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见君子》分卷阅读26

    上辈子,这辈子,都是真的。

    只是这辈子,他才终于得到了。

    所以一些没要紧的事情,他不必知道,也不想知道。

    第25章

    早上又下起雨。雨势颇急,不多时,堂前积水又深半寸。

    姬允吃了半碗粥,便不吃了,叫李承年拿来蓑衣斗笠。

    白宸望着他:“凤郎要出门?”

    姬允神色不展,点点头:“今日情况不大好,我亲自去盯着。”

    他眉尖微蹙,面上显出一种不知觉的忧虑之色,他本是过于贵气,而又带了点轻浮的相貌,一旦那点轻浮之色褪下去,便使他整个人都显得尊贵而端庄了。

    白宸看着他,神色微动,而后他微微地弯唇,微笑:“也好。”

    他也穿上蓑衣,又多拿了一把伞,为姬允撑了,两人一同出门去。

    先去最近的安置点。破陋棚屋绵延数里,每户头顶一木板,几根蓬草,就算是避雨遮檐了。

    这些人一贯是很能承受生活的搓磨的。只要留着命,有一瓦遮檐,便也不能让他们感到太痛苦。他们是已经麻木了。即便脸上总是一种凄苦之色,但这种凄苦也是麻木的。他们惯于做这种角色了。

    见到姬允,也是一种麻木的惶恐与恭敬。

    姬允召来几个人聊一聊,莫不是神色畏缩,话也说不清楚。

    便觉得不耐与厌烦,摆摆手,又叫人把他们带出去。

    一转头,却看到白宸被众人围在中间,他面含微笑,神色间有种佛陀似的悲悯,不知他说了什么,那些人脸上神色都显出一种生机来。

    姬允看了一会儿,不知怎么,觉得有些讪讪,白宸一直是很会收服人心的,比他是要强多了。

    但这也没什么好比的,他也不需要去委屈自己。

    到底他是这天下之主。

    白宸过来时,姬允正在喝茶。茶里一股土味,喝得他皱眉。

    白宸将他手中土胎做的杯子取走了,道:“凤郎不惯喝这个,便别喝了。”

    姬允被夺了杯子,掀一掀眼皮,看他一眼,倒也没说什么。

    白宸挨着他坐下,仔细地看看他,道:“怎么了?”

    他的眼中是很直白的关切:“我方才在那边瞧你,一直恹恹的样子,可是哪里不舒服么?”

    姬允眉梢微微一挑,道:“你同他们聊得那样开心,还能分心看见我么?”

    白宸却是毫不扭捏地点点头,说:“我总要看见凤郎,才安心的。”

    那双漆黑的眼珠看着他,里面是一片纯然的真诚。

    姬允定定地看他一会儿,胸口传来的细细的颤抖,几乎让他无法直视他了。

    这种时候,他反而丧失他那种善于调 情的本能,变得笨拙而痴呆起来。

    他也点点头,并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地:“好,好吧。其实我也一直在看你。”

    待看到对方微微张大眼睛,而后克制不住似的,那眼中闪出光亮来,他弯下唇角和眼睛,整个人都变得光彩明亮了。

    “是吗?”他微微咬住唇,又像有些不自信地,脸颊微微有些泛红,“凤郎,你也会……忍不住一直想要看我吗?”

    “是啊,”姬允仍然控制不住自己的嘴,“这些人里,只你最好看嘛。”

    白宸看着他,一时像是有些傻气似的,张着嘴无声地笑,一点也不好看了。

    不。也还是好看的。

    毕竟是他看中的人,怎样都很好看。

    姬允克制不住自己,将手伸过去,覆住了对方放在膝上的手背。后者愣了一愣,便将手翻过来,扣住他的,然后张开五指,与他十指相扣。

    相交的目光里,都像是有实质纠缠着似的。

    真是……让人再感到害羞,也不舍得挪开。

    心平气和了,姬允也就问起白宸方才同他们都说了什么。

    白宸正执着他的手,按摩他的指腹,闻言,便微微地一笑,道:“也没什么。”

    姬允睨他一眼,也只好作出自己其实一点都不在意的样子。

    “陛下!”

    棚外忽然响起樊业激动的声音,他这几日一直负责去土豪府上打秋风,当然每日都被撵着回来,被撵得形容憔悴形销骨立奄奄一息,乍然生机勃勃 起来,姬允一时都有些怀疑棚外的人究竟是不是樊业了。

    不待他问,樊业已径自在棚外大声喊出来了:“东陶县公着人送了五百担粮食过来!”

    姬允闻言,也是一惊,张口道:“卿发梦了不成?”

    白宸唇角含笑,拍一拍他的手背:“凤郎不如出去看看。”

    两人一同出去,果然见棚外停了数十辆粮车,一袋袋粮食堆得高高,都铺了油布防雨。

    负责送粮过来的是东陶县公的管家,姬允见过两回,倒也眼熟,当下确认果真是东陶县公送来的粮米,一时更为纳罕。

    那管家也向前来同他请安:“我家主人不忍百姓遭此厄难,是以开仓赈粮,又着三百一十人去疏浚河路,望陛下受纳。”

    虽不知一向以抠门闻达于亲友的东陶县公,如何突然有了如此大的觉悟,姬允仍是忍不住喜出望外:“好好好,东陶县公解吾燃眉之急也!”

    那管家脸上硬邦邦的,丝毫没有被帝君称赞的荣耀感,跪首谢恩之后,便领着空车回去了。

    东陶县公的人甫一走,涿鹿郡公的人也后脚到了,粮食倒没有运到这里,而送到了府衙,壮丁也都直接送去了开挖河道。

    涿鹿郡公手下的人,脾气又更要大一些,连客套话也不讲了,竟是冲着白宸,黑着脸道:“白小郎君所要的,我家主人都已给出了。”又向姬允跪首,头也不回地走了。

    等那人也走了,姬允即刻看向白宸,白宸目中黑而亮,嘴唇微微地抿住,略有些矜持的微笑。

    姬允一时福至心灵,又不能确定,张大眼看他:“果真是你……”

    小郎君眼中亮亮的,又像有些不好意思,他抿抿唇:“宸力所及之,虽不算多,只望能解凤郎一时之急。”

    姬允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只觉得心中热切,激荡不已——那不全然是为了这多出来的几千担粮食几百名壮丁。

    他好像是有些从云端漂浮下来,踩到坚稳的地面了。

    他张张嘴,又感到喉咙发紧。

    满腹之语无以言表。

    最后只唤出两个字:“宸郎……”

    这两个字,是在昨夜情动意乱之下克制不住地喊出,等清醒过后,他也多少感到不好意思,不肯再唤出口了。

    白宸看着他,忽而弯起唇,很温柔地,嗯了一声。

    涿鹿郡公,东陶县公乃涿州第一门户,此两家有所表示,别的府第便也纷纷效仿。

    当日里已凑了三千担的粮食,一千名壮丁。

    姬允喜不自胜,待稍冷静下来,便不由十分好奇,问白宸:“涿鹿郡公,东陶县公,莫不是铁公鸡在世,你是怎么从铁公鸡身上拔下毛来的?”

    白宸眉眼弯弯,唇边含着笑,道:“世人莫不私己,他们不肯助手,不过因为没有助手的理由罢了。”

    姬允疑道:“我也不是不曾同他们说过,他们府上的兴荣,与涿州的生死休戚相关,但他们却是一贯自扫门前雪的,多一寸也不想管。”

    “既然是只扫门前雪,”白宸微微一笑,“便将雪堆到他们门前便是了。”

    白宸道:“此次分水引流,涉及多条河道的重新规划,难免要影响到之前的居民点分布。”

    说到此,白宸那张本是清雅的面容,忽地显出一种狡慧来。

    “他们若是不想河渠挖到自家地底下,自然只有自己多出一些力,把河道挖远一些了。”

    姬允听得明白了,忍不住失笑,难怪两公如此不给他好脸色了,任谁被变相威胁“你若不出钱出力,便只好把你家挖成河道了”,都会气到爆炸的。

    只是此法虽是立竿见影,却难免有些阴损。

    姬允看着清雅如竹,高洁俊秀的少年,只笑:“宸郎有智计,解吾之忧也。”

    东陶县公的粮食因是直接拉到了这边,百姓自然也见到这一车一车的粮食,立时拥挤着将粮车围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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