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九转头去看爱萍。由于同常雷一道,如今也被官兵扣住,脸上泪痕犹在。
罗悬冲着伯九叹气:“我处理了公事,再来盘问你。”
常雷自然是扣押回牢中,关键这女子如何处置。伯九看着常雷与爱萍生死鸳鸯的模样,心中恻隐,他也有一腔的话要问爱萍,便出声:“罗悬,本是你的公事我不该过问,但这女子……实在无辜。”
爱萍抬头看了他一眼,有些惊讶。
罗悬只问:“你与常雷是何关系?”
爱萍答:“是夫妻。”
罗悬没有再问,让人松开了爱萍,把常雷扣回刑部。
皇城军得了令,离开。转眼间巷子只剩了三人。
盘问是躲不过的。
罗悬:“你怎么会在这里?”
伯九道:“我前日在这里捡了张丝帕,想来送还……”
罗悬点头:“丝帕呢?”
伯九嗫嚅:“来时丢了。”
罗悬顿了半晌,道:“伯九,你说什么话,我都是信的。”
他沉沉的眼睛撞进伯九的:“所以,不要骗我。”
伯九一阵心悸。这世上他最不想欺瞒的就是罗悬。
可真相,并非是什么时候说出来都好的。甚至他自己都不晓得,他追逐的是表面的真相,还是真正的阴谋。
罗悬道:“我要回刑部处理公事,你同这女子还了丝帕,便早些回去吧。”
伯九直觉罗悬有点动气,可他又不晓得如何消他的气,只好任由他离开。
伯九转向那女子。女子也看着他。
千头万绪如今竟不知如何问起。
“那丝帕上绣了鸢尾,还绣了你的名。”
爱萍静静听着,在等他的下文。
伯九斟酌了一下,道:“你可姓司马?”
“不,我姓陆。”
伯九愣。
爱萍继续道:“我娘亲姓司马。”
伯九讶然:“司马……静萍?”
爱萍直勾勾盯着他:“你是何人?”钱陆死了没多久,为何又有一个?
伯九还沉浸在允王妃私生女一事难以自拔。王爷与王妃没有丝毫感情,这不光他晓得,就连先帝都晓得,不过是皇家做不得主的可悲婚姻。王爷寻花问柳,妾室纳了一房又一房,毕竟是男子,在外人看来是很自然的。不想允王妃大家出身,竟也暗通了款曲。伯九忆起允王妃曾经在三月身孕时说是滑了胎,要去山上寺庙祈福静养,王爷向来不多过问,由着王妃上山待了大半年才下来,彼时身边并没有几个王府的下人照应,大抵是那时有的。这件事是从前王府下人之间闲来无事谈到,发生时伯九还未出生。算一算年份,与爱萍模样上的年纪大致相仿。
这女子既然如此坦诚,他便也坦白道:“算来你是我的姐姐。”
爱萍端详了番伯九的脸,又好似揣摩了许久伯九的话,才迟疑道:“允王府的人……不是都处死了?”怎么还留着个流有允王血脉的人?
伯九觉得此事需要好好探究,不急一时,便说:“说来话长。在下并无恶意,只想知道些事情,你若信我,过几日来江春楼寻我。”
爱萍打量他,似在考证。
☆、第二十六章
过了几日。刑部牢房。
常雷自从再次被抓了回来,竟像是心愿已了了,全盘托出。只是与他之前的供认略有些出入。
常雷并非不知道是何人取走了东西,也晓得取走了什么东西。一切不过是串通好了的。就连他的入狱,也是一早就安排了的,并非是他临时起意。
罗悬觉得这话倒比先前的少些纰漏。毕竟再怎么狡猾,扮成受害之人自动踏进牢房这一举动,怎么看都多此一举,平添风险了。
如果是用来掩饰取走的东西,便顺理成章。但这说法,还是总有哪里不妥。
再说常雷。这一坦白,竟供出了让刑部众人大惊失色却又情理之中的人。
赵国公赵长肃。
说大惊失色,实乃这案子虽死了人,毕竟只是众多凶案的其中一起,赵国公的身份,摆在这案子里,有种杀鸡焉用牛刀的感觉;说情理之中,前些日子罗悬入狱,奉上那参本的人,乃是赵国公长子赵魏英。碍于赵国公,皇帝虽然知晓,终究没有过问追究赵魏英的诬陷之罪。
“你为何早前不说,现在又说了?”
常雷摆出他的娘子:“我替赵长肃卖命,不过希望他照顾爱萍,怎知他并不履行承诺,既然如此,他过河拆桥,我便睚眦必报。”
唔,于情于理,无可挑剔。
那被取走的东西,据常雷说,乃是多张地契,都是京城周边的田地。数额之大,早已超过官员允许买卖的田地数额,甚至已经超过了王公贵族们可以控制的田地数量。
案子就这么结了。张知涯搓着手,犹自不大相信:“就这么好了?”
罗悬心里也不大顺,只能说:“我与大人感觉相似。不过如今看来,也只能结了。”
卷宗记录完毕,上呈给皇帝。赵国公便被宣进了宫里面圣。
赵国公本就担任的是闲职,长女也是陛下宠妃,只是私自购置京城周边土地,却是触了皇家的逆鳞,便是王爷们也要降罪,再也通融不得。
赵国公依旧是赵国公,只是赵贵妃贬为了赵贵人。
这的确是皇家一贯的手段。
平民百姓间议论纷纷,只说是这贵妃怎么不小心得罪了皇帝。
案子了结了三四天,罗悬接到宫里那位的诏令,请他去用午膳,喝喝茶。只能去了。
这大抵是罗悬第二次见到这位年轻的皇帝。他与罗悬年岁相仿。
新帝登基之初,太后颇有想把持朝政的意思,母家的人朝廷上下大大小小的官职安插了个遍,又有涉王在一旁推波助澜。司马一族凋零,无人可与之抗衡。可这几年,他却看到这年轻的皇帝在与他的母亲暗暗较劲,一点一点收回着那被母亲蚕食掉的皇家势力。他比他母亲懂得用人之道,至少刑部在罗悬看来便是忠心耿耿。皇家的人大概没有什么情分可言,谁心狠手辣,谁就权倾天下。
周伯演看起来并不凌厉,反而很是温和。
帝王之术首要一点,便是隐去锋芒。
罗悬倒没有同皇帝初次对坐用膳的战战兢兢。两人盘坐在席子上,面前的小案几只摆着四五道精致的菜肴。皇帝的谱摆得很小,说明要同他推心置腹。
周伯演满意于罗悬的不卑不亢。他要提拔的人,无非是要有这么点宠辱不惊的气度。
两人一来一往谈了些,主要便是钱陆的案子。
用完了膳,东西撤了下去,摆上了茶具。周伯演屏退了宫人,亲自给罗悬倒上一杯御贡的天山雪松。
罗悬双手接茶。
周伯演道:“提升你为刑部四品侍郎如何。”
并不是问句。
罗悬只道:“这进程是不是太快了?”
周伯演道:“朕就是要让他们看看。”
罗悬:“谢过皇上恩典。”
周伯演微笑:“爱卿似乎不大爱说话。”
“微臣不过是把事装在心里。”
周伯演点头:“只是希望爱卿在朕面前,说的话还是多多益善,不要都藏在心里了。”
果然伴君如伴虎。罗悬应许。
“朕命你调查的地契来源,近日先缓一缓罢。”
周伯演叹口气,抬手倒茶:“目前朕尚缺一颗棋子。”
“请陛下告知。”
“赵国公不是那地契的主人,幕后还有人罢了。他晓得朕不能拿赵长肃怎么样,把他供出来糊弄朕。”
“陛下觉得是谁?”
《御宅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