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土司与奴隶二三事》90.梦境后遗症

    
    在寝殿守着迦罗, 一直守到入夜时分的南卡, 还没守到迦罗转醒, 倒先把自己的肚子给守饿了。
    人在觉得肚子饿的时候, 要么会想起娘亲,要么会想睡觉, 前者是寄希望于无条件管自己温饱的人, 后者却是利用注意力转移法, 缓解饿肚子的感觉。
    鉴于几个时辰前, 南卡已同融一郡主, 基本处于断绝母女关系的状态, 所以当她察觉腹中饥饿难/耐时, 便自然而然的选择了打瞌睡。
    怕迦罗醒来, 看到她打瞌睡的样子会误以为, 她在等他醒来这件事上并未十足用心,所以她只敢拿脸贴着迦罗的掌心, 侧头象征性的眯一会儿。
    大抵是迦罗身上伤口颇多的缘故,他的手心烫得厉害, 致使南卡有种半边脸, 贴着炎夏滚烫地面的错觉。直到她半边脸, 红得跟麻辣火锅的底料有得一拼时, 她才放弃了打瞌睡,打算起身活动活动筋骨, 来驱散睡意, 只是还没等她站起身来, 便听到昏迷的迦罗发出了声音。
    那声音很轻,听起来像是喘息,又像被巨石压住的小动物挣扎着发出的痛吟。
    南卡旋即垂眸朝迦罗脸上看去,他冷冽的两道眉,于眉间皱成一团,额上正不断冒出细密的汗珠,看上去很难受的样子。
    “迦罗?”
    心知,他这是要醒了,南卡俯身下去,轻唤道。
    这一唤,迦罗的脑袋小幅度的往右侧倾了倾,扭动幅度虽小,仍是令南卡倏然一惊。
    担心他会压到左脸上的伤口,南卡小心翼翼的伸出一只手,轻托住他另一边脸颊,想让到处都是伤的迦罗醒过来,拍脸、晃肩都是行不通的,唯一不会造成他二次受伤的,就只有扯着嗓子喊这一招了。
    于是南卡扬声喊道:“迦罗!”
    连续喊了几声,他也没有睁眼。
    想着自己大概是不具备,那种仅靠喊名字,就能唤醒心上人的特殊技能,所以南卡果断的换了另一种喊法。
    “迦罗!不好啦!着火啦!”
    “糟了!火烧到我身上了!哎呀,我快被烧成牛肉干了……”
    喊得嗓子都冒烟了,仍是不见迦罗有任何反应,于是,南卡就想过去喝口水再接着喊,但她刚挪了挪握在迦罗左手上的那只手,迦罗便突然睁了眼,反手用力将她的手抓住。
    南卡愣然颤声道:“迦罗?”
    似还未昏迷的状态中缓过来,迦罗那双鹰一般深邃的眼眸,空洞无神的睁了约有半刻。
    尽管南卡对医术的了解,仅限于白无络友情口述的那一部分医学常识,和一些包扎伤口,辨别常见的药材的简单知识,但她此刻仍下意识偏过头,开始沉思起“失血过多会让人变傻”的可能性大概有几成的问题。
    须臾,她拧眉,神色凝重的出声道。
    “迦罗,你……”
    想到一个身受重伤的人清醒之后,除了不同级别的痛感之外,应该是不会再有别的感觉了,所以南卡语气一顿,将那句“你感觉如何”给咽了回去,转而改口正色道。
    “你先躺着别动,我去叫人请御医过来。”
    南卡说完,提裙转身就往外跑去,但她跑了没几步,便觉腰上一紧,紧接着,就有一个发烫的热源蓦地覆上了后背。
    她怔了怔,低下头一看,忽然觉得映入眼帘的这双,紧缠在她腰间,骨节分明过份白皙的手,格外的眼熟。
    “啊啊啊!!你跑下来做什么?!伤口裂开了怎么办?!还不快回去躺着!”
    被迦罗的双手禁锢住,南卡动弹不得,只能心急如焚的大喊起来,她还未回头,便已自动脑补出迦罗伤口崩裂,奄奄一息倒下去的画面。
    “不要走……不要接旨……我可以每日都戴着面具……绝不会叫你梦魇……”
    刚醒来的迦罗嗓音还有些沙哑,他语气里带着伤者惯有的虚弱和起因不明的绝望,听得南卡心下一颤。
    “我只是到门外叫人请御医过来,不会走的。你放心,我真的没有接旨,至于面具和梦魇……我是真的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习惯将迦罗说的话,逐字逐句进行解答,南卡一头雾水的将她能听懂的部分,都答了清楚,但迦罗不但没有松手,反而又用力将她圈紧了一些。
    其实,若是迦罗没有受伤的话,被喜欢的人需要的这种感觉,美好的简直能让南卡平地起飞,若说还有什么不足之处的话,南卡觉得就算迦罗不松手,反过来抱着她也是可以的,这样也能方便她观察迦罗现在的神情。
    温热的气息不断喷在后颈,南卡有些发痒,忍笑偏了偏头,随后,反手摸了摸迦罗的脑袋。
    “那我们商量一下好不好?我不走,哪里也不去,但作为交换,你得乖乖回去床上躺着。”
    等待迦罗回应,是一件极漫长又煎熬的事,不知过了多久,腰上的力道忽然变小了许多,南卡小心翼翼的转过身,浅浅一笑,捧起迦罗苍白的脸。
    他神情阴冷,凝眸紧盯着南卡,眉头未有一刻松懈的紧蹙着,眼神中却透露着叫人心疼的茫然无助。
    片刻后,似是觉察到南卡也在看他,他立即偏过头,躲开了她的目光。
    左脸火烧火燎的疼,疼痛像是在刻意提醒他,不是所有噩梦都会在醒来的那一刻结束。
    “不说话,那就是同意回床上躺着喽?好,那你先往后退三步。”
    说话间,南卡仍保持着捧着迦罗脸颊的动作,看着迦罗顺从的向后退去的样子,她忽然觉得,此刻她捧着的不是他的脸,而是他的整颗心脏,他的心在她手掌间一跳一跳的,若不小心谨慎的将心捧回到他胸膛里去的话,他便要死了。
    “现在,你稍稍往左边倾斜一些,再慢慢往退后五步。”
    直接扶着迦罗走回去,既快速又省事,可南卡偏要如此复杂的指挥迦罗一步步退回去。
    简单的过程,被南卡故意复杂化,看似是在浪费时间,做些根本没有意义的事,但和喜欢的人一起做的话,就会生出原本没有的意义。
    就像此时,她捧着迦罗的脸,让他照她的指示步步朝后退回去,此事若放在旁人眼里,必定会以为他们两个脑子有病。
    但在南卡看来,迦罗没有考虑,万一她心一黑故意不告诉他,他身后有障碍物的可能,便照她的话去做了,这是他无条件信任她的表现。
    此事最大的乐趣就在于,就算是她不经大脑思考下意识做的事,他也会立即按照她说的去做的那一部分。
    “好了,到床边了,现在你慢慢躺下去。”
    轻按住迦罗的肩,对于顺利回到床上的结果很满意的南卡,欣喜于色的接着道:“然后,我要给你盖被子喽。”
    南卡用哄小孩一般的轻柔语气,赘述着本不必说出来的话,这让自小便没有父母的迦罗,紧张的动作都变得有些僵硬起来。
    太温暖的东西,会让人想要靠近,这大概是习惯了寒冷,于是变得畏寒却不自知的人的本能,但他强抑着心里的想要拥她入怀取暖的冲动,生怕拥过她时,连心底最后一丝奢望都会破灭。
    迦罗伤的是左脸,若是想躲开南卡的目光,他就得侧过身背对着她躺下,但往左转背对着她的话,便看见不到她了。往右转直视着她,纵然此时脸上的伤口已被厚厚的布给扎上了,他还是怕会从她脸上看到哪怕一丝的嫌恶。
    迦罗踟蹰着,双手不自觉紧握成拳,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你稍稍往里挪一些,记住要慢一些,要是扯到伤口的话,我可是会生气的。”
    南卡板起脸,故作严肃的说道,而迦罗果真极为小心的,一点一点挪了过去。
    “嗯,不错不错。”
    南卡一面点头称赞,一面爬上了床,自然的侧过身躺在了迦罗身侧。
    “接下来,迦罗,我们来说说刚才的事,你刚才说的什么梦魇啊,面具啊,这些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
    迦罗摇头的动作,刚露出一点苗头,南卡就迅捷伸出手,按住了他的右脸。
    “真的没什么?你可不能对我说谎,你若是说谎的话,我就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了,我一旦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便会开始胡乱揣测,想你是不是觉得,和我在一起太辛苦,打算放弃……”
    “我没有……”
    迦罗一激动,就想转过身来同南卡解释,但见南卡挑了挑眉,他便立即躺平再不敢乱动了。
    之后,他将昏迷时梦到的事说了出来,叙述之时,他着重讲了他抱着南卡,但南卡对他视若无睹的部分,而简略了他发觉自己的脸和身体开始慢慢腐烂的部分。
    听完迦罗的叙述,南卡哑然失笑,在他窘迫的神情中,她抬手悬空摸了摸他的左脸。
    “在你眼里,我就这么看重皮相么?要不是知道你爱跟自己过不去,要不是怕你疼,我真想现在就拆了你脸上的布,好让你脸上留下疤……反正我怎么说你都不信,还不如真叫你留下疤,用事实向你证明,我说的是比真金还真的实话。”
    迦罗动了动唇,他很想告诉南卡,昏迷时的那个梦境有多可怖,而那些从四面八方传出的嘲笑声又有多刺耳,但他担心说出来之后,南卡便会一口咬定,他宁愿去相信一个梦境,也不肯相信她,所以最终他什么都没说。
    “迦罗,你知道你现在躺在什么地方么?”
    南卡笑着,在被子里,轻轻勾住迦罗的小指问道。
    “寝阁?”
    “嗯,你现在睡的是我的床,不仅现在睡着,适才昏迷的时候也睡着,进来的人都看见了。”
    如果迦罗的左脸没有被包起来的话,南卡一定会发现,此刻他两边脸颊泛红的程度,出奇的一致。
    “土司的床,可不是谁都能睡的,这跟先前你半夜抱着被子,偷偷过来打地铺的性质不同,这一回是我在大白天,堂而皇之的将你安置在了我的床上,估计现在,整个土司府的人都知道我和你的关系非同一般了……这种时候,你若再用你脸上的伤和你昏迷时的梦境怀疑我,那我就只好抹着眼泪回我母亲处接旨了。”
    迦罗朝右转过身来,将南卡的手掌紧贴在右脸上,语气坚定的沉声道。
    “若再有下回,我一定先将圣旨夺过来毁掉之后,再跟他们动手。没了圣旨,就算你成日的往鲁宗寺跑,也是接不了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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