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鱼码头》分卷阅读19

    这话犹如当头一棒,瞬间迫使我敛起了那过于明显的怨愤和仇恨。我知道他的话半真半假,可以安杰罗对人鱼十年来的研究,他能够杀死一条人鱼,就未必不知道复活他的办法。

    我听到自己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声音:

    “……告诉我应该怎么做。”

    “很简单,和我做一次就行了。”他似乎也懒得故作神秘,扬起的手指点在我的胸膛前,仍是不紧不慢道,“人鱼的诅咒听起来可怕,破解起来却也容易得很。你需要向他们的海神真心发誓,这辈子都远离人鱼不再留恋;而这第一步就是不再对他忠贞,只要和除了他之外的人做上一次,让海神看到你的决心就行了。”

    我看着他,忽然就笑了。

    “你觉得我可能会上一个虐杀了自己爱人的变态吗?”

    “可你毫无选择不是吗?”他朝我摊开手,语气里并没有任何商量的打算,“如果你想和其他人做,譬如那条人鱼巫师,又譬如愿意为你两肋插刀的比约恩,我是不会允许的;毕竟也只有我,才能告诉你茉儿的下落不是吗。”

    脚下的底板随着清晨的海浪颠簸了一下,我靠在舱壁上站稳双脚,胸口仍在阵阵心悸。眼前这个人毫无疑问是个真实的恶魔;他清楚我的一切软肋,并且知道如何在恰当的时机去利用它们,直到现在我才不得不悲哀地承认,和早已规划好一切的强敌比起来,我根本被动到无可救药。

    我深吸一口气,努力保持着冷静道:“我只是想明确一点,如果你是在打着人鱼宝藏的主意,那么很遗憾地告诉你,维利嘉在被我扔下船之前并没有来得及把宝藏的地址告诉我;没法帮你完成寻宝者的夙愿,现在的我对你来说根本只是个毫无用处的废物罢了。”

    加西亚船长若有所思地打量了我一会儿,然后叹息着摇了摇头。

    “你误会了,马诺。”他走到舷窗边眺望着风平浪静的海上,声音也变得悠远起来,“十年的时间真的很漫长……漫长到足够彻底改变一个人。或许我早就改变了主意也不一定;十年前我也像个普通的贵族青年一样做着名动四方的春秋大梦,而十年后,我只想和自己心爱的弟弟一起浪迹海上。无论宝藏还是人鱼,对我来说早就没有任何吸引力了。”

    我愣了一下,模糊道:“……弟弟?”

    他回过头来看着我,风镜下的目光始终幽深而诡谲。“是啊,马诺。你的父亲就是我的父亲加西亚子爵,而你的母亲是菲妮克丝——也就是蓝凤凰号的那位女士。严格来说,我还是她的救命恩人,你已经欠我不少人情了。”

    ……

    我退后一步,还在混沌的大脑已然有些慌乱起来。“既然我是你的亲弟弟,你不觉得这样很不正常吗?”眼看那双手又像往常一样亲昵地抚上我的发梢,我强忍着不适没有避开,咬牙问道。

    “有吗?”他轻笑一声,“毕竟我从一开始,就不是什么正常人类啊。”

    看到他的唇角那一丝诡然的弧度时我也终于意识到,安杰罗本身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怪胎;他所做的一切与其说是对浪漫和未知事物的追求,不如说是自始自终都在满足自己那旺盛而偏执的好奇心。这样一个本来就有着自恋情结的人,对和自己长相相似的亲弟弟生出怪异的占有欲来也根本不算稀奇。

    仿佛料定我不会拒绝一般,他朝我靠过来,鼻间呼出热气已经撩上了我的耳畔:

    “想好了吗,机会可只有一次,我的金发天使。”

    ……

    不知过了多久,我终于平静下来,直视着他道:

    “好。”

    chapter 27

    ……

    海上的太阳已经升得很高,刺眼的光线被缀着花纹的帘子遮挡住,只在这不算宽敞的舱室中投下些许暧昧的暗影。我坐在船长舱整洁干净的小床上,看着眼前的人慢条斯理地除着自己的衣物,垂在身侧的手缓缓握起,终于还是放松了下来。

    加西亚船长并不急于直奔主题,反倒是像在为我展示着什么一般赤luo着上身,走到床头的立柜旁为自己倒了杯酒。身为养尊处优多年的贵族公子,他的身体显然具备着一定的诱惑力,和常年风吹日晒的水手们比起来稍显苍白,却也十分优美矫健。

    我移开视线,有些心烦地抓了抓头发;他喝下那杯助兴的酒之后,便终于走过来跨坐在我身上。黑色的头巾和风镜依然没有摘下,而我也没兴趣去看那张和我长得一模一样的脸,径直抬起手来抚上他的胸膛,然后犹豫了一下,抬起他的下巴吻上去。

    双唇相触的那一瞬间我感到他僵了一下,很快便不甘示弱地将我推在舱壁上,情绪也变得激动起来。察觉到时机已经成熟,在他扬手想要脱去自己那碍事的风镜时,我抽出藏在袖子里的便携式小刀,狠狠地捅向了他的腰腹。

    ……

    开什么玩笑,就算我和除了维利嘉之外的人zuo爱,也绝不可能是这个血债累累的人鱼死神。

    他的身躯应声倒地,沉闷地摔在氤氲出鲜血的底板上,而我则抓起自己的外套朝舱门外冲去。海面上的白雾已经越来越稀薄,极地欢喜号也像个梦中的影子一般只剩下一点模糊的轮廓,如果再耽搁下去,我恐怕就要来不及阻止十年前的惨案。

    只要再快一点,我说不定可以救下维利嘉,然后带他逃到足够远的地方,远到再也不会被诅咒追上。

    至于茉儿,虽然无法从加西亚船长口中得知她现在的下落,但只要我亲自登上那艘飘荡在白雾中的幽灵船,答案自然会揭晓。心思活络的同时,我一路下到最底层的逃生舱,发觉那里果然有一艘已经备好淡水和罐头的救生艇。

    吃力地推着救生艇,听到耳边海水的哗哗声时,我仿佛看到了一丝希望的曙光。“需要帮忙吗?”耳边响起一个淡淡的声音。

    “谢谢,请把那边的链条递给我……”

    话音未落,冷汗再次沾湿了我的脊背。

    加西亚船长站在泵头边的扶梯上,手中把玩着那把刚刚还插在他腹部的小刀,船长的装束已经再次回到了身上,云淡风轻的样子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虽然他看起来还是平日里那个温和又不失威严的的船长,可我却浑身僵硬,在这阴冷的气氛中变得手脚冰凉。

    “你在惊讶什么?”他冷笑一声扔掉手中的小刀,“就凭你,杀不了我的。”

    下一刻,他无声无息地翻下扶梯,提起我的领子凶狠地将我抵在舱壁边,身躯因暴怒而微微颤抖着,却又很快平静了下来。“……我改变主意了,马诺。”他与我鼻尖相抵,面无表情地抬手击向我的颈侧,“你再也没有机会去救维利嘉了;你会被囚禁在这艘皇家幽灵号上,只要我不死,就永远不会得到自由。”

    陷入昏迷前的最后一秒,我开始为自己这悲哀的命运而感到绝望。

    ……

    当我从鲜血淋漓的噩梦中挣扎着醒来时,耳边海水的波涛声已变得清晰而平稳,从窄小的舷窗中透进来的光线看,海上的时间似乎已经到了傍晚。鼻间弥漫着陈旧和腐朽的气息,我被五花大绑着丢在杂物舱,周围寂静一片,显然不会有任何人来救我。

    我艰难地趴在地上挪动着,想要找到一个尖锐的物件来磨破身上的缆绳。努力地蹲起身朝舷窗外看去时,海面上的雾气已经稀薄到看不见了,几海里的距离内也看不到任何大型商船存在的痕迹;我颓丧地倒下,却不小心硌到了口袋里一个坚硬的东西。

    我慢慢地翻转着身子,看到那个东西从口袋里滑落出来,这才意识到它是不死者号的船长送给我的鱼形号角。

    想起那位神秘的船长临别前奇怪的好意,我发了一会儿呆,赶紧弓起腰朝它凑过去,衔着它努力吹了两下。水手的帆布裤似乎总能容纳得下一些稀奇古怪的小东西,真没想到我还随身带着它;我持续地吹着,感到心中又燃起了一丝希望。

    然而不一会儿我便口干舌燥起来,盯着它看了半天,消沉地把它踢到了角落里。不知道这种玩具似的东西到底管不管用,即便不死者号能以最快的速度赶来救我,这里也已经距费氏码头驶离了一个星期的航程,也许等到他们追上皇家幽灵号,我已经被某位不死之身的人鱼专家砍成了几块。

    可没想到的是,当我再一次从睡梦中醒来,海面上刚刚入夜的时候,我听到了远处时快时慢的鸣笛声;那声音越来越近,头顶的舱板也响起了水手们杂乱的脚步声。

    船灯投下的刺眼光束从舷窗外掠过,我清醒过来,凑到角落里的水闸边喝了两口淡水,勉强支撑着自己在昏暗的四周找寻着,一脚踢翻身边的杂物箱,找到一个货钩一样的尖锐物便铆足了劲儿磨起来。

    待我终于从这堆缆绳中解脱出来时,我感到皇家幽灵号的侧边迎来了一艘巨大的黑影;抬头朝舷窗外看去,不死者号的暗金标记正在船灯的直射下闪烁着幽深的光芒。

    说不出是惊愕还是惊喜更多些,头顶的脚步已经变得越来越慌乱,嘈杂而吵闹的人声掩盖住了杂物舱的动静,我从置物架下抽出一把沉重的扭锁,砸开舱门逃了出去。

    不能确定比约恩之外的同事是不是我的伙伴,我一路避开手忙脚乱的船员,好在光线昏暗,他们没有注意到我,只是通往逃生舱的道路都被封锁得死死的,拐角和舷梯处都站着不少巡逻员,似乎打定了主意不让任何一只老鼠通过。

    慌不择路地逃到甲板上,我看到加西亚船长正站在船头,通过手中的望远镜观察着前方的不速之客;而不死者号的船长也正抱肩与他对峙着,合金的机械手在瞭望台投下的光束中透着冰冷的色泽。

    “安杰罗,这些年来过得还好吗?”我听到昆汀冷然的问候。

    “托你的福,过得还算不错。”不远处站在甲板上的海盗们已经举起了枪,而加西亚船长看起来却并没有把他们放在眼里,“早知道十年后你还有闲工夫来找皇家幽灵号的麻烦,当年我砍下的就不应该是你的双腿,而是你的脑袋才对。”

    躲藏在桅杆后的我愣了一下,下意识揉揉眼睛朝夜色中的不死者号望去,发现昆汀腰部以下的部分果然有些奇怪,僵硬的膝部像是装着义肢,而他身边的其他海盗也或多或少有着身体上的残缺。

    看来这个令海盗闻风丧胆的恶魔,当年真的在他们身上进行了惨无人道的实验。

    “废话不多说,把你们船上的金发年轻人交出来。”昆汀淡淡地说着,见加西亚船长露出嗤笑的表情,便又接着道,“你们的船刚刚经历了一场损失惨重的暴风雨,硬碰硬的话,不死者号也不一定会输给你们不是吗?更何况,我们还请来了支援。”

    就在这时,我注意到再次升腾起白雾的海面上又出现了一艘船的巨大黑影,沿着海平线朝皇家幽灵号缓缓逼近,露出了鼓起的风帆上精致华丽的凤凰图案。

    “……尊敬的加西亚船长,有没有人告诉过你,欺骗喝醉酒的女士是一种不道德的行为?”

    女船长站在高高的船头,蜜棕色的卷发束在耳边,宽大的船长帽下是一双盛满了怒火的眼睛。“把我儿子交出来,不然休怪我对皇家幽灵号不客气。”她说着握紧了举在手中的zuo轮shou枪,声音却有些微微颤抖。

    加西亚船长放下望远镜看了她一眼,冷笑道:“对皇家幽灵号不客气?菲妮克丝,可别忘了你今天的地位是谁给的。”

    “你答应我要让马诺接茉儿回来的!”她情绪激动地朝他大叫,手指悬在扳机上,却迟迟无法扣下去。

    “我改变主意了。”加西亚船长坦然地迎着枪口,语气依旧冰冷,“马诺要永远地留在这里陪着我。至于你的女儿,既然老加西亚的妻子已经去世,你也早就变成了人类,我想他应该不介意和你再续前缘,多生几个孩子来继承家业才是。”

    ……

    菲妮克丝愣愣地看着他,眼泪早就不知不觉地流了下来。“……可是如果马诺不回去,我们怎么办?维利嘉怎么办?”

    加西亚船长平静道:“这是维利嘉的命运,菲妮克丝;既然他想做个为爱牺牲的痴情种子,我们为什么不成全他呢?”

    他朝船头走近了一步,又道:“更何况我们还好端端地活着呢。就算马诺不回去,我们也不会因为世界线的变更而消失不是吗?”

    见菲妮克丝沉默下来,加西亚船长遗憾地啧了一声,向身边的船员们做了个手势。空气中弥漫着若有似无的火yao味,想到当初离开费氏码头时搬运的加农炮弹药,我这才意识到他似乎早就料到皇家幽灵号会有一战,从一开始就没有任何事物能脱离他的掌控。

    ……

    海上的战役一触即发。

    加西亚船长朝身旁的唐巴勾了勾手,目光忽然朝我所在的方向一扫,然后拿过装填好的来fu枪,指向了菲妮克丝的位置。

    我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他在威胁我,如果我不出来叫停这场战役,并发誓全身心地归顺于他,他可以毫不费力地杀掉我的母亲,就像杀死当年的维利嘉一样简单。

    “……住手。”

    我听到了自己沙哑的声音。我很清楚三艘这种规模的大型帆船在海上爆发战役将会带来怎样的后果,虽然不知道不死者号在十年前欠下了什么人情,但加西亚船长似乎相当肯定,一向爱好和平的马诺是不可能让别人冒着生命危险去救他的。

    见我终于从船桅下的阴影处走出来,加西亚船长很满意地放下枪,朝我招了招手。“过来吧,马诺。”他的声音亲切而温和,好像刚刚的危机都不存在一般。

    我走到他面前,垂着头一言不发,而他则在注视了我许久后,抬起手来摸了摸我的头发。

    就在这时,随着一声枪响,我的脸颊忽然被溅上了暗红的痕迹;不死者号的影子在夜色中虚晃了一下,远处的昆汀面无表情地放下手中的火铳,而加西亚船长则皱着眉抹了一把胸口前的血迹,唇边撇出一个不以为然的笑来。

    《御宅屋》

    
猜你喜欢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