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土司与奴隶二三事》39.美男计

    
    落雨前的午后, 天际垂笼着大片的灰白, 南卡端坐在案前, 沉沉吐息了几次。
    距她手边不远的位置, 那只趾高气扬的金雕正在来回踱步,而它背上缠着的正是白无络送来的最新情报。
    这只金雕有个不太好听的名字叫阿翔, 阿翔跟在白无络身边已有数年, 这数年的范围, 略小于南卡离开西蕃的年头, 故而南卡跟它不怎么熟。
    倘若半刻前锁儿没有离开寝阁, 南卡就不必坐在这里, 单方面的和阿翔培养感情。
    但锁儿没离开寝阁的话, 估计南卡此刻已经动身前往西苑探望迦罗了, 她一动身, 就没办法及时收到白无络的情报。
    由此观之,凡事有舍必有得, 但能否将这舍化为得,就得看阿翔给不给给南卡面子, 让她能顺利取下它背上的信函。
    想到这里, 南卡忍不住仰头朝一旁看去。
    从前迦罗惯会站的位置上, 如今立着一道陌生颀长的蓝色身影。
    “阿弥……”
    “土司大人, 我叫桑弥。”
    南卡皱了皱眉,阿弥似乎不太喜欢这个“阿字辈”的别称。
    “小弥?”
    “我叫桑弥!”
    他挑眉, 精致漠然的脸上, 乍现出一丝愠怒。
    贵族近侍相当于唐国的四品官员, 南卡让迦罗做近侍时,就明确表示过,奴隶做近侍和贵族做近侍没有什么区别。
    而今日她才意识到,没有区别这四个字,她说了不算,曲丁说了不算,得由西蕃的民情说了才算,所以桑弥也好阿弥也罢,即便他是个细作,但他仍有拒绝南卡的权力。
    仅从这点上来看,想让迦罗和贵族近侍受同等待遇,就是不可能的事。
    但现在不是考虑差别问题的时候,南卡要做的是尽快把话题扯到金雕身上,让那个什么弥帮着取下信函后,再赶着过去看迦罗。
    “桑弥,你家中养过金雕么?”
    桑弥略微偏过头,一双杏眼里满是不耐。
    “若想让我帮忙取下信函,大人直接吩咐便是。”
    南卡倒是想直接吩咐他,但每回看他都是那副生人人勿近的样子,她又怎么好意思,破坏他辛苦营造出的“我跟你不熟,我只是按上面的吩咐过来监视你,再顺便打听点消息,所以你有事别来找我”的氛围呢?
    南卡想了想,便转头直接问他。
    “你会将此事告诉曲丁么?”
    桑弥一声不响来到她案前,漠然道:“心知肚明的事,问出来,有意思么?”
    这年头,做坏事的人天天有,敢这么直接承认的,南卡还是头一次见。
    虽不知,他是想以破罐破摔的法子来打消她的疑虑,还是他受老式贵族思想的荼毒颇深,打心眼里不承认她是土司,所以也无惧同她挑明身份。
    但无论他是怎么想的,南卡都挺佩服他的。
    比起那些个面上谦恭,背地里却和曲丁同流合污的人,这个桑弥至少还算诚实。
    “你能帮我把那只金雕抓过来么?”
    如果桑弥拒绝了南卡,南卡就准备将刚才那句夸他诚实的话给收回去。
    “听说,大人跟白巫师私交甚好,既是私交甚好,不至于连他养的金雕都会害怕吧?”
    桑弥的语调没有什么起伏,但话里的意思分明就是在揶揄南卡。
    南卡不清楚她和白无络私交甚密的传闻,是谁传出去的,更不清楚传闻里他们的关系已经“密”到了何种程度,但南卡是个有骨气的人。在这一番冷嘲热讽过后,她不仅打消了请桑弥帮忙的念头,还偷偷将他列入了“他在我眼里已经是个死人了”的名单中去。
    越过跟前的桑弥,南卡小心翼翼的走到阿翔面前蹲下身来,用如炬的目光直视着阿翔豌豆大小的眼睛。
    她的眼神中写满了“我跟你的主人很熟,你要敢在我取下信函之时趁机啄我,我今晚就炖了你喝汤”的威胁,手也缓缓朝阿翔伸了过去。
    就在她的手已经够到信函,只要稍用力那么一扯,再往后那么一退,便能顺利将信函取下来的时候,阿翔却突然很不给面子的转过身,仰着脑袋就朝南卡扑了过来。
    就在南卡考虑着被阿翔啄伤后,该问白无络要多少赔偿费的时候,桑弥赫然冲过来,用力将她推到了一边。
    片刻后,对面的阿翔不屑的瞪了倒地的南卡一眼,随后便振翅从窗户里飞了出去。
    “阿翔!你回来!我的信函还没拿呢!”
    “别喊了,信函在我这里。”
    还是没有任何起伏的声音,只不过这次是从南卡耳边传来的。
    她吃了一惊,立即扭头看过去,这一看,就看到桑弥用手撑着脑袋侧卧在她身侧,另一只手举着淡黄色的信函在她眼前晃。
    他茶色的眼瞳中,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看得南卡周身一颤,忙不迭就爬起身来。
    “桑……桑……桑弥,多谢你救了我,还帮我取下了信函。”
    起身后的南卡,略有些后悔,自己不该这么早爬起来,她是迅速爬起来了,可信函还被躺在地上的桑弥攥在手里呢!
    “我的名字里,只有一个桑,记不住别人的名字还同别人道谢,是件非常不礼貌的事。”
    呵!你一个细作竟还好意思跟我谈礼貌!
    南卡眉头紧蹙,心下想着,倘若她今日不慎中了美男计,那白无络和他那只早晚被她拿来炖汤喝的金雕,就得负全责!
    “我那是一时口误,不小心就多叫了几个桑,你名字这么好听,我怎么会记不住呢?现在可以把信函给我了吧?”
    南卡敛神挤出一丝笑,看向桑弥。
    桑弥勾唇玩味的笑道:“哦?是么?可是不巧,我的手被刚才那只笨雕给啄伤了,暂时没什么力气起身,想要信函,就直接过来取。”
    虽然不爱笑的人突然笑起来,准没好事,但桑弥这一笑,南卡便知,他接下来要做的事绝对成不了。
    南卡肯为大事不拘小节的这个“节”字,所指代的范围要多广有多广。
    倘若桑弥能将准备工作做的再充分一些,多了解了解南卡的话,就不会冒然对她发动什么“男女授受不亲”的攻击,因为这种路数在南卡心里,根本连普通攻击都算不上。
    于是南卡蹲下身,半真半假的笑道:“其实……你躺着的时候,五官比较狰狞,反倒不如你站着的时候好看。金雕应该没有一并啄伤你的脚吧?你不介意的话,我很乐意扶你一把,或许你站着色/诱我,成功的几率还能高些……“
    对桑弥这场还未开始,便已被扼杀在襁/褓中的色/诱行动,进行了一番善意的指导后,南卡忍不住在心底偷笑起来。
    不过片刻,桑弥猝然反手一扯,便将她整个人都给拉了下去。
    原来“乐极生悲”是这么个意思……
    当南卡顺着他手上那股力,扑倒在他身上之时,她才深刻的体会到,何为“乐极生悲”。
    不过悲,有时候也是件好事,譬如此刻,这点悲就将南卡临危不惧的优点都给发挥了出来。
    “就算你把我拉过来凑近看,也改变不了你躺着不如站着好看的事实!”
    也许因为桑弥长了一张叫他一声姐姐都不冤的脸,所以南卡除了没有感觉到半点紧张之外,还有了多余的勇气,冲他那张皱成一团的脸打趣:“诚实是种美德,我不能因为你站着的时候看着挺好看,便对你撒谎,这是我做人的原则。”
    “你!”
    桑弥一张脸气的通红,伸手一把扣住南卡的手腕,一个翻身,就将她按在了地上。
    做完这些,他咬牙切齿的盯着南卡:“你以为,你躺着的时候很好看么?”
    南卡倏然一愣。
    嗯?
    他费力将她按在地上,难道就是为了告诉她,她躺着的时候也不好看么?!
    奇怪……
    白无络是西蕃公认的美男子,迦罗是南卡心里最美的美男子,这两个人在长相上半点不输桑弥,却从不见他们这么在意过自己的脸蛋。
    反倒是南卡和锁儿这样的人,像是怕错过自己突然变美的时刻一般,一日三顿的抢着照镜子。
    想到这里,南卡倒吸了口凉气,堪堪凝眸朝桑弥脸上望去,而她的手也在不知不觉中,朝桑弥脖子以下腹部以上的部位伸了过去。
    “主人!!”
    如果世上真的有老天爷这号人物存在的话,南卡猜,他一定是个爱开玩笑的小淘气。
    若非如此,他在这个时候安排迦罗进来做什么?!
    “啧啧,刚想对我上下其手,心爱的近侍便突然出现了。你说,我是立即亲你一下好呢?还是说几句甜言蜜语,让他以为我们已经私定终身了好?”
    在不确定桑弥脖子以下腹部以上,长没长东西之前,南卡不能冒然照锁儿教的那样,一脚朝他裆部踢过去。万一那里什么都没有,她一脚踢空还不幸抽了筋,那就太不划算了。
    “你可以亲我,也可以对我上下其手,只要你对你的武功有足够的自信,确信待会儿不会被迦罗打死的话,这些你都可以试试。”
    听到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南卡心下突然冒出一个不合时宜的想法,她还没见过迦罗吃醋,万一他醋意大发,紧接着就对她表白的话,她是该适当的矜持一下,还是马上点头,并且迫不及待的冲过去抱住他呢?
    桑弥鄙夷的看了眼正神游天外的南卡。
    “身为土司竟好意思喜欢一个奴隶,你也真够可歌可泣的了……”
    南卡回过神来,还未听清桑弥说了什么,就被他一把从地上扯了起来。
    他将信函塞回到南卡手中,然后扭头瞥向将将踏进里间的迦罗:“你别误会,我们什么也没做。”
    说完,他便敛神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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