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山屋》47章 秋鲫冬鳊

    雷伢几放下簸箕,拿起给牛戴的眼睛套,蒙住了黄牛崽的眼睛,几伢崽摸着它的背和肚皮,齐声叫着:“黄牛崽,乖乖;黄牛崽,乖乖。”

    “哞---哞---”黄牛崽被蒙住眼睛,正要伸腿踢人,听到熟悉的喊声,感触着背和肚皮上的律动,扬头叫2声,乖乖低下头,喷着水珠。赖子赶紧套稳牛轭,把牛綯挽在牛角上,赶着黄牛崽拉动石磙,雷伢几端着铁皮簸箕,把茶籽均匀地铺在碾槽里。

    “雷伢几,死到哪里去哒,快点,又炒干一簸箕籽哒。”家叔的责骂声突地响起。

    “来哒来哒。”雷伢几嘴里连声答应,脚步却不疾不徐。他知道家叔又想调笑小杨师傅,故意拿自己作伐。

    “老子做师傅的活,你小子连徒弟的活也不想干,懒得屙血,看不敲你力古脑。”果不其然,雷伢几走出碾坊,家叔叉着腰在笑骂,小杨师傅在一旁呲牙咧嘴。

    黄牛崽拉着碾滚踏踏地走,赖子拿着根尖头木棍在后面槽里挑动贴着槽底的茶籽。走过5圈,赖子喝止黄牛崽,铲起槽里碾碎的茶籽,铺上新的,又赶着黄牛崽拉动石滚碾茶籽。铁麻雀他们回到大厅,榨机上的茶饼全部拆除,大杨师傅坐在凳子上眯眼小憩。守叔把碾碎的一簸箕茶籽倒在烧得滚热的饭甑里,盖上盖子,烧起大火,饭甑上面热气腾腾。烧了一阵大火,守叔起身,把放在角落里的棏桶搬到榨机旁边的脚盆里,把信会计拆下的4根铁箍放进去,拈几根枯稻草挽个花放到棏桶中间的铁箍里,直起腰,恭敬地请大杨师傅。

    “杨师傅,要准备踩枯哒吧。”

    “嗯。再烧灶火。”杨师傅起身,四处看看,伸手拿起十几根稻草挽个花,把守叔挽的草花拈在左手,把自己挽的放进去。看见放伢几在棏桶边和榨机边放上几把稻草,杨师傅点点头,拿几根稻草把脚底几抹几抹,扬起下颚,很威严地喊道:“起锅,倒进棏桶,踩枯哒。”?“得令。”守叔大声干脆地应道。杨师傅斜了他一眼,不是叫田结巴吗,怎么不结巴呀,说话这么干脆有力

    守叔双手用力,提起饭甑,倒进棏桶,再把饭甑放到锅里,端起雷伢几放在灶边的一簸箕碾碎的茶籽,倒进饭甑,盖上盖子,转到灶下烧把火,笑眯眯地看着杨师傅。

    杨师傅把棏桶周围的稻草拢到棏桶中间,把左手拈着的草花压在棏桶中间的茶籽上,双脚踩上去,一下一下有节奏似的踩着,有亮亮的油从草叶间脚趾缝渗出,溅到脚背上,一双脚就油光闪闪晃人眼睛。待茶枯踩紧踩平,杨师傅脚踩在棏桶边的稻草上,手一扬,取走2个铁箍,弯腰双手用力,抱起茶枯从榨机壳的口子放进去,放伢几用长长的杂木櫼往里挤,竖着的茶枯就到了榨机底,紧贴着底部的铁饼。

    杨师傅刚直起腰子喘口气,守叔就把蒸好的茶籽倒在了棏桶里。杨师傅踩着枯笑骂道:“你们把老子做牛用啊,步步紧逼,一天打2榨油,老子水都没空喝。给红岗打油累人,跟你们这班人打油累死人。”

    “您老是祸驼子一千岁,累不死的。”家叔笑着接口。

    “日里死得一竖起,夜里死得一横起。”雷伢几接口很顺溜。这也是调侃人的话,累不死人的。晚上睡在床上,不就是横躺着么,早上起床干活,人不就是直竖起来么。铁麻雀、尖辣椒和咪咪他们对望一眼,笑眯眯地在旁边看着。

    “死溜子,一大一小,2个死溜子。”杨师傅骂得更起劲。

    “杨师傅,怪不得他们急赶急,后面排队的几个生产队,天天找我们队长催,我们队长就赶着我们催。要不,谁不想慢慢来呀。”信会计走过来陪笑脸,“您踩几个,剩下的我来踩,只是踩不得这么好。”

    “信会计你也是个溜子,滑滑溜溜的,泥鳅一样。先在旁边看,瞪大眼睛,学着点。”

    “好嘞。放伢几,去烧火。田结巴,蒸籽你很内行,来,拿个眼睛跟我一起学踩枯。难得杨师傅肯教我们。”

    “感谢杨师傅。”守叔起身朝杨师傅鞠躬行礼。

    炒籽,碾籽,蒸籽,踩枯,我们也学一学呀。几伢崽对望一眼,齐齐站了过来。

    “还是田结巴老实。咦,田结巴,你不结巴呀。”

    “我---我---”守叔一急就真结巴哒。

    “田结巴只是爸爸的小名。”咪咪瞪大眼睛向杨师傅解释。

    “知道他是老实人,你还问问出个结巴哒吧。”家叔炒籽挥汗如雨,回过头还讥讽杨师傅一句。

    雷伢几端着簸箕碾坊炸油厅两头跑,铁麻雀和咪咪看他跑得气喘吁吁,连忙跟过去帮忙。尖辣椒和扁松子帮2个灶口添把柴烧把火,看着家叔炒会籽,又看着杨师傅信会计踩枯。花柱子、牛鞭、狗蛋也是炒籽、碾籽、踩枯一道道程序转着看。

    “你们学生伢崽不上课不读书呀,看稀奇一样围着不散。”放伢几看见尖辣椒抢了自己烧火的位置,大声嚷嚷起来。

    “读书呀。”几伢崽兴奋地抬起头,又互相看看,低下头去。中午休息1个小时,现在去上下午的课肯定迟到了。

    “我来的时候听说下午要开批斗会。”狗蛋小声说。

    几伢崽松口气,点点头。开批斗会,不去就不去吧。难道谁还会不长眼,追究我们几个贫下中农的子弟继续看榨油吧。

    “茶枯放进去转动一下,手脚灵活一点。”

    “踩枯多放几根稻草,你们队上就是抠,一天2捆草都舍不得。”

    “多踩几下。笨蛋,把边上的草挽到中间来,踩平,踩平!”

    杨师傅坐在凳子上卷着旱烟,盯着信会计和守叔训斥。信会计笑盈盈地听着,转过身就皱眉头。守叔一直笑。做师傅的都这样,脾气大,喜欢咋咋呼呼。他让我们自己动手,训斥中加上指点也不错啊。小杨师傅学了3年,炸油质量还是比不上大杨师傅呢。大杨师傅不在,没有生产队愿意请他的。

    信会计和守叔站起蹲下,抬腿甩手,一个个茶枯装进榨机里,伢崽子们看得眼花缭乱。

    “师傅,杨师傅,请您老出手。”

    “你们干得很好呀,继续吧。”

    “杨师傅,抽支烟。我自己种的,看这烟丝,不错吧。尝尝,合口味的话家里那斤送您。”信会计卷支旱烟,递给杨师傅,殷勤地划燃火柴给点上。

    “少来这套,老子不是反动学术权威。”杨师傅用力抽口烟,惬意地吸下,缓缓从鼻子里喷出。站起身,走到榨机旁,这里摸摸,那里敲敲,“装了16个茶枯,放得紧放得稳,不错不错。”

    “还不是师傅教得好。您老是红色专家嘛。”守叔目不转睛地看着杨师傅在榨机上敲打。

    “还是田结巴会说话,把隔油饼给我。”杨师傅转头对信会计说,“晚餐加个鳊鱼。”

    “鳊鱼呀,不晓得这时候有没有买的,鲢鱼行不”

    “就鳊鱼。秋鲫冬鳊嘛,吃鱼是有讲究的,冬天鳊鱼最好吃最有营养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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