道仿佛是两个世界。

    楚湫往前走了几步,踏上门前的台阶。他身形单薄,和那门比起来,渺小得像蝼蚁。

    门口只有一名守卫。除此以外的一点人影,一丝人声,都看不见,摸不着。

    楚湫深吸了一口气,对那守卫说:“我要见你们少主。”

    守卫的头连偏也没有偏,面无表情地望着虚空中的一点,并未回答他。

    楚湫并不是个会演戏的人,但此刻脸上显出从未有过的镇静。他绷紧了脸庞,从怀里拿出那块玉佩,递到守卫跟前。

    “是你们少主请我来的。”楚湫把声音放的很平,尽量不露出情绪。

    守卫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那眼睛里的漠然冷酷让楚湫忍不住一颤。守卫接过那块玉佩,仔细瞧着,眼里逐渐露出一点惊奇,他又看了一眼楚湫,才递回玉佩,接着伸手把大门开出一条缝,说了声:“请。”

    《御宅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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