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平时的气氛不同,两个人低着头,都不知道在想什么。空气一片静默,只能听到远处小虫微弱的鸣叫。
过了几分钟,两个人都被太阳光照得出汗。邻珏抬起手,闭眼擦掉了自己眼皮上的汗液。一睁眼,就看到自己面前伸出了一只手,手紧紧的攥着,中间插了五六朵五颜六色的小花。
小花是纸做的,像是玫瑰的样子。纸是一些彩纸,并不是什么好纸,还很旧,玫瑰的边边角角都泛黄了。玫瑰也不是什么好看的玫瑰,纸条扭在一起,不知道用什么方法扭住了底,才能勉强看得出是玫瑰的形状。
一个字,丑。两个字,真丑。
丑到没边了,实在不知道是什么爪子才能做出这种东西。
“阿珏给花花花”白鸽的手执拗地往前伸,但是头低着,不看邻珏。
邻珏觉得自己最近的眼泪特别多,也觉得自己贱。
邻珏吸了吸鼻子,把小玫瑰接过来,也学着白鸽的样子,紧紧地攥在手上。他的声音再抖。
“你怎么学会的?”
白鸽咽了咽口水,从自己裤兜里掏出一堆皱巴巴的纸条。
纸条大部分是一些报纸撕下来的,一整张叠在一起,最显眼的是一条红色的纸条。鲜艳的红色压纹纸,把邻珏手里那泛黄的彩纸和那堆报纸衬得廉价无比。
但是压纹纸皱皱的,被人拆了无数次,最后装不回去了,揉了多次的纸瘫软地躺在那堆报纸条中间。
“花花捡学送送阿珏”
白鸽抬起脸,不好意思地用手挠了挠自己的头发,被扎了一天啾啾的头发还定着型,可以看到他的眼睛下泛着青晕。
白鸽看着邻珏弯着腰,低着头,半响没说话。只肩膀在轻轻地颤动,最后,一两滴晶莹的水珠掉了下来,落在灰色的里衣上,瞬间就被布料吸了进去,把那里晕成了深色。
他觉得自己胸口的小兔子又开始用针戳他了,戳得他痛。很痛。
白鸽用手握成拳,敲了敲自己的左胸口,想让里面的兔子安静一点。然后忍着疼,用手轻轻地拍着邻珏的背。
“花花别人不送阿珏送”
第四十二章
白鸽依然不知道喜欢是什么,他想了很久,都没想出来。又想想以前叔叔总是让他亲他。他不喜欢叔叔,但还是亲了。
喜欢就是亲亲吗?
脑容量看起来并不是特别够的大脑怎么都想不出来,在晚上,就在被窝里面偷偷地看着前几天在垃圾桶捡的红色花花,看了好久,也拆了很多次,还试着复原了,最后步骤全部都乱套了。那几朵丑兮兮的小玫瑰才勉强出了来。
大概除了邻珏,没人可以看得出它是玫瑰。
白鸽不知道喜欢是什么,但送花这点东西就很让邻珏感动了。
邻珏看到过很多稀有的花。包括玫瑰,他一直觉得这种花面目可憎,却从来都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收到。
虽然这花不仅是纸的,还很丑。
白鸽拍着邻珏的背,等那晶莹的水滴不再掉下来,胸口里的那兔子才不再扎他。
邻珏用手背擦了擦眼睛,抬手轻轻地推了推白鸽拍着他背的手。白鸽把手收回去了,他深呼吸了几下,才抬头,红着眼睛小声说。
“谢谢你。”
白鸽左手还捂着自己的胸口,他呐呐地唔嗯两声。
邻珏调整了心情,妥妥地放好那几朵小花,像往常一样牵起白鸽的手。
“走,我们今天再去捡捡又用的。”他又回到了之前无坚不摧的样子,比一般同龄人都要早熟,仿佛刚才掉眼泪的不是他。
白鸽看着这样的邻珏,眼里布满了星星,任由着邻珏拉着他走了几步,他才反应过来。白鸽定住了脚,等邻珏回过头之后就轻轻地拉了拉邻珏的衣袖。
“阿珏不不去”
他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另外一只手摸着一个自己扎在腰间的麻袋。
邻珏疑惑,他偏了偏头,从鼻腔轻轻地哼出一个气音。
“嗯?”
白鸽那个摸着自己腰间麻袋的手摸了半天,然后解开了袋子,从里面拿出了几本书。
除了之前的那两本高中数学练习册,还有什么幼儿英语,小学语文,中学化学全册之类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东西。不知道他从哪个角落挖出来的。邻珏的记忆力好,他很确保除了那两本高中的数学练习册,其他的书他都没有看到过。
除了那些书,还有一个蓝色的卷笔刀,以及一个包着芭比娃娃塑料纸的手削铅笔,铅笔后面还配了一个圆柱形的橡皮擦。就是那种怎么都擦不干净字迹的橡皮擦。铅笔和卷笔刀都是全新的,没有动过。
邻珏还没成年,两颊那里薄薄的嘟嘟的婴儿肥还没有褪去。如果他是正常家庭的孩子,应该在读高二高三。
而不是变成一个乞丐在外面讨生活。
白鸽把那些东西塞给邻珏,邻珏皱眉接过,他摸不清楚白鸽要干什么。他随手翻了翻那几本书,果不其然,是二手的。除了那几本高中数学练习册,其他书的笔记都很少。但是都很老旧,后面还按着一个红色二手书市场的签。
“这些怎么来的?”
“收瓶瓶爷爷买买的”
废品站那里没有什么爷爷,但是附近有一个流动小集市。城市美化抓得严,摆摊早收得也早。早七点就都收摊了。估计是这傻子今天早上偷偷地跑了过去。买了这几本书。
“花了多少?”邻珏现在和他一起卖废品,卖掉的钱就分他一半。也不怕他丢。钱虽不多,但有钱好防身,起码饿不着这个傻子。
“三三三十”
果不其然这个傻子又被骗了,这么几本小破书哪来的三十块。邻珏很气愤,但是不是因为这个傻子总是被人骗,而是气愤有一些人,连傻子都要骗。
邻珏低着头,转了转自己手上那只芭比铅笔,顺时针转过去,逆时针又转回来。转成一个让人眼花缭乱地圆。白鸽张开嘴,傻乎乎地盯着邻珏转笔,眼里是满满的崇拜。
邻珏也没告诉这个傻子他被人骗了。他看着白鸽张开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手上的比,就把笔抓在手里,慢慢移动。那铅笔往哪儿走白鸽的眼睛就跟着往哪儿走,最后邻珏在白鸽的鼻子中心停住了,白鸽的眼睛就被逼成了小斗鸡。
最后邻珏把笔移开,白鸽才恢复正常。
斗鸡眼的时候,在白鸽看来有两个邻珏,后来变成了一个,坏笑地看着他。白鸽啊一声,脸涨得通红。
“阿珏小学学习”
第四十三章
日子总是一天天地过。
这几天,不知道白鸽在哪里听的吃鸡蛋对长身体好,就买了三个。回来时,邻珏正低着头用铅笔写着数学练习册的题。
邻珏无疑是很聪明的一个人。他只是看了看练习册上原本的笔记,就知道了个解题大概。
他放下笔,看到白鸽正蹲在离自己不远的地方对着手上的三个鸡蛋发呆。
“怎么了?”
白鸽听到他说话,抬头眨了眨眼,捏着那装着包子和鸡蛋的塑料袋就像邻珏走去。他也没站起来,蹲着挪动的样子就像一只羽翼未丰的小黄鸭子。
白鸽把自己手里的鸡蛋递给邻珏。
“硬硬的不能吃”
最后扁扁嘴,一副快哭的样子。
“被被骗了鸽鸽”邻珏这些天每天都让白鸽读故事书,白鸽现在说话才好了一点点,起码语序不是巅乱的了,能够更好地表达自己的意思。
邻珏看了看自己手里的三个鸡蛋,果然在其中一个看到了一点点轻微磨损的地方,那个地方的蛋壳表面被刮花了,看起来就像有人用牙齿去蹭了几下。
邻珏帮白鸽擦了擦手,拿了一个鸡蛋在白鸽面前敲开,示意他和自己一起做。虽然对白鸽而言,邻珏看起来就像一个大家长。但是有些白鸽不会的地方,邻珏从来都不会帮他动手做,而是自己做示范,让白鸽跟着做。
鸡蛋被剥开了,里头白白嫩嫩地,还在散发着热气,还有一种水煮鸡蛋的独特气味。白鸽抽了抽鼻翼闻了闻,看着新奇。
“这样就可以吃了,以后要剥开,就像刚才那样。”
白鸽看着鸡蛋,又看看邻珏,点点头。咽了咽口水,不忘对邻珏说。
“那鸽鸽吃吃咯”
邻珏早就把自己那个给吃完了,他拍了拍手。点了点头,然后托着腮看着白鸽吃鸡蛋。
白鸽吃东西很有意思,双腮总是填的满满地。他是两边的牙齿一起嚼东西,看起来就像一只在自己腮帮子那里藏瓜子的小仓鼠。
白鸽咬了一口,露出了里面的半个蛋黄。他像是挖到了什么宝藏,嘴里的鸡蛋都忘记嚼了,举着那被半个鸡蛋对邻珏兴奋地说:
“阿珏!黄!黄色色的!”
然后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样,又把那半个鸡蛋拿回来,仔仔细细地又看了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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