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微凉抿着唇想了一会儿,决定赌一把:“这船能出常州港吗?”
常州是碧江河运的出海口,大凌不开放海港,船只想要出常州港,需要办理非常复杂的出港文书。
她如今可没有时间去办理什么文书。
莫六爷笑了:“少爷放心,别的不敢说,放一条船出港,对常州莫家来说不是什么难事。”
就差直接说,你只管去,后面有莫家兜着了。
她点头:“将现银卸下,直奔常州南下!”
“是!”
从青州沿碧江东进,一路不仅顺风还顺水,很快就抵达了常州。
陌微凉在常州修整了一天,等候莫家准备相应的文书。
结果没想到送文书来的人,居然是陈福宁!
她惊讶道:“娘!您怎么在这里?”
陈福宁道:“我给你写信了,你没有收到?”
御京城镇国公府里,有月对着好几封信直扶额。
母女俩大眼瞪小眼,心知这大概是巧了,书信寄到镇国公府的时候,陌微凉应该刚出御京,这就给错过了。
撂开此事不提,陈福宁扔给她一方小印:“你先跟我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陌微凉给陈福宁的小印是主家徽记,跟陌惊弦给她的家主印还不大一样。
主家徽记归属于镇国公府,其他旁支不能使用。
家主印则是身份标识,唯有陌氏家主一人能够使用。
只不过多年前陈福宁跟陌棠闹翻了,就没再管过陌家这边的生意,她此前手下的生意,都是她自己的,与陌家并不相关。
陌棠一介武将,哪里懂得做生意?
主家徽记在他手上就没有用过,后来又塞给了陌微凉当生辰贺仪。
那时候陌微凉才几岁,也不知道这东西的珍贵,玩了几天就收进玩具匣子里不再管了。
后来陈福宁要假死脱身,她想着找点什么东西给她防身,这才将主家徽记找出来。
陌微凉看她出现在常州莫家,便知道她多少知道了一些事情。
就解释道:“娘,您可能没有意识到,其实咱们陌氏,是一个大家族。”
当年陌无疆自己带着人出来,跟着先帝打天下,从来不提家里的事情,大家也就默认他也是个泥腿子,没有出身。
后来陌无疆当上了大凌的一品镇国公,远在大凌边境的陌氏宗族才派了人上京给他道贺。
御京的人这才知道,陌无疆也是有宗族的人。
但是陌氏宗族实在是太低调了,除了陌无疆封国公的时候,陌棠出生和成亲的时候,派人来祝贺,其他时候根本就不出现在人前。
就连陈福宁自己也没见过几次宗族里的人。
一开始,陈福宁还会嘀咕,等这样的日子久了,她也就不管了。
反正陌无疆自己都不提宗族,她何必上赶着烦人?
要不是陌微凉经历了一世浮沉,偶然与陌氏宗族重新搭上线,她也不敢相信,原来陌氏是这么大的一个宗族!
她没有明说,陈福宁也听懂了。
感情镇国公府只不过是陌无疆自己一个人的小打小闹啊!
陌微凉暗示她:“娘,您也不必担忧,咱们这一支是陌氏的主家,当初爷爷走之前留有安排的,咱们过咱们的日子,等哪一日了,他们找上门来再说。”
更何况,还有陌惊弦在前面顶着呢。
不怕。
陈福宁木着脸,最近她在常州莫家待着,见识到了莫家的声势,一个旁支都这般庞大,她已经能够想象陌氏宗族是怎么一个煊赫场景了。
她揉了一把脸:“行吧,此事暂且不提。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还要出海?发生什么事了?”
陌微凉当然不可能跟她说,她在追踪一个曾经截杀她的人遗留下的线索。
要是被陈福宁知道她被人当街截杀,怕是要心疼愧疚死了。
她一本正经地道:“我在青州撞见这伙人在贩卖人口,一路追到这里,把人给追丢了,就想着出海看一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蛛丝马迹。”
陈福宁听她一说,本来有些心惊,但是想着人都已经追丢了,大海茫茫的,怎么找?
但是女儿的性子倔,不让她去她估计是放不下的,也就不拦她了。
“你要去就去,只是要记得小心谨慎,毕竟你从没有出过海,不知道海上是什么情况。”
陌微凉自然不会跟她犟嘴,她说什么都点头:“我知道的,我不去太远,就沿着海岸线看一看。而且跟着我去的是莫家经年的老伙计,最熟悉这片海域了,不会有事的。”
陈福宁到底还是没有说什么,她很清楚自己女儿已经不是那个十几岁的,不谙世事的少女了。
她只是看着小,但是心坚意定,她的决定不是外物能够动摇的。
陈福宁只能退居其后,默默支持她:“你心里有数就行。你要记得,不管什么时候,娘亲都在背后支持你。”
陌微凉心一软:“娘。”
陈福宁拍拍她的手:“去吧,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等你累了,想回家了,娘永远在家里等着你。
送走陈福宁,陌微凉趁夜将船驶出了常州港。
莫六爷不方便陪着她出海,青州还有一摊子事情等着他处理。
他为陌微凉引荐了莫绍清,自己带着那几大箱子的现银回了青州。
莫绍清拿着莫家的海图指给陌微凉看:“这一路南下,大小港口数不胜数,都是前朝遗留下来的,大凌不开海运,这些港口都被废弃了。”
表面上是废弃了,但是私底下,还是有很多人铤而走险,私下里占据一个隐蔽的港口,做海上的走私生意。
不说别人,陌氏也在其中。
不然御京城里的万宝楼,哪里来的那么多南边儿的奇珍异宝?
还不都是从海上来的。
陌微凉算了算路程:“扣去青州到常州这一段路程,知味楼不会将人藏得太远,最多一天航程,不然提货时间太长,风险就太大了。”
试想袁谦与知味楼交易之后,驾着船来到常州,还要出海去才能取到货物,路途遥远不说,风险也成倍上涨。
莫绍清听了她的猜测,也很是赞同:“从常州往南一天航程内,既隐蔽又安全的港口共有七个,其中四个都是与我莫家有往来的,可以排除。”
剩下三个就不好说了。
还有更加隐蔽的,连莫家都没有发现的小港口。
陌微凉盯着海图,指着其中一个:“这个是不是与碧江分支相通?”
莫绍清点头:“是。但这个港口往来船只比较多,并不归属于海港。”
这种与大江分支相连的港口是归属河运范畴的,并不是废弃的,更不是私人的。
“有没有别的,跟这个差不多,能够直接通过支流连通碧江,去往青州的?”她强调,“还得是废弃海港。”
这要求就详细多了,莫绍清想起了一个,又与船上的老船工求证过,这才肯定:“还真有这么一个地方。”
前朝海运糜烂,沿海各地的官府见海运有利可图,都纷纷上书要建造海港,也不管当地的水情适不适合建港。
前朝皇帝不通俗务,好大喜功,大笔一挥,让沿海的每一个州府都建造一个海港。
耗费大量人力物力,建了许多连大一点儿的船都停靠不了的港口。
生生拖垮了朝廷的财政。
莫绍清指着海图上都没有标明的一处:“这里有一个废港,因为水底有一座沉岛,导致这片水域暗流交错,加上吃水不足,基本没有什么船敢靠近。”
陌微凉目瞪口呆:“这样的地方,建什么海港?”
莫绍清干咳一声没有说话,不建港,当地官员从哪里找朝廷要银子?
建港需要大笔银子,日常维护也需要大笔银子,这可是一条源源不断的财路啊。
陌微凉问道:“那咱们的船能靠近那里吗?”
又是暗流又是水浅的,别人去不了,他们就能去了?
“少爷有所不知,这是前朝的情况。”
如果有人在这几十年里,将这个港口好生收拾一番,找到一条安全的航线,也不是不能走,就是比其他的航线要危险一点。
但如此一来,别人因为此处多年的凶名不敢靠近,而对这些人来说,却又安全又隐蔽,再没有比这里更好的藏身处了。
陌微凉拍板:“那就去!”
这处废港离常州不远,他们早上出发,入夜时分就到了港口外。
来是来了,怎么靠近才不会引起对方的怀疑?
陌十九请命:“不然属下换乘小船,先去看看情况?”
陌微凉没有答应:“先等一等。”
船停在港口外面没有多久,就见岸上点起了烛火,隐约还见一条小船下了水,朝他们这边驶来。
小船靠近了,船上的人喊道:“名册带来了吗?”
陌微凉一点头,陌十九走到船头,将名册扔了下去。
小船上的人见了名册,确认无误,问道:“可要验货?”
陌十九道:“要!”
“每次都这么麻烦。”那人嘀咕了一句,“放下绳梯,下来两个人随我去验货。”
陌十九看向陌微凉:“少爷坐镇船上,属下带着暗卫去。”
陌微凉也不跟他争:“你小心,有什么事情,保命为重!”
陌十九应了一声,点了一个暗卫与他一起,上了小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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