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兄,册子都送出去了。小厮们回话说,都是些普通人家。”余象佑从外面回来,倒了杯茶喝。
冯梦龙应了一声,望着手中的笺纸有些出神。
这张纸上的建议和其他的大同小异,无非是一些溢美之词。
但它又与其他的笺纸不同,因为写这张纸的人没有标注自家的送货地址。
写这些建议的人,多半就是从陆家书铺来的。
现在已经知道陆家书铺和沈璧的小说工作室都和张家有关,唯一还不清楚的就是他们的盗版文是在哪一家制书坊刊刻的。
冯梦龙将笺纸放到桌上,站起来在房间里踱了几步,然后抬头望着房梁。
可是,就算查出他们的制书坊也没什么用,他想。
官府根本没法管这档子事,只能偶尔贴个告示吓唬吓唬他们,终究是治标不治本。
这次的册子虽然保住了版权,但以后总不能一直这么送下去吧,我们做的毕竟不是餐饮业。
他的眉头微微皱起。
看来要从张潜易的主业上入手,他的这三个生意,难免有不干净的地方,如果能摸进去查一查就好了。
但是,张潜易怎么可能会让自己接触到这些,唉,又是个空想。
他脑中突然有什么一闪而过。
我现在站在他的对立面,他当然防着我。
但如果,我不是他的敌人呢?
冯梦龙的嘴脸浮现一个神秘的笑容。
“老余,许明然呢?”
……
时近六月,暑气弥散,许家书铺门前排队打牌的人越发的少,附近的小贩们都摇起了蒲扇,没什么生意的时候,只想安安静静地坐着发发困。
“啪!”
许家书铺大堂里突然传来的声音冲醒了这一条街的夏乏。
是什么东西摔了?
犯困的小贩们瞬间清醒,有瓜可吃的激动情绪战胜了夏日的暑热,他们赶紧迈动双腿奔到许家书铺前。
“这个数字绝无可能!你写的书再赚钱,也不能狮子大开口,要这么多银子!”许明然对着一名白袍秀才大声吼道。
呀,平日里和善的许老爷也有怒气冲冲的时候。
“许明然你说什么呢!我这部书卖得这么好,为什么只给这么一点钱!我告诉你,今天你要么给我三倍的银子,要么把书的版权还给我,我找别家去!”白袍秀才愤愤不平。
哦,原来是分钱不均。
“三倍?!”许明然气得在铺子里走来走去,“我看你是想钱想疯了!就这个数,要就拿走,再多也没有了!”
哎,这桌子上的银子看着也不少了啊。
白袍秀才把银子尽数揽进怀中:“行,许明然,你行啊!这点银子就想买我三本书,呸!”
咦,这秀才也忒粗鲁了。
“明明说好这个数,看着书卖得好了,就想来分一杯羹,你真以为只要动动笔书就能卖出去?刻书、印书,哪一项不要银子花费?哪一项不是我亲自忙前忙后跑下来的?”许明然气得双目圆瞪。
啊,原来卖书跟咱们卖菜一样,也是很不容易的。
白袍秀才喘着气半天没说出话来,他狠狠拂了拂袖,大喊道:“好你个许明然,好样的!你听好了,以后我的书,再也不会交给你来刻,更不会进你的铺子!”
说完,他立即转身出门,小贩们自动给他让出一条道来,目送着他愤怒的背影。
那秀才急急拐过一个弯,脚步慢慢放缓,一名早就等在一旁的秀才见到他,笑道:“冯兄实在好演技,我方才偷摸看着,还真以为你们闹了大别扭。”
“老余,做戏当然要做全了。”冯梦龙拍了拍衣袖:“你别在这里了,小心被什么人看见。”
余象佑递上一个包裹:“我马上就走,许老爷让我把这个给你。”
“这是什么?”冯梦龙接过来打开翻了翻,竟然是用棉布包裹的雪花银。
他赶紧收好,警惕地望了望四周。
幸好一个人影也无。
“怎么当街给我,忘了财不外露吗?”
余象佑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们怕今日这么一闹,接下来有好长一段时间去不了你家,就想着赶紧把你的分成补上。”
冯梦龙心中颇为感动,口中却什么也没说,只是拍了拍余象佑的肩。
男人嘛,兄弟之间感激的话不必老挂在嘴上。
“对了,今天我和许明然吵架的时候,余光看到门口围了不少小贩,但是我怕他们传播消息的速度不够快,你记得让许明然在坊间放点消息出去,尤其是让要那些书商们知道我已经跟他闹翻了。”
余象佑点点头,面带忧色地说道:“冯兄,你真的决定了?这么做,可有大大的危险。
我听过些传言,说那张潜易手上是沾过血的,你怎的也不让我帮你一二!”
“你好好跟着许明然学做书铺的生意,就是给我帮了大忙了!”冯梦龙摆摆手:“像我这么聪明的人,哪里还需要别人帮忙?”
余象佑叹了口气。
“行啦,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冯梦龙给了他一个“兄弟你放心,等扳倒张潜易后,咱们继续赚大钱”的眼神,转身潇洒离去。
回到家中,余象佑的话却在他心中久久盘恒。
他想了想,从床底下掏出之前赚到的银子,和今天拿到的并作一起分成四份,收进三个木盒中,却把王美娘送的玉瑶琴单独放在一边。
看着这些,他的脸上浮现一个淡然的笑。
赚钱,也挺好玩的。
冯梦龙喊来三弟,指着银子对他道:“这是我一年来赚的银子,三弟,人生在世,总有许多防不胜防的意外。如果我突然间没防住,这些银子藏在这里白白浪费了,实在太可惜。
本着不浪费的环保主义原则,我觉得还是要提前跟你交待一下。”
三弟不明所以,心想二哥这是在说什么?
“银子分了四份,爹娘、大哥和你每人一份。这只瑶琴就送给林姑娘,女孩子可能比较喜欢这样的小玩意,她救过我,总要知恩图报的嘛。”
三弟越听越觉得奇怪。
二哥这话说的,怎么好像在交代后事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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