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梦龙冷眼看去,只见沈珙面色有些颓然。
不错不错,这个计划已经成功了一大半了。
他又望向玉楼春,那位姐姐虽然并没有完全明白,但似乎也看出了些什么。
现在就是施展绝招的时候了!
他轻轻一笑,作出一派劝说的样子对周家姐弟道:“周老爷,周姑娘,依我看,这玉校书长得也就一般。
几个月都没见过人,不管是病了还是心里有人,总归是有些晦气的。不如就别跟沈老爷争了,江南女子哪里没有,何必非要这一个呢?”
“这……”
“周姑娘,我知道周老爷是喜欢玉校书的花容月貌、琴棋书画,其实这样的女校书在苏州城里还是有几个的。
你们银钱这么多,哪里买不到合心意的?真的不必在此纠结,与他人抢这么一个不知道是病秧子还是有异心的人。”
周清和原本信誓旦旦必要拿下的神情经他一劝,似乎有点动摇,望着玉堂春沉吟不语。
沈珙看着两人的脸色有所变化,心里突然后悔起来。
看来这个玉楼春是不好碰的,此女子这几个月不见客到底遭遇了什么,眼下也说不清了。
做生意之人最讲究风水运气,娶这么一个人进门,没得沾染了晦气。
就在此时,玉楼春突然趴在椅子上大声咳嗽,一声比一声凄厉,似乎马上就要晕过去。
沈珙的心思本就有些动摇,被这要命的咳嗽声一催,立即站起身道:“樊妈妈,既然有他人愿出高价,我便不好相争,告罪了!”
说完,头也不回地出门离去。
原本两家争抢的香饽饽突然变成烫手山芋,樊妈妈被这突如其来的转变惊住了,一时间竟然反应不过来。
本想着这半死不活的小蹄子今日必定能出门,我也能摸到一箱子的银钱。
谁想到来了个冯相公,好尖利的口齿,几句话就逼走了人!
小蹄子心已经野了,此处再留她,她也只是个死,不如趁着眼下还卖得起价钱,赶紧发卖她了事。
如今只此一家,可万万不能把人放走了!
她定了定神,换上一副笑脸道:“冯相公,你曾经也是秦楚馆的常客了,怎的如此不为我说话?
玉校书虽然病了些时日,但她的底子是不错的,从前可是能唱能跳呢!”
谁知,玉堂春的咳嗽声越来越大,听得冯梦龙和周家姐弟都皱眉不已。
樊妈妈没法当着买家的面折磨她,只好迭声叫侍女拿水来给她顺顺气。
周清和淡淡一笑:“樊妈妈,不是我故意嫌弃,你也听见了,这玉校书显然是个痨病缠身的,沈老爷都吓跑了,你可唬不了我。”
然后又望着周云长:“小弟,这样的人,你还买?”
周云长听见她的口气有些不对,低头道:“但凭长姐做主。”
樊妈妈这下才看明白,原来周家是这位长姐说了算的。
周清和面无表情地站起身,作势要走。
樊妈妈赶紧上前屈膝陪笑道:“周姑娘周姑娘,我说的都是真的,她就是一时没顺过气来,你先坐先坐!”
她忙伸手,想扶周清和归座,却被周云长瞪了一眼:“你那手别碰我长姐!”
“是是是!”她马上缩回了手。
周清和没有入座,只是不耐烦地站着,准备随时走人。
冯梦龙给樊妈妈使了个眼色,仿佛在说“不好意思,刚才我说错了话,现在一定帮你把人卖出去”。
“周姑娘,来都来了,事情本是要办的,都怪我话多,哎!”
冯梦龙一面说,一面在心中暗笑我这个墙头草要开始往另一边倒了。
周清和这才缓缓坐下,皱着眉头开口道:“冯相公,是你说这玉校书心里有人、身上有病,怎么我说要走,你却这般阻拦?”
“我刚才其实也只是猜测而已……”
见周清和没有要答话的意思,冯梦龙扭头对樊妈妈道:“樊妈妈,既然今天你把人都带来了,肯定是想玉成美事的,总不好两手空空地回去吧?”
樊妈妈听出他话中想要帮自己的意思,急忙点头:“正是正是!”
“但你看玉校书如今这副样子,周家带回去也不知道要将养多久才能恢复,这吃药服侍,那样不要银子用度?”
樊妈妈明白了他的意思,心中盘算一回,咬牙道:“本来说好是五千两出馆银的,如今……如今就给四千五百两罢!”
“四千五百两?”周清和冷笑道:“我们是要高价买个病秧子回家伺候吗?这生意没法做了,云长,走!”
“别别别!周姑娘,价银好商量,好商量!”樊妈妈急得两颊通红,狠了狠心道:“四千两!”
“三千,再多没有。”周清和语调冰冷,眼神里写满了嫌弃。
樊妈妈额头冒汗:“哎呦姑奶奶!三千两可是秦楚馆二等姐姐的出馆银啊!这玉校书可是头牌!”
“什么头牌!我出三千两买一个病入膏肓的人,全是看在冯相公的面子上!既然你舍不得,那边算了。”
周清和大步一迈,往门口走去,周云长也紧随其后。
冯梦龙无奈地看了樊妈妈一眼,给了她一个“机会我帮你争取到了,是你自己没抓住”的眼神,跟着两人往门口走去。
“就……就三千两!”樊妈妈的声音有些颤抖。
周清和慢慢停住脚步,背身站了片刻才回头道:“人究竟病得怎么样,我要亲自验验。”
“周姑娘想怎么验?”
“安排一个房间。”
樊妈妈走到一处坐屏后,将墙壁一点,一道暗门瞬间开启。
“此处就有房间,周姑娘请便吧。”
周清和看着玉楼春道:“跟我来。”
玉楼春挣扎着站起身,跟在她的身后,缓缓进了房间。
刚闭上门,玉楼春便对着她跪下道:“多谢周姑娘费心救我!”
周清和微微一笑,扶着她起身,小声道:“从你咳嗽的时候开始,我便知道你已经看出来了。
其实这法子是我们和冯相公一同想出来的,多亏他一心要救你,等你出去后,须得好好谢谢他。”
玉楼春点头不已,双眸中充满了感激的神色。
周清和扶她坐下:“眼下时间不多,还是要先说正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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