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明小说家》第六十五章 大胆，竟然卖出了正版的气势

    隔日，天光舒爽，温和宜人。
    一位孙姓乡绅提着一包新买的书从陆家书铺心满意足地走出。
    完成了夫人交代的重大任务，他满心欢喜地来到巷口的林家茶肆，眯着眼睛站在柜台前看着菜单左挑右选，想要为自己买上一餐丰盛的点心。
    “我昨晚专门跟你说了，今天天不亮就要喊我起来的，为什么没叫我！”
    孙乡绅的专心致志突然被一句抱怨打断。
    忍不住蠢蠢欲动的八卦之心，他好奇地回头看去，只见一名圆领青袍的年轻秀才正在不耐烦地数落自家小厮。
    “少爷，你昨晚回得那么晚，小人实在不忍心这么早就请你起身啊！”小厮一脸委屈。
    “不早起，怎么赶得及去许家书铺买那本《全像古今小说》？拖来拖去都拖了一个多月了，都是因为你，我每天都睡过头！”
    此人也想买《全像古今小说》？
    孙乡绅越来越好奇，连菜也不点了，干脆转过身望着他们。
    “那小人明日一定早早请你起身！”
    “明日明日，你天天都说明日，到底哪个明日会喊我！”
    小厮挨了一通数落，耷拉着脑袋沉默不语。
    那秀才满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无奈地一拂袖，向着柜台走来。
    原来他也是来吃点心的。
    孙乡绅一边想着，一边往左靠了靠，贴心地让出一个点菜的位置来。
    毕竟这年轻人正在火头上，咱可犯不上招他。
    他又低头看起了菜单，看着看着，心里突然痒痒，下了个决心转头望着那名秀才，含笑道：
    “这位相公好来，在下姓孙，方才不小心听到相公提起《全像古今小说》这几个字，敢问是否想买这部书？”
    那秀才惊讶不已，连连拱手道：“给孙老爷问安，在下姓程，确实是想买这部集子。孙老爷是不是有什么门路？”
    孙乡绅了然一笑，摆了摆手：“我哪有什么门路，也不过是从书铺买了一本罢了！”
    “书铺？难道孙老爷是凌晨起床去许家书铺排队的？在下实在是佩服佩服！”
    “哎，我倒是想，但是我和你一样，都起不来！”
    两人大笑几声，程秀才继续问道：“那孙老爷是从哪家书铺买到的？在下特别想看这部书，能不能介绍我也去那家？”
    “乐意至极！”
    孙乡绅是个热心肠的，放下菜单，带着程秀才出了门，往陆家书铺奔去，只剩下林家茶铺的掌柜在心中骂骂咧咧地将菜单重新摆放整齐。
    两人没多久就到了陆家书铺。
    “陆掌柜，我给你带了一名客来！”
    陆掌柜连忙从柜台后出来，笑容满面道：“孙老爷真是照顾我家生意啊！敢问客如何称呼？”
    “在下姓程。”
    “给程相公问安！既然是孙老爷特特请来的，自然是贵客了！”陆掌柜招呼二人坐下，很快沏上了茶。
    “陆掌柜，程相公也想买那部《今古小说》。”孙乡绅抿了口茶道。
    程秀才的脸上露出困惑的神色：“《今古小说》？我想要的是《全像古今小说》啊？”
    “就是那本，就是那本！”陆掌柜迭声道，见程秀才仍旧是疑惑不解，他解释道：
    “许家那部是有版画的，我家这部没有版画，题名自然是有些不同了。不过里面的故事是一色一样的，程相公尽可放心！”
    程秀才点点头，端起茶盏来喝了一口，掩饰住嘴角的抽动。
    他带来的小厮也低着头，仿佛在努力控制着什么。
    “我之前是看过这位龙子犹先生所出的两个话本册子的，当然了，我们都知道，在这部合集里，他署的是自己的书斋名，天许斋。”程秀才放下茶盏，认真道：
    “毕竟和许家的本子题名不同，我还是想先看上一看，确定内容相同，再决定要不要买。请陆掌柜见谅！”
    “自然自然！两位稍坐，我这就取来！”
    片刻之间，陆掌柜捧出一部书，交到程秀才手上。
    他拿起来一看，封面上果然印着《今古小说》四个大字。
    翻到《卖油郎》这章，读上一会，发现故事内容确实和之前单出的册子一模一样。
    他吸了口气，堆出一个笑脸：“还真是没有什么不同！陆掌柜，没想到许家竟然出了两个版本。我记得这书不是只在许家书铺和余家书肆售卖吗？为何你家也有？”
    陆掌柜淡定一笑：“程相公有所不知，刊刻这部书的制书坊就是我家亲戚所开，跟许家一商量，多制一部没有版画的也不错，就出了这本子，只在我家才有！”
    “原来是这样，”程秀才了然道，“那这部书我买了，还要多谢孙老爷为我指路，否则真找不到这里来！”
    孙乡绅摆了摆手，表示自己就是喜欢助人为乐。
    出了陆家书铺，孙、程两人拜别后就各走各路。
    转过一个巷口，程秀才脸色一变，停下脚步，转身对小厮道：
    “川子，你都听到了，陆家简直猖狂！还《今古小说》！我辛辛苦苦码字写的文，连个原标题都不给我！真是气煞我也！”
    “冯相公息怒！”川子把他拉到一边，悄声道：“小人方才也听得气极了，咱们明明只制了一部书，被那陆掌柜一说，生生多出一套没有版画的集子来，还说什么是和许家打过商量的。
    我家老爷看着是苏州城里有头有面的书商，谁又知道他这么多年来为了支撑这间书铺，明里暗里遭了多少辛苦！
    校勘、买纸，找刻工、印工、版画师，这些就不说了，最难的是要去寻像冯相公这般能出大火之书的撰写人。林林总总的，那一项不要费心思？
    刚才冯相公读书的间隙，我也瞄了瞄这书的纸张，一看就是闽地所产，哪能跟我们用的无纹洒金笺纸相比！
    也不知道这陆掌柜哪里来的底气，这样的书，在售价上竟然和咱们家的相差无几！”
    冯梦龙看着让他息怒的川子反而越说越气，心中简直是出离愤怒了。
    一个盗版文，竟然卖出了正版的气势。
    好霸道，好头铁，好刺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