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后来,一日傍晚我告诉阑休我想吃兔肉,催促着阑休去给我捉兔子。大抵太久没有吃东西,他显得很欣慰,于是没多思量,便出门去替我捉兔子。
只是他前脚一走,我后脚就飞出忘川彼岸离开了魔界。
倘若道殊的魂魄没有散远,倘若我走遍五湖四海,我总能寻得到他的一丝执念。
不晓得我自己在执着什么,约摸是很不甘心,他竟然就这般走了,什么都不给我留下。甚至与我说当做从未与我相遇。
习惯了那么久,我还是没能习惯没有他。亦不如阑休所说,我回心转意。
我走了许多地方,人界的小树林子、繁华的街道,云雾蔼蔼的仙山、遇见修行的散仙仙人,一盘散沙的妖界、妖界里嘈杂的小客栈,还有那漫长的黄泉路以及那滚滚如烟的黄泉河。
站在黄泉河边,我一直在想,道殊会不会如凡人死了一样会来这里过河,然后去到对面入轮回。要是他没能过得了河的话,他会不会跟河里数不清的白骨无二,一起被黄泉水湮没
当阑休来冥界找到我时,我正好一只脚已经踏进了黄泉河的河水里。那偌大的河顿时暗潮涌动,似有无数冤魂朝我游来。
脚上传来清晰锐利的疼痛,皮肉离了骨,势要被那些冤魂啃噬个干干净净。若我整个人都下到这河里去,我亦无疑会变成一具白骨。
手臂上猛地生起一股大力将我从黄泉河水里扯了出来,身体一个踉跄没站稳,跌在了硬得磕痛的胸膛上。
我掀起眼皮,见是阑休,他正死死抿着嘴角,青幽的眸子里怒气一览无余。
我刚咧嘴对他笑,他扬起手便生生甩了我一巴掌。
那一巴掌很疼,疼得我直冒眼泪。
他一字一句地与我说道:“究竟是什么样的心思,使得你想要拿自己的性命作玩笑,你经过我的同意了么。流锦你醒一醒,看看你自己到底在做什么。”
我蹲在地上,头埋进臂间,侧脸一片火辣,委屈道:“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啊,我只是出来试着找一找,哪个叫你说道殊他没有执念的啊……我那么想他那么念他,他不应该没有执念啊……怎么能没有呢……”
要是一点都没有的话……他是不是就永远忘记我了……
阑休终是同我一样蹲了下来,在我耳边轻轻叹道:“你想要找到他的执念,只要如往常一样坚持着多磨我几次,我便会告诉你了。为何还要自己出来找呢。”
我泪眼婆娑地看着他,小心地问:“那他还有救么”
他低着眼帘,道:“不知道。”
后来阑休抱着我回去魔界的时候,被父尊看见了我的形容,骂了我个狗血淋头。我一味地咧嘴对父尊笑,他骂着骂着也就消了气。
亦是在阑休的提点之下,我忆起道殊魂魄散去之际手抚过我的眉心。我潜入自己的神识里寻了好些日,才终于寻到了他那聊胜于无的执念。却原来早已经存在在我身上。
只是,因我执意要寻求重造魂魄与元神之法,惹怒了父尊。因而我晓得了,这世上是存在这样的法子的。阑休他没有骗我,只要我找到了道殊的执念,而他的魂魄又没有散尽的话,就是有可能的。
那日,阑休与父尊二人皆闭口不提道殊的救治之法,我只能再次出魔界去寻找。
猛然想起东海的绯颜阿姊,她活了许多岁数总也晓得该如何救道殊的。虽说我先对不住她让她龙族在天界蒙受不好的名声,我如何赔罪都可以,只要她肯告诉我。
只是不想,我人还未走出魔界风口,父尊竟亲自前来阻挡了我的去路。彼时他负着手,面上一派霜寒,问:“流锦你想上哪里去。”
身后是阑休匆匆赶来。
我道:“不想我上哪里去,那父尊就告诉我怎样可救魂飞魄散之人。”
父尊怒意明显地眯起了眼,道:“为父告诉了你,然后好让你去救那仙族之人”
我垂下眼帘,兀自握紧了拳头,道:“我是一定要救他的,不管你今日是愿还是不愿,我都是要救他的。”
父尊没再理会我,径直对阑休道:“将流锦带回去。”
阑休向我走了过来,我抬头便大声问道:“你晓不晓得我爱上他了”
父尊毫不在意地决然转身。他不理会我,而是对阑休说:“阑休,将流锦带回去关起来,没有我的允许不准放出来。”
我就知道会是这么个结果。父尊不同意我救道殊,亦不会告诉我如何救道殊。我发狂地怒喊:“我爱他就像你爱我母上一样!我答应过你要替母上报仇,但不是道殊杀了母上,你若肯我救他,我就再答应你亲手杀了天帝!是天帝害死的母上不是道殊!”
父尊却不屑地轻哼一声:“哪个害死的还不都一样,他们迟早都是要死的。况且,算起来他还是你兄长,轻易爱不得。死心罢。”
死心好不容易有了心,却又叫我死心心长在我的身体里,为什么他要我死心我就死心
最终,不容我反抗,阑休将我关进了我的寝殿,外面结了一道厚实的结界。
阑休会进来陪我,给我带各种美味的吃食,亦或是直接在寝殿里如往常那般,安着小灶给我炖汤喝。
然而我再也不觉得饿,他做的东西也便没吃。
道殊的执念被我装进一只小巧而透明的水晶瓶子里,里面闪现着点点红光分外美丽。只是时日一久,我难免会担心,他的执念终将散去,他的魂魄亦终将远去,到时我即便是找到了救回他的方法,也再救不回他的人了。
每每如斯一想,我便觉得焦躁难安。
我拼命地画画,一刻也不停歇地画。画出道殊的许多形态,有他看书的,有他执剑的,有他牵着我走的,还有他在膳桌前给我盛汤的……偌大的寝殿里,到处飘飞着纸张,墙上贴得密密麻麻,皆是他的画像。
手腕子生疼,以往被银钉扎的那小小的疤竟意外地渗出了血来,一滴一滴地落在宣纸上面,平添了几味妖娆。
阑休见状很生气,剥夺了我的纸和笔,再不许我画画。我便捧着水晶瓶子蜷缩在墙角,每日每夜地看着满殿的道殊。仿佛他还在,只是离我有些远。我一伸手却碰不到他。
瓶子里的红光经受不住岁月的摧残,每日便会变淡一些。不知过了多少日,红光终归还是变成了淡淡的粉色,我心如死灰。
阑休手巧,替我梳发。我轻声哼笑:“你们皆是要我死心就满意了,此次心一死,便永无复活之日。死了也便死了,我也觉得乏了。”
“可我不愿你拿毕生的时间筑一方坟只锁一个人。”阑休声无波澜道,手已替我挽好了发。他强硬地拿过我的水晶瓶,不经我同意,竟擅自打开了瓶盖。
顿时,里面淡成粉色的红光飘出,散进空气里,消失不见。
眼角蓦地就酸涩了。如此,我便要彻彻底底地失去了道殊,再也等不到他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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