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业带人把他们挡住,他们神色间就躁动起来,一种混杂着渴望与狂躁的情绪在中间涌动。
灾情已持续有半个来月了,官府虽然持续在放粮,但波及范围太大,总有不足。这种时候看到这么多粮食,难免不让人眼热眼红。
白宸眉头微微一皱,正要同姬允说什么。
姬允已微向前一步,向众人抬抬手,示意他们安静。
到底他是君主,人们还是心存敬畏,稍微安静下来,但最前排的人,还是抓着士兵的刀柄,眼里有种狠色,像是随时会冲过来。
姬允看他们一圈,才缓慢地开口:“朕承天意,本应为天下百姓谋福祉,然朕行有不当,上天于是降灾示警。殃及无辜,实乃朕的罪孽。朕日夜祝祷,恳求忏悔能够上达天听,收回惩罚。昨夜天帝托梦于朕,感朕情切,三日内必当收回天罚。”
所有人呆呆的,连白宸也是懵懵的,看着姬允。
不过他懵的和别人懵的不太一样。
他想的是,昨夜凤郎竟还有精力作梦?
大家都这么懵,姬允只好大着脸,又说了一遍:“天帝托梦于朕,言三日之内,雨必止。”
还没人敢说天降灾祸能何时结束的,众人一时在迟疑和欢喜间摇摆,白宸神色也略奇怪。
姬允没看见,只又道:“这些送来的粮食都是你们的,官府一粒不收,粮车就放在这里。从现在起,你们可按每户人头,排队领取三日粮食份额。”
与其把粮食收进仓库,让他们心怀疑虑与不安,索性就在他们眼皮子底下,一次将粮食全发出去,百姓们只相信看得见摸得着的,这些才最实在。拥有了几日份额的粮食,自然就能安抚住他们。即便有少数暴民,有官兵看着,也搅不出事来。
一时群情热烈欢动,山呼万岁之声不绝。
此处差不多,又去往下一处。
姬允将上天降旨于他,雨在三日内必停之事照本宣科,走完整座涿鹿郡城。
得了百姓爱戴无数,便同白宸一道回来。
路上白宸略显得沉默,偶尔看着姬允,神色也有些捉摸不定。
姬允志得意满,便不太注意到身旁人的神色,车驾行至府衙前,李承年已在车外撑了伞,姬允弯身站起,要下车了。
白宸在身后,忽地唤住他:“凤郎。”
姬允转过头来:“何事?”
“凤郎所说,三日内雨必止,可是真的?”
姬允闻言,不由微扬眉毛,略有些得意:“那是自然。”
白宸看着他,眼中漆黑地:“凤郎,是怎么知晓的呢?”
那目光里有种灼人的热度,似是怀疑一般,姬允被他看着,忽地,他微笑了一下:“说来宸郎大概不信,近来我总是作梦,一些稀奇古怪的梦。”
白宸静静地,两人对视着,片刻,他问:“凤郎的梦里,梦到了这场大雨?”
姬允点一点头,又道:“不止,我仿佛梦到了另一个世界的我。”
一时雨声仿佛陡然变得大了起来,雨水滴落在车顶,噼啪地响,车内一片寂静。
静了仿佛是有很久,但也不知究竟是多久,或许不过也就一眨眼,白宸看着他,他的脸隐没在车内的阴影里,看不清他的表情。
“那,”白宸静静地,问,“凤郎有梦到我吗?”
姬允摇头,笑着:“梦到很多,唯独没有梦到过你。”
第26章
车内静静的。
白宸仿佛是凝住不能动了,但那双漆黑的眼睛,仍然看着他,很深地看着他。
“是吗,凤郎从未梦到过我吗?”
那声音似很平静,但那平静也有种不平静似的。好像静水下汹涌着湍流。
姬允不免又开始觉得,或许还是不该说得这样寡情。
何必为了哄骗自己,去伤别人的心。
他张张口,要说什么。
白宸说:“不要梦到我。”
仿佛是被迫静止之后,终于又能动了,他向姬允这边靠过来,用嘴唇碰了碰姬允的。那嘴唇竟是冰凉的。
“凤郎,你永远不要梦到我。”
“……为什么?”
“你不要梦到我,现在的我在这里,我是真的。”白宸冰凉的嘴唇碰到他,也引起他微微的冷噤,“梦里的我是假的。”
过了两日,到第三日正午,乌压压压了半月多的天空,竟撕破了边角,泄漏出几缕日光来。
雨到下午一些,渐落渐小,淅淅沥沥,到了日落时分,一滴雨也不下了。
久而未见的晚霞,从天际绵延到目光的尽处。
七色的虹彩倒挂在天空。
像是有人在口中含了一句咒语,吐出来之后,世界就更改了。
在百姓眼中,姬允大概就是口含咒语的人。
为君也有几十年,姬允倒还从未感受过被子民全心崇拜与爱戴。
仿佛是要将他敬若神明一般。
虽也不免心虚,到底还是飘飘然地承受了。
又感到做明君,确实让人生出一种责任与荣耀来。
姬允让樊业留下大部分人在涿鹿,只带了十几个人,又回到黎阳。
到的当日,顾桓领着一众大臣,亲自到码头来迎接了,士兵拦起的外围,更乌泱乌泱地围了一群百姓。
平民大多愚昧,只在乎自己触手可及的东西。而在他们那贫乏枯脊,被不善地对待的一生里,能有这么一次被帝君重视过,足以让他们一生感恩戴德了。
姬允对他们的轻鄙是天然而不可扭转的,他们的愚昧蠢钝,低俗卑陋,都让他感到不耐。
但在此之外,他还是感到了一种为人君的伟大。
姬允从船上下来,白宸跟在他身后。
顾桓身着大将军服,略微卷的头发利落扎起,束上青玉冠,并不戴帽帻,露出两道飞扬剑眉,直直入鬓,眉下一双绿色的眼睛,看着姬允向他走来,嘴角不着痕迹地微微翘起来。
紧接着,他又看到白宸。
微微眯眼,顾桓走上来,向姬允拱手道:“陛下,此行辛苦。”
姬允双手扶住他,微笑:“卿代朕坐镇黎阳,也很辛苦。”
顾桓顺着他手上的力度,站了起来。
站着叙一会儿话,便挪驾往行宫去。
雨虽停住,仍有许多后事需要解决。
当先便是如何处置失职官员。
“涿鹿郡守王桢,疏忽职守,藐视君上,有违君令,按律当斩。”姬允扫台下一眼,缓慢地道,“众卿可有异议?”
诸臣面面相觑,又看向顾桓,并不敢轻易回答。
顾桓的连襟郎荣,同样也是疏忽职守,藐视君上,现在也还在黎阳的牢狱里关着。若是王桢被处置得绝不留情,还如何开口去保住郎荣。
姬允也看向顾桓,道:“顾卿,可有异议?”
顾桓上前一步,微微弯腰低头,道:“臣,有异议。”
“哦?”姬允听见自己似笑非笑的声音,仿佛含着带凉的气息,道,“大将军有何异议?”
他的大将军站在御座之下,长身伟拔,拱手而立,端的是有一种理直气壮的气势。
顾桓道:“陛下难道忘了么,法刑司所颁的《盛典十二律》中,一地若有重大灾祸发生,未及时反应救灾之官员,罚俸三月到三年不等;谎报或迟报灾情,以致延误救灾之官员,处以降职革职之处分不等;因个人救灾不力,以致灾情未能得到有效控制之官员,则处以革职,拘役,甚或流徙之处分不等。”
“第一,暴雨当日,王桢即修书请罪,未曾迟报甚至隐瞒不报。第二,水患以来,王桢陆续于城内设安民点,从各县调派人手泄洪,丝毫未有懈怠。第三,陛下才从涿鹿回来,当比臣下更是清楚,有陛下坐镇,这场水患究竟止未止住。”
“是以,敢问陛下,”顾桓的声音里,有种他一贯的逼人的,压迫人的气势,他道,“官员若此,何以竟要降下此种刑罚,令天下士人寒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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