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春入旧年》分卷阅读23

    罗悬继续道:“父亲请人教我念书习字,我从小也聪慧。考取了童生,到秀才,后来成了举人,再进京,我这一路,向来是顺风顺水的。”

    伯九点头赞同:“如此顺当,有何不可。”难道要像他这般多舛,下人变成世子?

    太顺当了。罗悬忍不住摸了摸伯九散开在木板上的头发,道:“伯九,你觉得我是个君子?”

    “的确,”伯九再点头,“雁寻兄其人,温雅如玉,品行端正,怎么不是个君子?”

    “但你不晓得,我虽然万事都听父亲的安排,心里却想着放浪形骸夜夜笙歌。”

    伯九睁大了眼睛看他。

    罗悬轻笑,抚弄伯九的头发,伯九被摸得难受,偏头一躲。脸又开始烧了,就连心口都在跳。

    不对劲,万分不对劲。他不对劲,罗悬也不对劲。就没有什么是对劲的。

    罗悬肃正了脸色,将脸靠近伯九:“我常常觉得人生无趣,爱恨痴缠富贵通达,都不过如此,直到……”

    “直到一个小厨子出现。”

    伯九就算脑子都被烧坏了,也晓得说的是谁。

    这简直太不对劲了。每一个字,每一个眼神,都好像藏着什么,要冲破了出来告诉他。

    伯九想知道,又不想知道。

    罗悬话锋一转:“伯九,你在姻缘树上写了谁的名字?”

    “唔……这个,是我小妹和她的夫婿。”

    “那在佛前呢,没许什么愿望?”

    伯九想着前面的总归不能说,便道:“许你平平安安大富大贵。”

    罗悬有一瞬的怔愣。

    “你呢?我都说了。”

    “佛曰:不可说。”

    ……

    ☆、第二十五章

    伯九这一整日,都恍恍惚惚惚惚恍恍。

    本来他坐在柜台边,走了神。四全拿起他在写的东西一看。

    “掌柜的,雁寻是你要琢磨的新菜么?好文雅的名字。”

    伯九夺过那张纸,气恼的撕了。

    “你在这看着,我去后院。”

    他站在砧板前切萝卜,一刀又一刀,越切越慢,又走了神了。

    “掌柜的,我要是那萝卜,就求您痛快给我一刀。”

    伯九回神,把刀一拍,萝卜扔给阿苗。

    “你切,我去择菜。”

    他坐在板凳上,对着棵白菜,一层一层地撕,又走了神。

    蔡婶一把夺过遭殃的白菜,担忧道:“掌柜的,你这是不是病了?还是梦魇了呢?”

    伯九看了看自己的手,忽然一阵疲惫。

    “蔡婶你忙吧……我去别处……”

    在对着三个客人说错话之后,八宝发了彪,把伯九赶回四全那儿。偏偏伯九没办法竖起眼睛说“反了你了还敢赶本掌柜走”。

    他今日简直是。

    算账时想起罗悬的行书,切萝卜时又望文生意想到罗悬,择菜时撕一片菜叶子就想起罗悬说过的话。全是罗悬。

    在伯九这油盐酱醋锅碗瓢盆的近二十年光景,此种感受实乃开天辟地头一糟,弄得他整个人都混沌了。握着菜刀他都没有心悸过。怎么了呢?

    伯九百思不得其解。

    “咳咳,掌柜的……”

    伯九无神的眼睛转向四全:“嗯……”

    “你身子不舒服?”

    伯九更怨怼了。

    “我身子一切无恙。”

    “那,可是有些心慌心悸,还喘不上气?连带着,老是走神?”

    伯九猛点头:“是是是。”

    四全了然:“掌柜的大概没休息好,回去睡一觉就好了。不如就回去歇息,这里有我呢。”

    伯九热泪盈眶:“四全,还是你体贴,我给你涨工钱。”

    四全抽了抽嘴角:“那就谢谢掌柜的了。”

    伯九穿过街道,准备回宅子,却恰巧又遇见了那个女子。虽然他今日恍惚得很,但他没有认错。那女子今日身旁还有一男子,穿着很是破旧。两人走在一起,往里弄去了。

    伯九顾不得什么,也跟上去。

    这条巷子弯弯曲曲跟羊肠子似的,很是冷清。

    所幸伯九没跟丢了人。一男一女走到一死胡同处停下。伯九听半天没声响,悄悄探头一看,那一男一女却是已经抱在一起,浑然忘我了。

    呃,这抱在一起么,自然衣衫还是完整的。

    两人静静抱了一会儿。只听男子道:“爱萍。”

    这女子果然叫爱萍。女子道:“常雷。”

    唤作常雷的男子道:“我今日拼了性命从牢房逃出来,就是来见你最后一面。”

    伯九一惊。牢房里逃出来?

    那女子仿佛早就猜到,却仍旧呜呜哭泣:“是我害了你。”

    “你不要哭,那人死了,你就再也不用担心被发现了。”

    伯九听得越发云里雾里。

    男子又说:“你可曾去寺庙找过悟修主持了?”

    爱萍低低耳语,听不真切说了什么。

    两人越说,声音越小。

    悟修主持正是那日他与罗悬上山遇到的那位。想到那位主持在凡世与司马家的关系,伯九越发肯定这爱萍同王妃有不一般的纠葛。他听得烦闷不知所云,心想不如就露面,把话问个清楚,总比现在偷偷摸摸还听不真切来得好。

    这么想着,就要冲出去,却有一只手揽住他的腰,捂住嘴拽了回来。他整个人转了半圈,转身时,脸埋在了那人怀里。

    他只能看到眼前熟悉的帛色布料,长长的楠木珠从衣领处挂下来。是罗悬。

    两人现下藏匿在一处内凹的宅门,向右十步,再往前走十步的死胡同就有人。

    罗悬把人揽在怀里,靠在宅门上。虽然两人都默默无语,但对于今日相遇的地点和时机,皆有满腔疑问,却只能暂时按下不表。伯九闻着楠木珠散发的熏香,脑仁里的晕眩像浪一样,层层拍打。罗悬虽疑惑,却也乐于享受这堂堂正正的斯人入怀。

    过了许久,罗悬扬起手。

    皇城军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似只是一瞬,便包围巷口。

    那常雷前日被擒下,乃是受了箭伤的缘故。如今伤养得差不多了才逃出来,自然没有被轻轻松松就拿下了,功夫竟也了得,无奈寡不敌众,终究是被扣押了。

    伯九现下明白了,罗悬是来抓人的。也是,这常雷从刑部出逃,他来是顺理成章的。

    罗悬松开伯九,转到胡同里。

    伯九跟上,同常雷打了个照面。不认识这男子。

    常雷却像晴空霹雳般,震惊地看着伯九。方才被擒住他也是一副意料之中的样子,如今却毫不掩饰自己的惊异。

    他认得我。伯九当即想到是王府故人。可他对这张脸,确然是没有半点印象的。那为何做出这般惊异的形容?

    《御宅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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