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子牌是大家族的老夫人们的消遣方式,因此,凡是喜爱打这个,其技自然不低。往日是王太夫人、老太君、吴太夫人、萧太夫人做成一局,袁太夫人和谢太夫人则在旁观看。
今天因王太夫人没来,便临时拉了常直作陪。
面对三个老而精的太夫人,常直没有唯唯诺诺,一副淡然的样子。这让她们感到甚是惊异,以为她故作镇定。谁知一开打,便知道了,她是真的精于此道。遂个个精神一震,全力以赴,常直见及此,不觉抿嘴一笑。到底是当家人,好姓心强。
吴太夫人甚是好奇,问道“这叶子牌一般是老人家的消遣方式,年轻些的娘子都不会以此为娱,你一个小娘子,怎地如此精通呢”
常直一笑,弯弯的丹凤眼一闪一闪的,道“在北方时,父亲出去参加宴会,有时会带我去。到了别人的府邸,因父亲是男客,自然是呆在大厅,而我则被带到那家的老夫人跟前,由她带着我。她们有时也会打打叶子牌,我跟着打,便会了。”
几位太夫人频频点头,吴太夫人笑着打趣萧太夫人道“终日打雁终被雁啄了吧还想着欺负人家小娘子呢。”
“我呸,你个老货,别瞎说,谁想欺负她了”萧太夫人连续‘呸呸’声。
众人都笑了。
打了几个回合。老太君终觉不忍,遂对常直道“你也不用迁就这几个老货打,你只管打你的。她们输了还敢撒泼”
吴太夫人她们几个便要过来撕老太君的嘴,屋内笑声一片。
一旁的袁太夫人也看出了门道,笑着道“这小娘子真是七窍玲珑心啊。打了几局,就让你们几个一人赢了两局,她自己也赢了一局。既不会赢你们的钱,自己也不会输得太厉害。让你们看出破绽,这份心思,可真难得。”
常直一笑,道“若说我是七窍玲珑心,那几位太夫人便是八窍玲珑心,九窍玲珑心了。原以为自己手段厉害得呢,谁知道竟被您们看出来了。看来,我真是班门弄斧了。”
她这样直接便承认了让着几位老夫人,她们不觉一阵诧异,随即相视一笑,眼底是说不出的欣赏。既有心机手段,却又落落大方。叫这些老夫人越发喜爱了。
一旁的桃花亦不觉抿嘴一笑,眼里是满满的敬佩。这些老夫人可都是人精,算得上‘千年老妖怪’了,素日里那些媳妇的手腕哪里不知道只不过装聋作哑罢了。而能同时讨好这么多老夫人的小娘子,相信全朝只有这一个吧。
老太君自然更加高兴,又拿到了一张好牌,正待要打出去时,室内响起了一阵闹声。她不觉皱了皱眉头。
严府规矩素来严厉,何况这是端雅堂,素日里那些丫鬟婆子皆屏声敛气,现在明知道有客人在此,还敢胡闹,谁如此放肆
一旁的桃花脸色一变,向诸老夫人福了一礼,便走了出去。
室内的人面面相觑。萧老夫人察言观色,便道“那先不打了,看看是甚事。”
老太君的脸色一整,她本是要强的人,现如今又在几位姐妹面前落了面子,脸色自然更不好看,遂将手中的叶子牌放到桌上,对严宏家的道“你也出去看看,我看是谁有这个胆子到端雅堂闹”
严宏家的应声是,就要出去,便见桃花一掀帘子进来了,她摇摇晃晃的,脸色苍白得很,看及众人时,到底是老太君培养出来的,还能稳住身形,刚欲开口,又顿住了。
几位老夫人和常直自然看出来了。袁老夫人赶紧道“要不我们先去雅庆堂坐坐。”这意思便是回避了。
几位老夫人纷纷点头,刚欲起身,老太君却一拍大理石紫檀茶几,沉声道“不用,我倒要看看出了甚大事,竟在这节骨眼上闹。”
在座的面面相觑,几位老夫人自然看出老太君这是恼怒严府的家事在她们面前暴露了,丢了面子,这是想挽回面子呢。也罢,断不会是大事。众人便又坐了下来。
桃花见及此,哪有不明白的只得上前两步,低声道“鹤跃小郎君刚落水了,现正请了大夫赶过去抢救呢。”
“什么”老太君扬了扬眉毛,浑身一颤,手里的佛珠不停地转动着。“怎么会落水的近身小厮们呢”
桃花摇了摇头,道“关于具体情形前来禀报的,那几个小厮已被二老爷叫人看了起来。”
看来消息被封锁了。不论何原因,在老太君寿诞的日子落水总不是好意头。
常直乍听到那消息时,脑里轰然一响,仿佛一根弦崩了般,脑子里一片闹哄哄的,手里的帕子越绞越紧,银牙紧咬,死死地压抑着自己。听到此时,终忍不住站了起来,向老太君福了一礼,眼含泪水道“还请老太君见谅,我,我想去看看六弟。”
她是当家人,又素来与他亲厚,自是应该前去探望。
老太君点了点头,自己也巍巍颤颤站了起来,道“我同你一起前去吧。”鹤跃是她最小的孙子,又向来在她跟前惯了的,担心是必然的。
几位老夫人亦纷纷表示要去看。此时老太君反说“不过一小孩儿落水,哪里就值得你们如此兴师动众了。你们去雅庆堂坐坐罢,我随后便来。”
她们只得作罢。
常直与桃花忙搀扶着老太君往二房的院子赶。严宏家的则拿着帕子跟着。远远地,便看到院子门前守着两名婆子,那阵势倒比素日严了。老太君点点头,再大的事也不能乱了严府的规矩,不然,在外人看来,成了什么了破落户吗
两婆子一见到老太君,忙低头施礼,低声道“大夫已经来了,正在里面救着呢。”
桃花点了点头,四人径直往院子里去。一进院子,众丫鬟婆子皆垂首而立,屏声敛气的。
再进到大厅,二夫人正坐在荷叶式紫檀椅上低泣,二老爷则坐在正中的太师椅上,眉头紧皱,清瘦的脸此刻越显肃穆了。他们一见到老太君前来,赶紧站了起来。
二老爷歉意地道“娘亲,为了小儿的事劳动了您,我于心不安啊。”
老太君坐到了正中的太师椅上,微微喘着气,朝严宏家的递上来的茶摆摆手,遂道“无妨,鹤跃是我最小的孙儿,素日里又时常在跟前尽孝,如果有什么事,我这老太婆可怎么办”说着,眼泪便来了,桃花忙递上帕子。
二夫人听及此话,呜咽声越发大了。老太君脸一沉,气不打一片来,喝斥道“这是干什么呢现在还生死未卜,你作为母亲的,不说打打气,倒在这里哭哭啼啼的。”
她环视了下四周,皱着眉头道“王氏和鹤栎呢”
“他们在内室看着呢。大夫现正救着。”二老爷赶紧道,又狠狠瞪了眼二夫人,她赶紧收了泪,向老太君连声问罪。
老太君也懒得理她,刚想让人进内室看看,便见一提着药箱的大夫出来了。随后室内响起恸哭声。
常直的内心咯噔一下,仿佛有人于心上戳了个洞般,哗啦啦地流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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