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账东西!”老太后哭得哽咽难言,可实在气不过瀛烟口无遮拦,放肆妄为。她拄着拐杖迈步上前,抬手狠狠扇了瀛烟一巴掌。
刚落下掌,心尖儿犹如被刀子捅了个千疮百孔般,疼痛难忍。
这娃娃是自己小照顾到大的,瞧着她及笄成人,瞧着她自幼被天下人夸奖聪慧。
十几年来,自己从未动手打骂过她一分一毫。一是可怜这娃娃无父无母,二是心疼她如此年幼便要战战兢兢活在宫中。
她的难处,自己都知晓明白。
如若不然,为何宫里好的东西都先紧着她用,其余的公主们只能眼巴巴瞧着,私底下还说自己这老婆子偏心,一碗水都端不平。
她就是怕这娃娃多想,养了什么歪心思出来。
可到头来,却是一番真情喂了头白眼狼,竟然能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
“你打我?”瀛烟望向老太后,双目猩红阴戾,“我父王也是你的儿子,他被自己兄长害死了,难道你一点儿都不心痛么?”
“是佑安自己要去的,无人害他啊!”老太后撑着拐杖泣不成声。
当年金岐分三路兵马来犯,从各处关口踏马提刀,汹涌而来。
金岐人本就善战,而东瀛当时武将未几,实在挑不出好的将领带兵打仗。危难之时,便是佑安王挺身而出,虽战死疆场,可也杀尽了金岐一支军队,保住了家国无恙。
瀛烟肩头激烈颤动,面上涕泪交流,“就是你们害死了他!为何不拦着他,为何要让他去送死?为何害得我无父无母,孤苦伶仃?”她撕心裂肺地哭着,好似心头有了太多的委屈和不甘,“你们都有家了,可我的家去了哪儿?我的父母又去了哪儿?”
老太后身躯一震,仿佛突然明白了什么。
她纵使对这女娃娃再好,也挽救不回来那缺失的父母之爱。一味宠爱着她,本以为是弥补,却忘了自己的弥补太过沉甸甸,也太惹人眼红,女娃娃拿在手中,却还是要被人指指点点。
那患得患失的恩宠,便是让人心生扭曲,记恨。
满腔的愁怒积攒已久,终是宣泄而出。
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女,活让她养成了个自私狭隘,不明黑白只贪权欲的野心人。
怪她!
怪她没能教好烟儿...
佑安,是母后无德无能,没照顾好你的女儿!
“噗——”撑在拐杖上的老太后倏然口涌鲜血,身子一软倒在了地上。
众人先是一楞,后又赶紧围了上去照看,“太后娘娘,太后娘娘...”
昭帝忙将人先半扶起来,“快宣御医,快!”
姜贤撩开大帐就往外面走去,健步如飞赶紧去找太医过来。
瀛烟瞧见老太后衣襟已被鲜血给染红一大片,秀美的面庞并无半分悔过之色,反而还拍手称快。
她咧嘴笑着,“你们这群杀人凶手最好都死光!这样我父王、母妃也可含笑九泉...都死光...都死...”
穆贵妃瞧不下去了,红着眼怒斥道,“太后她老人家怎会养出了你这个混账来?宫中那么多公主,她唯独待你最好,其余的连瞧都不瞧。”说着,眼梢也是热泪滚滚,“每次有什么好的东西都先送到你那儿去,宛儿不知有多羡慕你,常说皇祖母偏心就疼爱你一个人。”
瀛烟不愿听这些话,她愤怒欲狂地喊叫,“都是假的!她待我好,只是怕良心难安罢了,说什么假仁假义的话,真是不嫌恶心?”
昭帝气的浑身发颤,他实在忍无可忍,站起身怒吼道,“来人,给朕将这恶毒不孝的女人拿下!”
金吾卫冲进大帐,架起瀛烟的身子往外走去。
“你们这群杀人凶手,还我父母的命来!”帐外,那嘶吼声还是能隐隐听见,“都该死,你们都该死,哈哈哈哈——”
王皇后睨了眼帐外,又悄悄看向昭帝那阴沉凌厉的面庞,心头只觉得松了口气。
瞧着架势,那位郡主只怕是再也过不了如今这舒坦的日子。
光是如此还不够,若是瀛烟从贪靡禁香的蛊惑中清醒过来,说不定就会将自己给了她香料之事抖落出来。
要想这桩事悄无声息的结束,那便只能取了她的命。
只有死人,才能把真相带进棺材里...
“陛下。郡主虽住在庆华宫,可也是后宫女子。臣妾身为皇后,没能管教好后宫,让郡主德才皆失。”王皇后跪在地上,面容悲彻万分,“如今郡主擅用禁香蛊惑皇子们,更是臣妾治理后宫不严之罪。”
她轻轻叩首,肃然又说道,“不求陛下能原谅臣妾,但求给个将功补过的机会,让臣妾好把这桩事情给查明清楚。”
昭帝紧紧盯着地上一身凤袍之人。
半晌,他颔首应允,“那便交给皇后去查清楚!若是敢发现这凤桐香是从宫内传出去的,定要严惩不贷!”
王皇后叩首领命,“谨遵圣喻,臣妾这就去彻查此事!”
梅英上前搀扶她起身,二人一前一后出了大帐。
昭帝若有所思看了一眼王皇后离去的身影,那漆黑的双眸掠过一丝冷意。
过了不大会儿功夫,姜贤领着太医进了帐中。
太医见老太后昏迷不醒,衣上又都血迹斑斑,赶紧提着药箱走了过来。
抬手号脉,眉头紧紧拧巴着,像是打了个结绳。
“太后如何?”昭帝沉声问道。
“太后娘娘郁结于心,刚是被气吐了血才昏了过去。”太医叹了口气,“若是年轻之人,调养些时日便就能好。可太后年迈,身体也大不如前,臣只能先调养着看看了...”
这话显然是说太后时日不多了!
昭帝龙躯一颤,身子踉跄倒退了数步。
“父皇?”瀛夙闪身将人扶着,面容有些担忧之色。
昭帝虚浮摆了摆手,“下令回宫,即刻启程回宫!”
这荒郊野外的给太后瞧病也不方便,待回了宫中,太医院奇珍异草无数,定能有法子帮太后调养如初。
一场闹剧,便是如此荒唐收了场。
陆子虞深深望着那昏迷不醒的老太后,心中愧意难言。她祖母去世的早,没能见过一面,更别说会如此掏心掏肺的对她了。
瀛烟有这般好的老人悉心照顾,不说孝顺在榻前,可万不能如此以德报怨,怀恨在心...
这计谋本是针对瀛栖同瀛烟而来的,到最后却让一个无辜老者背负了所有仇怨。
若不是自己一意孤行出了这计策,放火烧帐,引人来这儿捉.奸,想来太后她老人家还能康寿喜乐,顺遂无灾,不至于今夜险些被活活气死!
陆子虞心头一阵抽疼,有些不敢去瞧自家爷的神色如何。
他这会儿,定是觉得自己满目可憎,诡计多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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