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明小说家》第五十八章 我却不想这么选

    三人见那僧杀气腾腾，连忙退到院子外，差役们紧紧闭上门，把院子围得水泄不通。
    滕宗呈大手一挥。
    “弓弩！”
    十二名神背箭袋的弓弩手爬上一早就架好的云梯，齐齐登上院墙，拉了满弓，就等一声令下！
    滕宗呈他们也连忙登上院墙，望见九名罪僧已然都在院中，他们人手一件利器，一边防着弓箭射来，暂且站在原地，一边斜眼打量着紧闭的三扇院门，伺机突围而出。
    “罪僧听好！”
    滕宗呈大喝一声。
    “尔等若此时缴械投降，不追究逃狱之罪！若是冥顽不……”
    “你这帽儿官，废话真多！”
    为首那僧不等他说完，飞起手中板斧向他抡去！
    眼看着那把似有千斤重的斧头就要凌空砍中滕宗呈，冯梦龙用力往左一扑，右手抓住他的大臂向后一带！
    “刷——”
    板斧从滕宗呈的鼻尖堪堪飞过！
    站在云梯上的两人稳不住重心，登时向后仰去，重重扑倒在地。
    “砰！砰！砰——”
    没等两人反应过来，三扇院门上立即传来猛烈的砍击声。
    “不好！他们在突围了！”
    冯梦龙顾不得身上剧痛，赶紧扶起滕宗呈。
    仍旧站在云梯上的司马貌和差役忙顾两头，见罪僧拼命凿门，他们急得满头是汗，对二人喊道：“滕老爷，快下令吧！”
    滕宗呈咬牙忍住疼痛，点了点头。
    “放箭！”
    弓弩手们早就等着号令，当下立即松手出箭！
    “刷——”
    十二支冷箭对着九僧齐齐飞出！
    罪僧们暗叫不好，连忙附身寻找遮挡之物。还没等他们躲好，第二波弓箭已经拉满！
    “刷——”
    几名罪僧躲避不及，大腿、双臂中了箭矢，吃痛倒地，艰难地向遮挡物爬去。
    眼看第三波弓箭已然上弦，就等着拉弓射出！
    为首那僧大喝一声，俯身瞬间抄起落在地上的一把箭矢，两手交替疾投，箭矢立即向着靠在院墙上的弓弩手们飞来！
    “落！”
    弓弩手们连忙蹲下躲避弓箭，却听见院门上又传来重击声。
    “长枪！”
    十五名长枪甲兵分作三组，一字排开，在院门的另一边严正以待。
    “砰——”
    东门已破！
    守在门前的甲兵双手持枪，用力向前逼进！
    “砰——砰——”
    南门、西门也被砍破！
    登时，三扇门前响起金属猛烈交击的声音。
    罪僧们虽然拼命反抗，但因为拿的都是短兵器，始终敌不过长枪，渐渐被甲兵们逼回院中，死死束缚在由长枪围住的圈子里，一时间无法突围，只好垂下利器，暂不交手。
    滕宗呈、冯梦龙和司马貌也跟着进了院子，见形势大体稳住，才松了半口气。
    “还不快放下利器！”滕宗呈怒吼道。
    罪僧们虽然伤得不轻，却仍旧不肯伏法。为首那僧的嚣张气焰更是未曾落下半分，一手握剑，一手把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冯梦龙眼珠一转，突然大笑不止。
    酣战的间隙，这样的笑声不免令人更加紧张。
    “你笑什么！”为首的罪僧忍不住了。
    冯梦龙又笑了一会才停下，不屑道：“我笑你们实在太傻了，被人卖了都不知道，还在这里拼命！”
    “大师兄，他这是什么意思？”
    “是啊？什么意思？”
    罪僧们原本腾腾的杀气有些顶不住了，伤得重的几位支撑不住，跌坐在地上。
    “休要听那人胡说！主持怎么会不管我们！大家是一条船上的蚂蚱，事情都是一起做的，我们若遭了难，他们哪里还能好过！咱们抄起家伙，杀将出去！”
    眼看着罪僧们的心气又要顶起来，冯梦龙喝道：
    “酉正时分，齐齐动手！是不是！”
    罪僧们惊呆了。
    这是他们的暗语，怎么会被此人知道？
    冯梦龙看他们呆若木鸡的样子，心中觉得实在好笑。
    你们这帮人，闯出来的时候刚好六点多，那肯定就是约好六点，也就是酉正时候动手了。
    哎，脑子是个好东西，可惜你们没有。
    罪僧们面面相觑，心中似乎已经信了大半。
    为首那僧却恨得牙痒痒，他望着冯梦龙，突然往后一仰，寻着长枪下方的空隙向外一钻！
    没等众人反应过来，他已然冲出包围，一只手捉住了冯梦龙的喉咙！
    “都别动！”
    那僧的另一只握剑的手对着滕宗呈他们猛然划拉了几下，惊得他们连连后退。
    冯梦龙也不敢动。
    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被命运扼住了喉咙……
    该死！怎么这个时候还有心思开玩笑！
    “你个儒生，巧舌如簧，真以为我会信？”那僧讥笑道：“不妨告诉你们，今日我们还留了一手。”
    他的剑向着城隍庙的方向一指，那边的天空被花灯照亮，隔了好几条巷子，依然能感受到那暖意融融的繁华盛景。
    “你们是要这个人的命，还是要苏州全城百姓的命？”
    滕宗呈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失声道：“这是何意？！”
    “那大花灯里藏着火药，等到戌初，点灯仪式开始时，我们师兄弟还没出去，那遭殃的就是那些贪看花灯的人了。”
    除了罪僧们之外，众人的脸色皆是大变。
    他们今天虽然在这里捉贼，可是他们的家人大多都在城隍庙前，如果今晚狠心一定要捉住罪僧，那看灯的百姓、他们的家人可就完了。
    那僧紧了紧抓住冯梦龙喉咙的手：“本来也不想捉你这个儒生，可惜你话太多，说得师兄弟心中忐忑，不除了你，我不快活。”
    他又对着滕宗呈道：“滕老爷，滕知府，你眼下有两个选择。
    一，放了我们，你的老百姓都能活，但是我要这个儒生去换他们的命！
    二，你也可以全力捉我们，这个儒生自然能活，但捉了我们之后，看花灯的人可就没命了。
    你说，要选哪一个？”
    滕宗呈呼吸急促，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了他。
    是选择救一个人，然后抓住罪僧；还是选择放了罪僧，让这个人去换全城百姓的命？
    冯梦龙的脑子飞快地转着。
    这是什么破选择题，竟然拿老子的命当题目！
    老百姓们当然不能死，否则追究下来，滕宗呈这条命也保不住了。
    可是，选了老百姓，我就得死……
    如果不选老百姓，那这些罪僧自然要捉，捉他们之前，我肯定也没命了。
    反派的嘴，骗人的鬼，毕竟喉咙还被人家捏在手里，他说不杀我还真的信他？
    这么一想，不论是那种选择，我好像都逃不过一死。
    难道我到了这个世界才短短半年多，就要交代了？
    他突然不敢再想下去，脑海中却闪过家人们的脸。
    “快选！”
    滕宗呈面色苍白。
    这要如何选择？
    两头都是人命关天，两头都要救啊！
    他看见冯梦龙突然一脸下了决心的样子，开口大喊道：
    “一条三岔路，左边的路上有一个行人，右边的路上有一辆坐着五人的马车！”
    众人听得莫名其妙，这是在说什么？
    滕宗呈和司马貌却止不住颤抖起来。
    冯梦龙闭了闭眼：“如果是我，我会选能把损失降到最低的那个选项！”
    院子里的气氛紧张到了极点。
    “我却不想这么选。”
    一个年轻的声音突然从墙上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