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山屋》104章 肥土活食

    凌晨，公社肉食站，大门从里面打开，所有排队的人猛地睁眼，蜂拥向前。

    “排队排队！乱糟糟的就不砍肉哒。”柜台里拿着屠刀割肉的胖子大声吼着，随手把割下的大块肉往秤盘里丢。

    “排队排队！”一高个男人猛跳几步，靠着柜台朝后喊。

    “你谁呀老娘半夜来的，排在第1。”排在夏立新前面的婶婶矮身往旁边撞去，高个男人被挤开。

    “小子第2，后面的人都看见了的。”夏立新紧紧跟着婶婶。

    “老子第3。”老爹爹推开乱挤的人，排在夏立新身后。

    “我第4。”咪咪跟着老爹爹寸步不离。他知道凭自己和夏立新的力量，不足以保住排队的位置，特别是开门乱坨的时候，现在只能跟着前面的大人，但愿他们厉害些。

    “就是这样排的，后面的自觉点。看哪个长红头发的敢抢老娘的当。”婶婶咬牙切齿。?“厉害呀，啧啧。看，柜台里面4个人挑着肉走了，你还不是屁都不敢放1个。”高个男人还在旁边转，不屑地嘲笑着，不肯到后面排队。

    “那是公社食堂和供销社大饭店的人，你有种去争呐。我们老百姓就靠排队。”婶婶望着里面的屠夫师傅，头也不回的说。

    “不要想在老子咯里插队啊，看哪个长了绿牙齿，不信狠的试试吧。”老爹爹看见几个年青人在身边转，摊了摊手。

    咪咪抓紧了自己的书包，紧紧挨着老爹爹。他既怕有人插队，也怕有扒手扒钱。

    终于轮到柜台外面的人了，屠夫师傅高声喊:“准备票子，砍么子肉。”

    “2斤，腰方肉。”婶婶赶紧递上票子。

    “2斤，腰方肉。”夏立新咪咪笑，“田有益，我先走了，回家还要煮饭呢。”

    咪咪笑着点头。

    “五花肉，1斤。”老爹爹伸开手，手掌中的钱湿了。

    “1斤，五花肉。”咪咪拿出早就准备的放在裤兜里的7角6分钱放到师傅手里，接过用稻草系紧的肉放在篮子里，转身就走。排队砍肉的队伍因插队与拒插还在吵吵嚷嚷。

    天亮了，到处都是明朗朗的。百货公司已开门，咪咪快步走了进去，嗨，还是第1 个呢。

    “请问我这张票能买1斤红糖和1斤白糖吗”

    售货员接过供应票看看:“南货柜和百货柜所有要票的货物都可以买一样，只有自行车、收音机、缝纫机这几大件不能买。”

    哦，这票真管用，能买这么多东西，还能扯布。可是我没这么多钱，也暂时不要买这么多东西。咪咪收起这张票，拿出队上发下来的供应票，把急需的东西买齐，白糖红糖都有了，想了想，再买个热水瓶和洋瓷碗，爸爸吃药要开水，也是急需的。看看书包里还有3块钱，咪咪却省不得用了。下次吧，下次再来买。用那张票买东西可以叫上拥宝，用不了的给他买。把肥皂放进书包，左手提篮子，右手提热水瓶，急急奔回家。出来这么久了，他担心爸爸要喝水，要解手。

    田守岗今晚睡得很踏实，是受伤几十天来睡得最安稳的一夜。半夜醒来是因为尿胀，再次醒来是因为鸟鸣鸡叫。叽叽喳喳，妙妙咕咕，这熟悉的百鸟大合唱竟然如此清脆动听，以前怎么没留意呢。也不是没留意，是没闲心没时间吧。现在有空闲了，但身子动不得呀，什么都靠儿子，哎---

    扣扣，咯咯。是隔壁鸡崽在啄食蚊虫吧。儿子没回来，门没开，鸡出去不得，难怪不停地叫不停地啄。

    睁大眼睛，也只能看见床顶上的屋脊。屋里突然亮爽，是天亮了吧。

    要是自己能起床，开开门，放出几只鸡，搬条凳子坐在阶基上，对呀，队上砍了松树说是给社员郁椅子，1户2条，不知道郁好了没有。坐在椅子上，看看太阳，看看飞鸟，那多好啊。

    嗯，好像要解小手了。昨天没喝多少水呀，半夜还解了1次呢。想想兄弟们上县城买凉薯，2个在旅社睡觉，6个到船码头、车站去卖，4个钟头后轮流换班睡觉，好像一整晚都没解手，现在怎么急了呢。

    想抬手，手不动，想伸腿，腿不动，难道真成了废人一个哎，再忍忍吧。

    三线的时候，有次排与排之间比赛进度，有个排限制上工的时候抽烟和上茅厕，大家只好憋着，休息的时候走不出3步，都解开扣子拖出长枪扫射，哗哗响声一片，连排长也不列外，弄得工地臊气冲天，污秽不堪。后来连长制止了这种做法，但也规定了，上工时间不能上2次茅厕，抽烟不能影响进度。他们排的工友同志向兄弟排的感叹:不让尿尿是最残酷的，不让抽烟是最无情的。兄弟排的工友同志们笑他们是蓄洪泄洪，蓄洪时积累再积累，滴水汇成湖，泄洪时是飞流直下，势不可挡。

    嘿嘿，也幸亏他们排全是男同袍，没有铁姑娘。

    咦，又胀起来了。

    崽崽，你到了哪里肉买到手了么没受欺侮吧。要是东西太多，下次再买吧，多了你也提不动啊，10岁的小崽几，作正劳力用啊。都怪爸爸，没能力没本事。以前日子好过点的时候，晚上与兄弟们一起去社员家做碗柜，筑土墙，好歹能吃餐饱饭，舍下家里的东西给崽吃。艰难的时候，大人吃不饱，崽几喊肚饿，爸爸心里急呀。现在不饿肚子了，爸爸却躺在床上动不得，苦了崽几呀。想起来眼泪都不得干呢。

    田守岗思绪飘拂，愁苦满怀，瞪着屋脊的眼睛干涩模糊，就慢慢闭上陷入朦胧迷糊之中。

    咪咪急赶急回到家里，把东西放下就跑去看爸爸。眼角有滴水，爸爸哭啦

    “爸爸！爸爸！”咪咪把毛巾打湿，拧干给爸爸擦眼，急促地呼唤。

    田守岗呼口气睁开眼。

    “爸爸，哪里不舒服告诉我，我去请医生。”

    “崽崽，别急。爸爸没事，想解小手。”

    “哦。”咪咪干紧退下爸爸的裤子，拿竹筒接尿。看起来，爸爸解手以后，自己最多只能离开3个钟头。今天去镇上的时间太久，可把爸爸憋坏了。

    过了几分钟，接了满满一竹筒。倒掉尿，咪咪给爸爸洗了脸，喂了昨天提的山泉。田守岗满意地呼口气。咪咪把剩下的山泉一口喝净，问爸爸想吃什么。

    “吃米汤饭吧。像昨天的一样，挺香挺好喝的。”

    “好。我去煮饭，爸爸有事喊我啊。”

    咪咪到塘里洗脸漱口，提了井水回来煮饭。淘米下锅，点火烧火，用淘米水拌了米糠，打开谷仓屋的门，把鸡逗出来引到屋后，把破碗放地上，鸡们一拥而上，争抢开来。

    咪咪边烧火煮饭，边剁五花肉，剁地细细啐啐的。饭开锅，咪咪把砂罐子清洗一下，放进去小撮细碎肉，舀瓢煮开的米粒，舀大半罐子米汤，放点点盐，盖上砂罐子盖，等灶里火小些，把红火子扒到一边，用抹布抓着砂罐子放到红火子上，中午吃的粥煨上了。再夹些红火子放到灶角小灶上，把剁啐的五花肉全部放到吊锅子里，放大半锅水，慢慢炖着。婶婶们介绍过经验，大热天，菜、特别是鱼肉荤菜容易馊，只要每天煮开一阵，凉了放到阴凉处，还是能保住不变质的。1斤肉，爸爸可以吃很多天，现在高温大热天，只能用这种方法保存了。家里水缸底很湿润，温度也低，六月天最好保存东西。

    烧灶火，看米粒煮烂了，咪咪舀到筲箕里，沥出了小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