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安南山的指令,两名衙役这才将坚定的目光从前方挪到身下。
或许两人早已经见过了惨状吧,略微缩小的瞳孔,骤然回挤的浓眉,轻轻下提的下巴,给那一贯铁青的脸色增添了些庄严和肃穆。
同时往前一步,两人松开了握着刀把的手,继而在整洁的官服上抹了又抹,将掌心的汗去除,方弯下腰去,冲着白布伸出了手。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我亲眼看见鬼火把整个村子都吞噬了,不可能再有遗留的,不可能的…”
白闹所有的心神都与衙役变化的神情,挪移的脚步,这些自然的举动同步着,而当那多余的抹汗的动作再展现时,风暴彻底搅乱,脑海里轰得一声炸响,他就失去了所有回忆的力气,虚弱到甚至连悲伤都提不起精神来。
事实上,白村事发后,那条通往那个与世无争的小山村的路就没有停歇过,石子被磨的发亮,花草被踏的变形。这些人中,有寻觅商机的商贾,也有找个乐子的平民,有失去自我的信徒,也有敢于冒险的武者,有秉公执法的官兵衙役,也有偷偷摸摸的梁上君子,但所有的人中,唯独没有白闹,那个经历了一切却害怕面对一切的幸存者,所以,他一无所知!
事到如今,关于白村天明之后的桥段,白闹只剩下那一句句重复的“不可能”!
白布毕竟不长,终究是会揭开的。骸骨倒是真的骸骨,不过仅仅几根,依靠着仵作的专业,钉在担架的不同位置,刚够人分清是哪个部分。至于尸体,其实哪有什么尸体,不过就是一摊肉,细碎到分不清位置的肉,只能杂乱的摆出一个人形来。
白闹只是看了一眼,或许眼睛是看到了情形,但脑子还没有反应过来,这就撇过了头去。
不忍直视,白闹仿佛已经看到了他们全尸的样子,在他脑海中,那两具尸体可以是父母,可以是长兄,可以是对门的阿叔,可以是田头的阿伯,他们可以是任何一个人,任何一个在当晚命丧的人。因为身份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都会瞪着一双眼,就瞪着白闹,是追问更是质问。
“怎么看都不敢看一眼别告诉我你这个杀兽如麻的武者还怕血!”看着白闹的样子,先入为主的张有生不会将他理解愧疚,他只会认为白闹做贼心虚,于是,冲了上来,双手一把抓住白闹的肩膀,将白闹的身形扳向那两具尸体,激动的摇晃着,叫喊着:“来!看看呀!看看你的宗亲们!他们就躺在你的跟前,来欣赏你的杰作吧!你猜,他们若是有眼的话,那双眼睛会不会瞪着你这个六亲不认的刽【… …最快更新】
子手!”
或许是口水太多了,喷了脸,又或许是口气太大了,晕了头,白闹忍无可忍的一把推开了张有生的纠缠,然后拖着步缓缓靠近。
鞋磨着地面传出沙沙的声音,一如当晚鬼兵手中拖地的长枪,都是从地平线来,到鬼门关止,划分一道天人的隔阂。
梦里重演千万次,不及打眼瞧一回。白闹自以为哭够了,声哑了,泪干了,可双膝撞地的声音还是那么清脆,清脆到浑浑天地就剩它的回响,可双眼泪崩的趋势还是那么汹涌,汹涌到莘莘百姓就靠它的滋润。
“看看,好好看看,睁大你的狗眼!这是他们的腿骨,裂了!这是他们的肩骨,碎了!这是他们的血肉,模糊了!就这步田地,狗嫌鸦弃啊!白闹,你这个畜生,真是好狠的心啊!”
张有生出言出的很及时,刚好将白闹压在嗓子眼的那声吼给激了出来。于是,一个义愤填膺,一个撕心裂肺,组合成一场完美的话剧!
落幕,嫉恶如仇的张有生将白闹按在那担架上,眼睛正正对着骸骨。
“这是肩骨…”
“这是腿骨…”
“腿骨…”
震耳欲聋的声音扰了白闹的耳膜还不罢休,借着一种想当然的理直气壮缠绕在白闹每一根细小的神经上,白村里关于腿骨的点点滴滴涌了上来:
作为白村上一代顶梁柱中,唯一还能带着他们眼里的晚辈在山林间奔袭的白斩来说,红蝮蛇是他至死都难以原谅的物种,因为,他赖以生存的腿被这阴险的毒蛇恶狠狠的咬了一口,可怕的毒液顺着大腿的经脉开始向上身侵袭。
众人还来不及反应,白斩已经掉着一口气,将匕首狠狠的插进了红蝮蛇的七寸,捎带着,把它的蛇胆也扎了个穿。
毙了敌,白斩迅速从腰间抽出腰绳来,将大腿狠狠的绑住,而后头也不抬,伸出宽阔粗糙的手掌就向众人喊道:“来,拿刀来!”
一条腿换一条命,听着血渍呼啦的,但山里人见惯了这样的场面,也没什么大惊小怪的,白闹就近就把自己手中的刀交给了白斩。
白斩拿刀在手中掂量了一番,直接甩手扔回了白闹,嚷嚷着:“太轻了,太薄了,换个大的来,换个重的来!”
白闹是第一个小小年纪就跟着进山的村民。没有先例,也就没有准备,枪太长,弓太宽,唯一适合白闹的只有刀了,可惜,也是因为太重,挥舞起来吃力,也幸亏有白父的巧手。
为了不打击白闹这早早觉醒的男子汉的责任感,
白父兴致勃勃的亲手打磨出一把迷你大刀,虽然重量有所欠缺,但锋利程度毫不逊色,也是依靠着这把刀,白闹短短时间就成了白村狩猎队第三梯队的一员。
平日里视如珍宝的兵器被嫌弃,就像自己被嫌弃了一样,白闹不由得沮丧,弯腰低头,落寞的捡起自己的刀,嘟着嘴一屁股瘫坐在地上。
没有人去管白闹这突如其来的扭捏姿态,除了白斩。当白斩接过其他人递来的大刀回以欣赏的笑时,他冷不丁的瞥见了白闹哀怨的眼神,于是双臂强撑着身体,平移到了白闹身旁,而后直直的一刀下去,将自己的大腿砍断。
血溅了白闹一脸,白闹惊恐的看向了白斩,眼神里尽是不解之意。
确实很疼,哪怕白斩一生受伤无数,在被旁边的人缠上止血带时也是呲牙咧嘴的,导致他对白闹说的话断断续续的,换了十几口气:
“崽子啊,你可是听好了,咱这世世代代靠山吃山的乡下人比不上那些城里的人。你这些叔伯咱先不提,就你那些婶婶小姨的,上午踩兽骨,下午剥兽皮,一个个的骨头架子那也是又大又粗,哪里是你那么轻的刀就可以砍断的。”
回忆至此,突然被揪了出来,疼痛感从发梢扩散到全身。原是张有生看着白闹若有所思的盯着面前的骸骨,全无一点忏悔的意思,心头有火,手下又添了几分力道,借着头发,将白闹的头狠狠的拉了起来面向自己,呵斥道:
“现在嘴硬,我倒是要看看你下了地狱,对着阎罗,还敢嘴硬不!”
说着,张有生拖着白闹走向前去,顺手从左羊带来的兽骨上扳下一截,搁在呈放着李氏夫人碎尸的盘子上,然后一并端着,一手拖着白闹,来到那两副担架前,说道:“来,看看,骨上的划痕一模一样,你还不认罪”
由不得白闹不看,张有生依旧是强势的把白闹的头在两方之间拉扯。
“好一出戏码,起承转合编排的严丝合缝。”气极反笑,眼看着从爪痕的宽度,深浅,大小,到部位的高低,力道的轻重,都如此一致,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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