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明坠落》第五十九章：竖锯的游戏3

    安顿好了妻子之后，张元艮来到了镇中心。
    镇长是一名中年男人，身材壮实，目光坚毅，他似乎早就收到了消息，在门口将张元艮迎了进去。
    到了专门待客用的房间内，镇长请张元艮坐在沙发一侧，他坐在另一侧，问道：
    “需要喝点什么？”
    “谢谢，我不喝。”张元艮不愿在细枝末节上浪费时间，开门见山道：
    “我想知道为什么这个小镇里的人们都那么冷漠？”
    镇长认真的看了张元艮一眼，反问道：“在我回答这个问题之前，我可以问一下，你所说的‘冷漠’指什么吗？”
    张元艮没想到镇长会问出这样的问题，他想了想道：
    “他们对想要跳楼自杀的男子不管不顾，心中考虑的只是这男子的尸体会对他们造成怎样的影响……他们对我溺水的母亲也视而不见。显然，一个正常的人，他即使不会去帮助自杀者和溺水者，但也不该表现的如此理所应当。”
    “请允许我追问一句，你说正常人不会表现的这么理所应当，那正常人会对自杀者和溺水者表现出怎样的态度呢？”
    张元艮毫不犹豫的回答道：“他们会有一定的关心。”
    “具体表现呢？”
    “具体表现为……试图阻止自杀者的行动，试图尽自己的一份力拯救溺水者。”
    镇长露出浅淡的笑容，细看的话，笑容中彷佛还有一丝忧伤，他开口道：
    “我们以前也是这么做的，直到我们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
    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张元艮皱起眉头：
    “什么意思？”
    镇长“唔”了一声，道：“你觉得，你所说的正常人，为什么要阻止自杀者的行动呢？又为什么要试图拯救溺水者呢？”
    这句话也有些背离张元艮的价值观，他有些不悦的道：
    “因为他们还有良心，还有人性。”
    “什么是良心？什么是人性？”
    明明是自己来向镇长提问的，现在不断问问题的却是镇长……张元艮强压下心中的烦躁，继续回答道：
    “反正有良心有人性的人，不会无动于衷的看着别人死去，而在自己有能力的情况下毫无作为。”
    “为什么不会？”
    张元艮不耐烦道：“这就是定义！”
    镇长看了他一眼，决定换一种说法，他沉吟一会，道：
    “这样吧，我们假设有两种能影响一个人行为的品质，一种被称作‘良心’，一种被称作‘没良心’，这两种品质互相对立，在同一个行为上，一个人只能体现出一个品质，可以吧？”
    理解这段话并不困难，张元艮点了点头。
    “那么，在人类漫长的发展历史中，为什么‘良心’占了上风，成为了主流价值观，而‘没良心’没有呢？”
    张元艮没想过这个问题，他摇了摇头：
    “你到底想说什么，直接说吧。”
    镇长却轻叹一声，没有接着说下去，而是换了个话题：
    “你应该听说过一种名为‘电车难题’的思想实验，一辆电车正在行驶，但轨道上绑着一个无辜的人，如果电车继续行驶就会碾过这个人。
    “幸运的是，你可以选择切换轨道，让这辆电车驶入另一个轨道。不幸的是，另一个轨道有更多被绑在上面的人。
    “你该如何选择？”
    张元艮沉默片刻，反问道：
    “这跟你想说的有什么关系吗？”
    镇长平静的看着张元艮：“这个思想实验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与另一个思想实验极为相近。”
    他紧接着说出了另一个思想实验：
    “张元艮，你妻子和母亲同时掉进水里，你救谁？”
    张元艮面色一变，眼眸中赤红涌动，但他自制力很强，很快就冷静了下来，沉默片刻后道：
    “这两个选择不一样吧？
    “如果是电车难题，我会什么都不做；但是如果我妻子和母亲溺水，我一定会做选择。”
    镇长缓缓道：
    “那我更改一下电车难题——两个轨道上绑的人分别换成你妻子和你母亲，电车即将发生意外，如果你无动于衷，两人都会被电车杀死。但是你可以选择让电车碾死其中一个，让另外一个人活着。
    “而我们都知道你会如何选择，张先生，你已经救下了你的妻子。
    “这可不是什么‘一念之差’的影响。事实上，即使我们将时间不断的调回那个时刻，让你一次次的重新选择……我们相信，你的选择仍然不会改变，你仍然会一次次的救下你的妻子，抛下你的母亲。”
    张元艮冷漠道：“但你没有这样的能力，你这只是猜想。”
    镇长露出笑容，他示意了一下张元艮手中一直握着的物品，道：
    “这真的只是猜想吗？”
    张元艮疑惑的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在他自己手上握着一本书，这是他曾睡不着后在客厅内看的那本书，也是他曾在湖边树下野餐布上看的那本书。
    我什么时候把它带过来的……张元艮心中一凛。紧接着，他发现尽管他已经将这本书翻阅过两次，但他完全不记得其中的内容。
    张元艮又看了一眼微笑的镇长，然后收回目光，将手中的书本慢慢翻开，里面空白一片，只有他自己潦草的笔迹：
    “我在半夜醒来，这里是莱茵卡尔小镇，我在这有一名妻子，有轻松的工作……但这都是假的，是那个老人的把戏，我绝对不会沉沦其中……
    “但是我发现我在忘记一些东西，比如‘那个老人’究竟是谁？我该如何离开？我决定要把重要的东西记下来，未免我彻底遗忘。
    “今天早上有人跳楼自杀，还好我能变身狼人，在他还没跳下来之前就救下了他，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寻死……
    “我忘记的越来越多了，我的能力都还在，我还可以变身狼人，我还拥有很高的身体素质……但是我为什么想不起来这些能力的来源了？
    “我的母亲死了……我没有救她，我选择的是我的妻子……”
    张元艮面色阴沉的翻到了第二页。
    “半夜醒来发现了这本书，不过这本书里的内容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说我的母亲死了？这笔迹像是我写的，但我怎么没有这方面的记忆？
    “我试了一下，我真的有变成狼人的能力，我为什么不记得呢？这就是第一段中说的‘沉沦’吗？
    “今天早上有人跳楼自杀了……跟这本书中写的一模一样，不同的是我当时忘记了我能变身狼人，所以我没能救他……但是这也让我发现了其它的异常——为什么这里的镇民对自杀者无动于衷？
    “如果这本书的内容都是真的，那我必须阻止我的母亲死亡……不对，如果这本书的内容都是真的，那第一段中的‘但这都是假的’是什么意思？
    “可恶！可恶！我忘了这本书的内容！我现在才想起来……但已经晚了，现在已经是晚上了，而就在今天上午，在妻子和母亲溺水的时候，我做了同样的事情……我救下了我的妻子，我抛弃了我的母亲……
    “现在天色已晚，我睡不着觉，我怀疑今天一过，我就会重新进入下一个循环，重新回到昨天的早上，上班下班，然后与母亲妻子去湖边，然后重新做出抛弃母亲的那个选择……
    “但我担心的不是这个……我担心明天一开始，我就会彻底忘了这本书，甚至看都不会看一眼。”
    张元艮再翻了一页，但后面已经没有任何笔迹了。
    他沉默许久，然后道：
    “就算这是真的，那又代表什么呢？”
    镇长站起身来：“如果你真的想知道……”他露出微笑：
    “那你该醒了。”
    话音一落，这个世界陡然破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