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维方惊讶得张着嘴拿起书稿翻了又翻。
其实他看不懂里面的山歌写得如何,主要是感叹冯梦龙居然在短短的几天里写了这么多,还分门别类整理得有条不紊。
读书人果然厉害啊!
他合上书稿,对着冯梦龙一拜:“冯相公辛苦!”
然后立即递上一张名单:“上面都是我和几位懂音律的女校书精心挑选出来的乐师。”
冯梦龙扫了扫名字,没有意外,一个都不认识。
“既然已经选好了人,那就开始干正事吧。这部书稿是我抄过一遍的,本来想抄两份,实在是手酸。
赵老爷要不找人再抄一份给我吧,我好带去刊刻,到时候两边一起出,让大家既有词谱,又能听歌。”
赵维方觉得他说得甚是有理,想着吴帐房天天做账,手上功夫一定了得,于是便让小厮把他请来。
吴帐房不愧是多年的老帐房,听到东家的吩咐,立即铺纸研墨,埋头苦抄。
冯梦龙小心看去,只见他下笔飞快,瞬间抄完好几页,心中默默感慨早知道第一遍也让他抄了。
果然还是要让专业人士做专业的事。
趁着吴帐房抄录的时候,冯梦龙和赵维方一起去看了去年新入馆小姐姐们的才艺表演,仍旧和之前那样认真做好了每个人演唱特点和表演风格的记录,又在园子里逛了许久,找出不少可以改造成舞台的景观。
两人从上午忙到下午,连午饭都顾不上吃。
等到所有的事完成,回到正堂的他们惊讶地发现吴帐房居然已经抄完了书,开始悠闲地喝起了茶。
“吴先生实在是厉害啊!”
冯梦龙翻着他抄好的书稿,发现里面的错误非常少,比起自己的来简直天上地下,不由地赞叹不绝。
吴帐房难得挨夸,有些不好意思,搓着手笑道:“冯相公过誉了,小人也只有这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冯梦龙露出满意的微笑,将他抄好的书稿收进怀中,半点没有想拿回自己所抄那份的意思:“接下来就等乐师谱曲了,赵老爷,我先走一步,要赶紧把书稿送去制书坊。”
赵维方连忙送他到门口,望着他消失在巷口了,才转身回去。
尽管马上就要到吃晚饭的时间,冯梦龙还是紧赶慢赶地来到余家书肆。
“老余今天在铺子里吗?”他问掌柜陈平道。
陈平往后院一指:“少东家在制书坊呢!”
冯梦龙穿过后院,走到制书坊门前敲了敲,房门应声而开,露出一张欣喜的脸。
“冯兄,我正准备明日去找你,没想到你竟来了,真是巧!”
“你有事找我?”
两人一边说,一边回到后堂中。
余象佑递上一部书:“你看,这一部是周家寄过来的样书,《李卓吾先生评忠义水浒全传》。”
然后又送上一本道:“这部是我家制书坊刊刻的样书,《李卓吾先生评西游记》。叶先生此回可是要赚双份的钱了!”
冯梦龙也有些兴奋,翻了翻道:“两本书竟然都刊刻好了……不错不错,纸张精美,评点的字虽然小,但清晰可见。老余,第一次制书就做得这么好,我很看好你啊!”
余象佑又开心又谦虚:“多亏有许老爷帮忙!”
“你们准备什么时候开始售卖?”
“应该在十天之后,周家刊刻好的书明天会运出,送到苏州,然后我再把余家的书装船运到杭州,这样一来一回不至于走空船。”
冯梦龙点点头,给了他一个“兄弟,你现在很上道”的眼神。
“冯兄今日来所为何事?”
“差点忘了,”冯梦龙取出《挂枝儿》的书稿,“我整理了一部山歌集,想放在你家的制书坊刊刻。”
余象佑接过来一看,发现正是几年前自己和冯梦龙一起做过分类的那部。
“为何突然想出这部书了?”他有些困惑。
“其实是这样的,秦楚馆的新东家赵维方找上了我,说秦楚馆经营不善,想让我写点新的曲词。”
冯梦龙随意地在椅子上一坐,又招呼余象佑也别站着。
“我想如果只是将这些山歌拿给他,总觉得少了点什么,还是希望能够有文字版的记录留下来。”
余象佑了然地点点头,心中感慨冯兄不愧是有志于词曲、小说之人,将山歌集刊刻出来,便可以传扬后世,为后来者留下一些可供探索的路径。
就像那宋朝郭茂倩先生编写的《乐府诗集》一般,都是在前人的基础上整理重写,若是没有他,如今世人哪里读得到《木兰辞》和《孔雀东南飞》此等名篇佳作?
这么想想,冯兄此举实在是造福后世啊。
冯梦龙却不知道他在心中有这般感慨,见他沉默不答,还以为这本《挂枝儿》的刊刻会有什么难度。
“老余,怎么了?能刊刻吗?”
余象佑终于回过神,郑重道:“冯兄放心,这部书我一定会多花心思!”
“行!”
见事情都已经说完,天色也暗了下来,冯梦龙起身道:“老余,十天后新书发售时见!”
然后潇洒地一挥手,除了余家书肆,给余象佑留下一个挺拔又洒脱的背影。
……
十天后,余家书肆。
铺子还没开门,余象佑紧张地跑前跑后,生怕哪里没有安排好。
“陈平,等会一开门,你就叫人把这份广告牌摆在门口,让客一走到铺子门前就能看见。”
陈平刚答应,余象佑又喊住他道:“这些本子为何摆在这里?赶紧拿到后面的架子上去,今日重点是发售新书,要把新本子摆在前头才是!”
陈平赶紧带着几个小厮换书。
冯梦龙难得没有睡懒觉,赶在开门迎客前到了铺子里。
见余象佑忙前忙后,亲自上阵搬书,丝毫没有放松的神情,一把拉住他道:“老余,你今天是东家,应该在铺子里坐镇,通观全局,千万别因小失大啊!”
余象佑一拍脑袋,想起什么道:“冯兄说得是,许老爷之前还叮嘱我,到了今日,万不可只关注细节而没有看到全局,我一紧张,竟然都给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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