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为欢几何》第八十章、渔家乐(三)

    “不为过!不为过!”沈复春风满面地笑着,忽然灵机一动,将身子往陈芸这边移了移,惊道:“哎呀,邪乎了,你方才称李太白为知己,又称白居易是启蒙先生,赶巧我又表字三白,这三白齐聚,白通别,别字连篇,有趣得紧,有趣得紧呀!”

    陈芸见他笑不拢嘴,也跟着咯咯笑了两声,然后低下头来,慢慢打开眼前的《全唐诗》。

    沈复慢慢停了笑容,见她手里总挨着书,十分用功,忍不住好奇心起,就贴身凑过去瞧了瞧,道:“你最近阅览群书,应该大有长进,不知您对赋的取舍有何见解”

    陈芸目不交睫,抬头笑道:“论起来,《楚辞》算是赋体的开山之作,但我才疏学浅,每每读之,总觉佶屈聱牙,晦涩难懂。有秦以来,汉晋的赋论最盛,流传至今的名篇大多是格调高迈、语意练达。这么多名篇里,我倒有幸拜读过几篇,比较而言,还是司马相如最具特色!”

    沈复听到司马相如,脑筋陡然一转,调笑道:“听你说起司马相如,我心里一直有个疑影儿!”见陈芸瞩目,忙接着道:“当初,卓文君抛舍一切随司马相如私奔,如此不留后路,义无反顾,我猜想,卓文君可能不是被《凤求凰》的琴音打动,而是被他的赋勾引了!”

    陈芸斜飞一眼,笑道:“你又胡说八道了,史料记载得清清楚楚,人家两个本是情投意合,两情相悦,口耳传为千古美谈,怎么到了你这儿,司马相如竟成登徒子了”

    沈复摇头,道:“史书工笔也有凿刻加工的痕迹,并非全部如实记录!我猜那司马相如即便不是登徒子,也未必是个正直君子!你想啊,若非他初到临邛就大张旗鼓,招摇过市,卓王孙哪里会注意到他卓王孙若没有注意到他,卓文君又哪里有机会见到他卓文君若没机会见到他,他又如何俘获美人芳心,迎娶娇娘,继而当垆卖酒,从卓王孙手里获得资费他若没有钱财傍身,断粮断炊,忍饥挨饿,哪能撑到汉武帝赏识他”

    陈芸见他呶呶不休,把自己绕得脑子发晕,不由苦笑道:“司马相如是不是登徒子,干你何事你又何必挖苦他呢”

    “我只是告诉你他的真面目罢了!”沈复语调轻缓,神情松弛,“而且,这司马相如一朝飞黄腾达,便忘记曾经与卓文君相濡以沫,还狠心要抛弃卓文君,委实是个忘恩负义之徒!”

    “卓文君被抛弃了”陈芸有些疑惑,囔囔自语道:“不是最后又在一起了吗”

    “那也是卓文君才情兼备,奋笔写下那篇真挚感人的诀别诗,派人星夜送去长安,不然,你以为司马相如会突然之间回心转意吗”沈复叹了口气,继续道:“更何况,司马相如还

    不一定恋着从前的情分,有可能只是为面子,害怕世人讽刺他罢了!”

    陈芸听了,叹道:“我看啊,不光这司马相如和卓文君如此,便是世间夫妇也大多如此。新婚燕尔时,你侬我侬,难舍难分,恨不能缠在一起,可流年易逝,朱颜难存,等女子人老珠黄那一日,男子便开始心生厌弃,女子又无计可施,只能落得秋扇见捐的下场!”说罢,又是一叹,“所以啊,相见欢者多见,从一终者少有!”

    “这世上又不是所有男子都见一个爱一个,也有许多一心一意的,如今你面前不就坐着一个吗”沈复含笑看向陈芸,见她苦笑着摇了摇头,便探着身子朝前,道:“怎么你不信你不信我会一辈子对你好”

    陈芸赧颜,正想张口接他的话,却听外面有人喊道:“嫂子!”

    话音刚落,沈雪茹堂堂正正走了进来,因见沈复直勾勾盯着自己,她稍微错开目光去,又慢慢走到陈芸身边,笑道:“嫂子,我正在学绣海棠花呢,不巧少了几色绣线!”

    “这有什么可说的绣线罢了,我这里多如牛毛,各色各样皆有,妹妹想要多少,尽管拿去便是!”

    陈芸说着,亲自领了沈雪茹去取。

    沈雪茹拿到绣线,见陈芸的脸红红的,便笑道:“长天白日的,屋里多闷人啊,嫂子怎么不让哥哥带您出去散散心”

    陈芸面上一红,赶忙拿话岔开道:“我们刚从娘那边回来,说定了几日后去沧浪亭小住,眼下倒没必要再出去闲逛!”

    沈雪茹听了,眼露精光,迫不及待问道:“那娘可和嫂子说了,连我也一块带了去”

    “娘早知道你闲不住,所以在答应我们的同时,顺便让我们也捎上你!”陈芸笑呵呵地说着,又道:“所以啊,等下妹妹回去了,当务之急不是绣花绣草,赶紧收拾行装才是!”

    沈雪茹嫣然一笑:“那是,总不能学哥哥一样,每回都是急就章,招爹一通骂!”

    沈复见她又说嘴,不由自主瞪了她一眼,道:“好好儿地,你们又扯上我做什么”

    陈芸淡然一笑,连忙拿话挡过去,然后紧着送了沈雪茹出去,转身又进来与沈复说笑。

    午后,邓善保套了两辆马车,另安排了两个办事稳妥的仆妇并十来个勤快麻溜的丫头随行。

    沈复扶陈芸坐上马车,目见沈雪茹也安稳上了车,这才按着马鞍飞跃而起,跳上青骢马坐定。

    人马开动,东绕西拐了一个钟头,终于日中时分前到了坐落在爱莲居西侧的雅兴院。

    下了马车,沈复牵着陈芸的手前面开路,沈雪茹尾随在后,凝视着恩爱的小两口,心里既羡慕又心酸。

    到了下榻处,丫鬟仆妇们急三忙四去拾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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